吃完晚饭后, 胥苗又送李秦兰女士回家。
一路上, 李秦兰跟他谈笑甚欢, 说了许多周纸砚小时候有意思的故事, 一些事情胥苗甚至连上辈子都不知道。
半个小时后。
胥苗前脚刚回到别墅, 后脚刚从公司忙完的周纸砚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周纸砚见到胥苗在家里, 松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坐在沙发上先说自己饿了, 想吃他做的点心。
胥苗就去厨房给他烧了一碗馄饨。
“这馅是我下午学的, 跟以前做的都不一样, 帮你把葱蒜都挑出来了,你试试好不好吃。”
周纸砚吃了两只馄饨,又喝了几口汤,打量了眼胥苗, 低声问:“听说我妈晚上找你了?”
胥苗一顿,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打电话给我, 约我一起吃的晚饭。”
周纸砚的神色却愈发不安, 托腮打量着胥苗脸上的笑意,总怀疑哪里有些不对劲:“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了你很多小时候的事, 比如小时候你在学校里经常欺负女孩子, 跟男生打架, 考试还是门门倒数,老师隔三差五就得把她叫到学校里来训话。”
胥苗一直以为像他这样冷傲的人,读书的时候应当是那种清冷的学霸, 在戏里也经常也学霸,没想到竟然是个叛逆小流氓。
周纸砚的脸色渐渐暗了下来。
“她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他还是不放心,又问:“我妈真的没说别的了?”
胥苗:“你以为她还说了什么?”
周纸砚:“我当然担心她会欺负你。”
周纸砚来到这一世之后,显然还揣着上辈子的气,没有跟妈妈过多来往,一直借口说自己忙忙忙,通常电话接了起来不到三句也就挂了。
他上辈子跟李秦兰闹得那么凶,早就已经做好没有母亲的生活打算了。他几年都没有跟母亲见过面,来到这里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跟李秦兰女士断绝血缘关系,她还把自己当成宝贝儿子,总归是不习惯的。
李秦兰也对儿子这几个月忽然冷淡下来的态度,而感到奇怪心寒。
晚上李秦兰就还问过胥苗“这段时间周纸砚是不是心理压力比较大”“会不会跟一些明星一样得了抑郁症”之类的,胥苗劝说了好久,才让她安下心来。
“小砚,你的妈妈没有像你想的那样,没有欺负我。其实上辈子的事情,你也对她有点误会……”
周纸砚看向胥苗,微微蹙眉。
“之前你动手术的时候,我被几个剧组拖欠着工资,筹不到钱……其实我有瞒着你去找她帮忙。”
“你找过她?”
周纸砚震惊了半秒,随即一嗤,说:“她那脾气,肯定没见你吧。”
“对。她的确那次没有见我,但是我的银行账户上第二天就多出了十万块钱。你妈妈不愿意见我,却给我偷偷打了钱,我想是她不想让你知道那钱是她打给你的,我也怕你不肯用她的钱动手术……所以我当时就没有跟你说。你我都知道,那笔钱对上辈子的她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周纸砚勺中的馄饨掉了回去,默默听着,眼底波澜翻涌。
“而且这一世,你的妈妈已经很不一样了,她……待我很好,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同你一样。”
看似锋芒,内心柔软。
周纸砚听到这话,眼底的波澜终于又归于了一阵平静,却还是不大相信:“你确定,她真的能够接受我们……?”
“嗯。”
胥苗微微笑,说:“你想想,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事情,现在我们遇到的事情和人都跟以前有很大的不一样了,也许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也许就是时间和命运的安排。可我觉得,她把你当成她儿子这件事,是一直没有变的。”
“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都已经不在那个世界,我想,你的妈妈一个人在那个世界肯定会非常难过和后悔,后悔没有能来医院看看你,后悔那样跟你争吵。”
胥苗知道,如果同样的事情换做是周纸砚,他也一定会追悔莫及。
周纸砚无言,也明白他说的,默默地把那碗已经糊了的馄饨汤给喝完了。
夜深了。
胥苗冲了个澡出来,就看到周纸砚站在卧室的阳台,颀长的身材倚靠在栏杆上,宽肩窄腰,薄唇却微微抿着,静谧的夜色洒在他的身上,身后的窗帘飘动,背影美得像是一幅油画。
周纸砚紧握着握着手机,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不断地打开,又关上。
犹豫良久,他最终还是点开了通话页面,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了。
“喂,妈……”
他都觉得的这一声“妈”都已经喊得太过生疏了,多久没有在现实生活中喊出这个字过了。
可下一秒,电话那头的骂声就毫不客气地抛了过来:“周纸砚你这个混小子,到底是有多忙到现在才给我电话?别的妈妈都是在家里在单位见的孩子,我倒好,一天到晚在电视里荧幕上见的自家孩子。非得要我把你那宝贝男朋友叫出来,你才肯打电话来问候我一声是不是?”
周纸砚本来还有点纠结为难,一下子竟然被她逗笑了:“不是的,妈……”
“母亲节那几天,我们单位跟我年纪差不多的都收到儿子女儿送的礼物了,别人都说我儿子是大明星,是老板,有钱,呵呵,屁也没有!还是小苗有心,今天一见面给我买了项链,有些儿子真是白养的——”
“我错了,妈。”
周纸砚无奈笑着,眼前突然浮现出曾经跟妈妈在一起的往昔,眼眶之中不觉就有些湿润了。
李秦兰肃了肃声:“算了,不跟你计较这些了,那你最近还忙吗?是不是还在拍戏?累不累?”
“这两天还没进组,不算忙,连轴转的时候会有一点累。”
他忽然沉默了五秒,才说:“后天……后天我能回家来吃饭吗?我补十份母亲节礼物给你,好吗……”
李秦兰傲娇地“嗯”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那你记得把小苗一起带来,他也是个可怜孩子,没有亲人了,以后就多往家里带。”
“好……谢谢妈。”
周纸砚的声音实在是经不住,有些哽咽。
这声谢承载了太多:养育之恩,救命之恩……还有,她能理解自己和胥苗。
“有什么好谢的?”
李秦兰:“不说了,老姐妹喊我打麻将去了,先挂了挂了。”
电话挂掉之后,周纸砚握着手机,痴痴地笑了笑,回过头,看到胥苗正站在阳台的落地窗边看着自己。
胥苗听见了那通电话,对他微微笑了笑,表示鼓励和肯定。
周纸砚一怔,抬头对上他那温柔的目光,眼底的热流再也抵挡不住,便跑过去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
胥苗轻拍着他的后背,也用尽自己所有的温暖,想要包裹住他所有的情绪。
“前辈,谢谢你……”
胥苗能感受到周纸砚的感动和释怀,在他脑海中一直咬牙绷了很长时间的一根弦,终于在今天松开了。
他轻抚着他颤抖抽泣的身子,也不觉跟着热泪盈眶。
“有我在。”
周纸砚泣不成声:“嗯,有你在,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胥苗笑:“我也是。”
夜色漫漫,两颗心跨越过时间紧密相拥,宇宙之间再也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了。
但往后每一晚的夜,都会如今天一般美。
·
后日。
周纸砚推掉了当天所有的通告,带着胥苗来到了李秦兰住的小区。
李秦兰虽然当时听到周纸砚要回家吃饭的时候,还是一脸傲娇无所谓,可她今天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了一大堆菜回来。
两人到的时候,屋子里的菜香已经扑鼻了。
今天的李秦兰脱下了西装和高跟鞋,穿着围裙,就像是个精致的家庭主妇,又像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母亲。
“妈,这些礼物都是胥苗挑的,不过有这束花是我挑的,不能说不喜欢——”
李秦兰望着那么一大堆礼物,赞不绝口,可最后还是先将那束花给插到了花瓶中。
“这花也就凑合吧,勉强过得去。”
胥苗看着母子两,心里不由得感叹真是亲生的。
要是自己的父母还在,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呢?曾听姥姥说,他的父亲就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至于她的母亲,还是空军部队里的大美人,很多官兵排着队追她。
“想什么呢前辈?”周纸砚突然凑到他跟前来问。
胥苗被吓了一下,又弯着眉眼,温柔笑道:“想你呢。”
周纸砚轻“啧”了一声,“前辈,我发现你最近倒是越来越不害臊了,是不是被我□□成这样的?”
他说着,就去掐了掐胥苗的脸。
胥苗一边笑着,一边拧着眉头躲开了,还有点不大好意思。
周纸砚又上前亲了他一口。
胥苗躲不过,只好轻轻柔柔地接住了他的唇。
李秦兰这会儿放好礼物从屋里走出来,就看见两人这样,轻笑了一声,又默默走到了厨房去忙活。
到底是在长辈面前,胥苗没那么放得开,一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羞红着脸立刻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跟着李秦兰去了厨房,假装无事发生。
“那个……阿姨,要不我来帮你吧,我可以洗菜、切菜,或者帮你调酱料。”
李秦兰:“我看过电视,电视里的人不是都说你的厨艺非常好,要不这盘肉你来烧吧?打杂多委屈你啊。”
胥苗忙推脱道:“小砚难得回家,他今天肯定想吃你做的菜。如果阿姨想尝我的手艺,回头去我们住的地方,我给您做。”
李秦兰一脸欣慰地看着胥苗,连声应好,就把自己的紫色围裙送给胥苗系上了:“那小心水溅你身上,周纸砚到时候心疼,又得怪我了。”
胥苗也不好推却,就低头配合着钻进了那条长围裙里。
周纸砚便坐在餐厅里,看着小小的厨房里挤着忙碌的两个人,分享着同一条又土又艳的围裙。
听着水声和切菜的声音,还有从锅里“滋啦滋啦”冒出来的水汽声,他的目光渐渐柔和惬意,趴在桌上,舒服得就像是要睡着了。
“周纸砚,别闲着呀,你这懒孩子!”
“快帮你男朋友把这条鱼晒出去——”
周纸砚听见妈妈的吆喝,一个激灵,从椅子上恍然醒了过来,便忙跑进了厨房,从胥苗的手中接过了刚修好的一条鲜鱼,晒到了外面去。
果然,这粗糙却又温馨的画面里,还是少不了他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