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渊城城主府
收到南霄领来信的城主赵祥兴奋的站了起来:“太好了,终于来了!”这一个多月以来紧皱的眉心终于稍稍舒展开来。
“爹可是有什么喜事?”赵瑞宝大老远就听到了父亲久违的笑声,好奇之下便跑来询问。
赵祥年到二百才得了这么一个独子,妻子又早逝,孩子没娘,就格外宠溺爱护,招手让他过来,笑着道:“领主府来人了,说宫内主事不日将到咱们落渊城。”赵瑞宝听得此言,眼神也要时亮了起来:“真的?太好了!那熊来辽仗着这几日主事人缺席,对爹百般逼迫,如今抱朴宫主事一来,我看那欺软怕硬的黑毛怪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赵祥看着儿子兴奋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段时间拘着你,闷坏了吧?待主事一来,你便能松快松快了!”
“是有些憋闷。”赵瑞宝心思直白,亲爹一问便如实相告,“推了阿武好几次邀约,许都不理我了。”
赵祥看着儿子担忧的样子,摸了摸他的软发,柔声安抚道:“再忍几日就好了。”赵瑞宝乖乖的点头:“儿子知道的。”
“去吧。爹得准备准备迎接贵客。”赵祥打发了儿子出去,着人将府内预备着的房间清理打扫干净,再备上干净的寝具和清洁用具,又着手整理这些年落渊城的地图、人口、税收收支等记录
一时间,赵祥埋头公务,忙的不知时日。
赵瑞宝步履轻快的往城主府的演武场走去——这样欢乐的日子自然要松快松快筋骨才好。
哪知刚走到演武场入口,一条水鞭便朝他脚下横扫过来。
赵瑞宝一惊,右手扬起的瞬间便附上了一层薄薄的黑雾,对着那灵活的水鞭不躲不避,手一伸便探上去将那鞭子抄在手中。
他手掌上的黑雾沿着水鞭盘旋一周,原本泛着莹光的水鞭被那黑雾一裹,清亮的颜色就像染上了什么晦暗之气般沉郁下来,偷袭之人只觉得手中水鞭中的部分水滴快速的失去了控制,仿若被毁去了生命力一般。
“好宝儿,怪不得唤你这些日子也不见出门,原是在家苦修呢!”那水鞭不会儿就失了大半威力,来人本就是逗趣,见没绊着人,索性就散了源力扬声调笑。
“阿武!”赵瑞宝听见好友的声音,惊喜的看去。
邓武从墙根出来,走到他跟前狠狠的弹了下他的脑袋:“下帖你不来,我只能亲自上门来请你了!”
“是要出去吗?”
赵瑞宝的笑容稍收了些,邓武看他这幅为难的样子,挑起眉头:“城内新开了一家酒楼,里面请了不少驯兽的,还有唱曲的,说话逗乐子的……可有意思了!你还是不去吗?”
赵瑞宝听到这么多好玩的,在家憋了许久的心就像是被毛茸茸的小爪子抓了抓,痒痒的蠢蠢欲动,但思及赵祥的叮嘱,忍了再三,还是咬牙道:“算了,我还是不去了,过几日吧?
“过几日做什么?!就今日!走吧!”邓武毫不留情的一把卡住他的脖子把人往外拉。
“不行,我爹不让我出门!”
赵瑞宝挣扎着要把人推开,就听邓武毫不留情的开了嘲笑:“阿宝阿宝,你这名字果然没错,这么听爹的话,是还没断奶吗?”
赵瑞宝抓着他的手一顿,邓武侧头睨着他:“你想好了,今日再不去,我可再不登你门了!”
赵瑞宝原本还很坚决的手顿时就送了,邓武一笑,拉着人就往外:“好阿宝,走!”赵瑞宝被好友拉出城主府,临走前不放心的往大门瞧了一眼,又在心中安慰自己:宫内主事马上就到,不过出去玩上小半日,应该没什么大事。
???
庄云州在醒剑城留了两日,同北境内夺宝分阁的掌柜们见面,又同六领的二代、三代相交,这些基本的人际网铺开后,便带着人直奔落渊城。
落渊城位于整个南霄领的最东北部,整个城市呈一条不规则的长条状,占地面积不小,是一个大城。背靠广褒神秘的无息痕,狭窄的东侧同广元领接壤,长长的南面则对着巨力领。
作为少数出产暗系天才地宝的神秘之地,每年去无息痕淘宝的人不计其数。而北境同这片广阔的神秘区域接壤的城镇共有一百六十个,然而限制于地形和无锡痕的危险系数,能安全进出的门]户只有四个,落渊城便是其中一个。
虽然因为无息痕的存在,落渊城的土地无法种植任何植被,所有生活用品全部依靠从他地买卖,然而单靠着冒险者在落渊城的消费以及商队铺子缴纳的税金,落渊城在南霄领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城。
而巨力领被夹在广元和南霄之间,完美的被落渊城阻挡在无息痕外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一大笔财富旁落他人手中,如何不眼红?
这才是巨力领当年设计老龙领主,逼他签下源契的根本原因。百年来,巨力领从落渊城汲取了巨大的财富,苛杂重税压得本地居民几乎喘不过气来,每一年的税收都要靠南霄领、抱朴宫补贴才能勉强凑够。
“今年巨力领的税够了吗?”庄云州坐在车厢里,旁边坐着龙剑来派来的协助他接手落渊城的账房,这些年落渊城的账目他是最了解的一个。
“够了,前任主事走的时候,已经将今年要交的税赋给了赵城主了。”账房听得询问,赶忙回道。
“今年巨力领收了几成税?”庄云州又问,百年来巨力领牢牢把着那份不平等的契约,肆无忌惮的加收重税,头二十年还能勉强交上的落渊城,后来就要靠宫内救济了。税都被巨力领收走了,但城中百姓还要生活,公务部门也要发放俸禄,城卫、府卫张张都是嘴,可不得靠人救济?
“今年要了九成。”提起这茬,账房就颇觉可恨,“当年老领主签下源契,交出了税收权,巨力领要求只能用源晶矿、望月砂和钛晶石缴纳,若非有宫内鼎力支持,一旦凑不齐税收,这落渊城的源契就要延长。”
九成可不是个小数目……落渊城一年的税赋几乎能赶得上一个小型领了,巨力领肯定不会这样轻易放弃,何况今年还有天目啸玉在背后,庄云州沉吟,忽而问道:“税收已经准备好了之事,可还有旁的人知道?”
“除了上任主事、巡监使外,就只有领主、赵城主和我知道。”账房道,“其他人都瞒着呢,对外只说要等新任主事来了之后,源契到期交接落渊城之时才交上这最后一次的税金。”
如此这般,庄云州才稍稍安心些。因为有殊玉在,天目啸玉不能再同之前一般以势压人,但据殊玉所言,天目啸玉尤其擅用诡计,若让他知道了税金之事,说不得就要生事。
想了想,他还是吩咐道:“加快些速度。”
一行人加快脚程,把原本要五日的行程压缩到了三日。
帐房修为不强,一路的急行军可把他颠簸的不轻,因而远远见了落渊城的界碑便大大惊喜的舒了一口气:“过了那座界碑就到落渊城了!”
庄云州推开车厢门顺着账房手指的方向往外看去,极目远视,一眼就看见了那座格外显眼的界碑。车队此时行驶的地方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盘山土路,这是从醒剑城方向通往落渊城的唯一道路。
无息痕是一块被群山包围起来的巨大山坳,落渊城就坐落在其中一座唤名‘拉哈识珠’的山峰脚下,车队得从这条弯弯曲曲的狭窄天路一路到底,方能到落渊城。那界碑就在这条路的半中腰,在黑黢黢的山体的衬托下,雪白的几乎透亮的界碑可谓是相当明显的地标性建筑。
透过山腰的云气,庄云州还瞧见前方蜿蜒的路上有几个蚂蚁一样缓慢移动的车队,他们满载着货物,拐过一个弯就被遮掩了形迹,又从更远一些的地方冒出头来。
方启灵饶有兴趣的趴在车窗口往下望,心情到十分不错:“怪不得叫落渊城,坐落在深渊下的城市。”
随着车队的行进,落渊城的城墙也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没有想象中的高大威武,落渊城的城墙看上去相当的古老,每一块墙砖上都有被腐蚀过的痕迹,破破旧旧的实在不像是一个大城该有的气派。
守城的小队以多目熊族和灵族为首,间或夹杂着其他种族的天族人,分在城门两边一左一右站着,从装备上来看,多目熊族的盔甲不仅在材质还是做工上都十分出色,相比于灵族不知优良多少倍。
多目熊族的小队长看上个格外的倨傲,入城的时候,但凡是灵族人连入城费收的都比旁的种族要高。而对于这种情况,灵族守门的城卫看上去已经习以为常。
庄云州不欲节外生枝,爽快的缴纳了双倍的入城费后,一行人终于得以顺利入城。
待车队走的远了些,账房才苦笑着道:“自打巨力领接管落渊城后,凡是巨力领一系的大小官员都将落渊城当成随意盘剥的对象。巨力领明面上对落渊城百姓征收的税赋已经非常繁重,暗地里,百姓们还要被这些巨力派再剥去一层。”
“这些年若非宫内和领主暗地里支持、补贴,城中的百姓日子只怕更加艰难。这百年内,城中因为承受不住税赋而出走的人不下五十万人……”账房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舒展的笑起来,“幸好,百年期将满。”
“——啊,前面,城主府到了!”
车队停在一座不大的院子前,若非账房指认,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座破旧的小院就是一座大型城池城主的住所。
“娆柒,去给爷寻个好点儿的住处。”天目殊玉只瞧了一眼这所连瓦片都缺一块少一块的院落,便直接吩咐身旁的侍女。
方启灵无奈的摇头,没有理会不管到各处都臭讲究的天目殊玉,下了马车,同庄云州一起走上前去。
然而随着众人越接近院门,被人盯梢的感觉就越强烈,这种高度戒备的警惕状态不由让方启灵暗暗皱眉,城主府的大门紧闭,账房扣门许久仍不见人来开,不由咕哝了一句:“奇怪,平日里这门白日是不关的啊?莫非出门了?”
庄、方二人对视一眼,皆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方启灵放开神念,强大的神识力量不留痕迹的浸染了整片院落,隐隐捕捉几声被强自压制下去的哭泣和异兽般的嘶吼。
方启灵松开眉心道:“没有打斗声,倒似府上出事,一时分身乏术——传音表明身份吧。”
账房有赵祥的传音石印记,闻言便听令给他传音了事,不多时便有匆匆的脚步声自院落里传来。
大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来,身着普通布衣的管家边道歉边迎了上来:“开门来迟,还望大人莫怪。城主有事在身,不能亲自迎接,命我待主告罪。”
管家笑着,虽尽力想保持平静,但那无意识握紧的拳头,略微焦急的脚步以及偶尔忍不住皱到一起的眉头都昭示着他的不正常。
方启灵和庄云州心中皆沉了一下,表面上却不露神色,庄云州更是一贯温和的笑:“谁人都有脱不开身的时候,城主太客气了。”
管家笑:“多谢大人体谅,大人——请!”
待庄云州一行进入院子,管家将大门重新关上,这才褪去了从容,急匆匆的道:“门外有眼线——我家大人请主事大人赶快往议事房一去。”
庄云州心中一凛,快速道:“带路!”
管家领着人直接进了议事房,进去后,庄云州才发现议事房所有门窗都紧闭着,厅堂旁的角落里一个少年被拇指粗的绳子牢牢的捆在梁柱上,正极力挣扎。他的双眼怒张,表情癫狂,嘴巴里塞着口巾,喉咙中仍不放弃的发出类似于异兽的嘶吼声,不似正常人。
城主赵祥正站在那少年身前,用手捧住他的头,全身的源力不间断的此少年的太阳穴输进去,许久之后,那少年的神情才渐渐安稳,眼睛一闭,昏死过去。
待少年昏迷过去,赵祥整个人像是在水中游过一般,脸色苍白,满身是汗。
忙往嘴里塞了一枚丹丸回复,赵祥走到庄云州面前见礼:“赵祥见过主事大人!”
庄云州摆手:“赵城主不必多礼。不过,这是——?”他指向柱子上的少年。
赵祥往那少年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满脸愧色的‘噗通’一声跪下了:“那是犬子——我赵氏愧对这么些年宫中的扶持,愧对落渊城百年来受尽压迫的百姓!”
“今年要缴纳的税金——丢了!”
“丢了?!”庄云州心脏猛然坠了一下,此前的不详预感果然成真。
“怎么丢的?如何会丢?!”
“是我这个孽子!”赵祥又是惭愧又是愤怒,“中了旁人的圈套了!”
原来前些日子邓武拉着赵瑞宝出门去那新开的繁华盛宴酒楼,久未出门的少年一入门就被其中各式各样稀奇有趣的东西吸引住了,听逗趣,看杂耍,瞧花式演武……每一样都引人入胜,同玩伴们玩的乐不思蜀。
邓武一行人都是家中不差钱的,便是城主府这些年节衣缩食,但对于独子,赵祥却从来不曾短了他的花销。出手大方的公子哥被楼中的美貌侍女争相服侍。
这么一群血气方刚、正处在争强好胜年龄的少年们哪里是经受过专门训练的女人们的对手,三两下便被引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赵瑞宝被赵祥保护的太好,性格绵软,经不得旁人的三告五求。当一个楚楚可怜的侍女梨花带雨的诉说自己若没有招够客人就要被楼主送去侍候男人的时候,赵瑞宝起了恻隐之心,随她上了赌桌。
最开始他玩的不大,下注都非常克制。然而架不住手气好,赢大输小,很快这一桌的热闹就引来了旁人的围观,众人的吹捧赞誉以及长相气质无一不合自己心意的美女满眼的崇拜都让心智不坚定的少年非常享受。
单这一日他便赢了数百万源晶并若干旁人抵押的天材地宝,顶得上落渊城小半月的税收了!
钱财居然来的如此容易,这是少年从来没有想过的,想到他爹为了落渊城为钱财所扰的样子,这一日的见闻在赵瑞宝心中悄悄种下了种子。
随后几日他又悄悄的去了繁华盛宴,赌注从小到大,从一开始的紧张战栗到后来的一掷千金,也不过三日。从最开始赢得盆满钵满到后来一落千丈的输钱……
等已经不再将筹码当回事的赵瑞宝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输掉了落渊城近乎一年的税金!
再后来,便是赵城主发现税金丢失。待盘查讯问了府内所有人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城主府的少主子,赵瑞宝!
赵祥完全不敢置信,他命人捆了赵瑞宝,刚问完大概,经验丰富的赵祥便敏锐的察觉到儿子被人下了套了,正待详细询问之事,赵瑞宝就突然癫狂起来,不但发疯到生生咬掉了亲爹两块肉,更是拼命的想要自我了断。
幸而早先惩处用的绳索成了救命的东西,赵瑞宝因被绑住行动不便,才得以被人及时救下。
“都是我教子无方,若这孽障平日里意志坚韧,便不会这般轻易的踩进陷阱去!若非还要从他口中找到税金的下落,我定然一掌结果了他!”
赵祥实在是气急了,被他人骑在头上忍气吞声憋屈着过了百年,好不容易能脱离现在的情况,却被儿子给毁了个彻底!这几日他怒火攻心,吐了好几回血了。
“他中了困魂术。”从进门看见这少年后就一直默默观察的天目殊玉终于确认了自己心中所想,转身淡淡说到。
“困魂术?”方启灵挑眉。
天目殊玉点头:“是我们天目一族的另一门秘术,通常由女性修炼。这一门秘术能够不留痕迹的控制人的神志,使人迷失自己,且是一日日发生微小的改变,到最后性情大变的时候旁人也不会察觉。”
“他比较特殊,被下了禁制,若是被人问到关键,便会癫狂到自我毁灭。这术一日不解,他就会不停的寻死,保证施术者的秘密不会暴漏。”
天目殊玉冷笑一声:“呵,这棋子应早在你们在路上的时候就埋下了,我就说天目啸玉当日夺取落渊城的手段怎么这般粗暴,却原来还有后招!”
天目族!赵祥这才发现这跟在后面的少年人居然是一双独特的碧色双瞳,他瞳孔一张,火光电视间想起了这样的双瞳代表了什么——天目族的目子!
“求目子救我这孽子!只有他那里才有税金的线索,如今离落渊城交接只剩二十日,今年落渊城的税金足有六千万源晶、十万斤望月砂、万万斤钛晶石……源晶且好说,但那望月砂和钛晶石却不是二十日就能集齐的!”
天目殊玉摇头:“不是我不救他。这是我族秘术,若非下咒人亲自解除,否则要拔出秘术,需要在醒神泉中泡够五十日整,只有这样保证他神志完好的清醒过来。”
希望的破灭让赵祥一下子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地,一来是为了百年隐忍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二来他虽嘴上说着要打要杀,但内心深处仍抱着让儿子醒来后追回税金将功折过保住一命的心思。
五十日……什么都晚了!
赵祥转头怔怔的看着昏迷的儿子,眼中闪过泪光,忽而一咬牙,蹒跚站起,奔过去,蕴满源力的手掌朝着他的脑门狠狠拍下,颤抖着哑声道:“如今家中基业、宫内百年支持尽毁你手,你又成现在这样子,我已无法留你!”
方启灵从他侧头看赵瑞宝的时候便已觉不对,见他行事,大惊之下,极速闪身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向后一甩,将人扔到堂中地上。
庄云州同样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忙蹲下拦住他,疾声喝到:“赵城主你这是做什么?!”
赵祥哽咽嘶吼:“我赵家愧对百姓,愧对宫中!就让这孽子赎罪吧!”他踉跄着起身,又要朝赵瑞宝走去。
“……税金之事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