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撞钟,议事!

不论旁人如何目瞪口呆,向言明都只觉得无比的畅快,往日里不管如何费心尽力都觉得艰涩的源术如今却使臂使指,方寸土地间,所有地下的植物根系都成了他的耳目,仿佛千军万马安静蛰伏,只待将军一声令下,便沸腾冲击。

这种感觉着实让人着迷,向言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源力的消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京,神念铺洒而出,藤系植物的根系细小蜿蜒,在源力的加持下,却成了最坚韧的陷阱绊,粗壮的乔木根系犹如勇猛的刺客,负责主攻,冷不丁的从地下刺出,顺着林京退去的身形一路掀翻土壤追击而去。

而这些到在其次,更麻烦的是那些带着毒的。天泽界中许多植株的最毒的部分就是深埋在地下的根部,说实话,根系一直都是控木术中常被源术师忽视的部分,所有植株单单地上的部分就足够众人使了,哪里会动地下部分的心思。

林京瞧着一株夹竹罗勒旁忽而一条通体黑亮,无一丝细小杂毛的根自他身后近乎死角的地方悄无声息的冒了出来,脸色有一瞬间变化,夹竹罗勒本就是剧毒之物,而它的毒又只有三分在花叶,剩下的七分全都浓缩在根系中蕴含的汁液中。

而如今那朝着自己横飞而来的根系上锃亮的东西分明是被逼到体表的毒液!

林京体内的源力猛然暴涨,将自己所有裸漏在外的皮肤全部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源力护盾,右手成掌,带着浓厚源力的掌风朝着那条根扇去,将它推离到安全距离。

然而那沾染着毒液的根系却压根就没想过真能近他的身,在被掌风扫到的瞬间,液体便扬了起来,带着迅猛的力道朝林京飞来。

林京只得急退,身后又是无数的根系从地下突然袭击,可谓前有追兵后有虎狼,尽管应付起来不难,但却着实棘手烦人。

林京瞄了一眼站在看台前似乎陷入了某种玄妙境界中源力已然消耗巨大却不自知的向言明,心中叹了一口气,识海中源纹亮了起来,源力自他的双脚处蔓延开去,但凡黄色的源力之光所到之处,植物的控制权便轻而易举的转换了主人。

林京负手站立,周遭原本还张牙舞爪的植株此时却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呆在了原地,若细看去,就会发现它们的枝条有意无意的张开,将林京的四面八方都牢牢的护住了。

就在林京出手抢夺植株控制权的瞬间,向言明只觉得识海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撞了一下,那种说不出的仿若主宰的感觉自他心中潮水般迅速退去,一股剧烈的虚弱感取而代之弥漫了整个身体,识海中也是一阵刺痛。

向言明脸色惨白,脚下不由踉跄了两下就要朝前倒去,幸亏旁边站着的两个师弟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扶住了,向言明脚步瘫软,这才发现自己的经脉中源力已经不知不觉中被榨干了,神念力量也被超支。

尽管这样,他的脸上却挂着无线满足的笑容,眼神更是亮的惊人。

从启源以来,向言明就从未有一刻这般舒心过,以往他的控木术使得总不如旁的师兄弟好,操控起源术来素来都是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却从来都没有旁人说的那种用源术之时‘天下山河尽在掌控中’的爽快。

他都以为是因为自己天资太差的原故,只能憋着一股气,拼命的练习控木术,旁人去吃酒喝茶,他在练习,旁人看话本游记,他还在练习,三伏九冻的日子,旁人躲懒,他仍旧在练习。

因自己天资不强,他甚至不敢分心去练习其他源术,就算如此,他用的源术还是比不上旁人,心里的苦楚实在无从诉说。

正是因为这样,一朝得了庄云州的指点,向言明才能这么快的顿悟,收去了不必要的心力,更加贴近自己源术的本质,这些年的积累一朝爆发,这才给了众人前后判若两人的感觉。

尽管透支的后果让人难受不已,但耳朵听着旁人的惊讶,感受着众人投过来的刮目相看的目光,向言明只觉得胸膛里像是被塞了一个热烘烘的东西,涨的他整个人满足的不行不行的。

这些年所受到的冷遇和白眼,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部化作了云烟,扬眉吐气的感觉向言明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向天呐喊发泄的冲动,然而他现在却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遗憾的咧着嘴不停的笑。

庄云州递了枚丹药给他:“向师弟辛苦,先行调息下吧。”

将庄云州亲自送药,向言明连忙挣脱了两个师弟的搀扶,恭敬的双手接过:“谢师兄。”

庄云州闻言一笑:“师弟不必客气。”

向言明感激的点了点头,将丹药塞到嘴里吞掉,而后直接席地而坐,调息恢复去了。

林京走回讲台之上,看着那个盘膝而坐的青年,心中的复杂根本难以言说。

他被师父收入门下,至今已经百年,因为木系体质惊人,启源是便是木系祖源赐下的先天二代木系源术,自诩对控木术的研究已经十分透彻,往日师弟师妹们也有这般不管如何练习都进步不大的,他也只当时天赋使然,甚至觉得对方也许并不适合修行控木术的。

如今看来,木之源术一道,广阔深邃无边,他只窥见了皮毛就沾沾自喜,着实太过夜郎自大。

林京再转头看向庄云州,再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碍于面子甚至是打着让忘道峰欠他一个人情才应邀来的样子了。有了向言明的例子在前,谁人还要怀疑庄云州提出的木系分枝源术一说?

现如今,是天底下所有用着控木术的人都要感谢庄云州才是了!

“大才!此子于源术上的敏锐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抱朴宫正殿中,林风之看着那场景,激动的已然顾不得什么体面,叫了起来。

“是了,是了。我就知道,若是同一种源术,纵然源纹千变万化,可总要有些相似之处才对。先前我曾见过三百六十九人的木系源术,最高的是二代,最低的九代。”

“最普遍的是五代,共有一百二十三人。我多方对比研究后发现,这一百二十三人的源纹中,一些同另外的一些能找出些相似之处,但有些却同其他的大不相同。”

“我其实也疑心过它们并非同一种源术,可所有人都可以操纵草木,只是威力大小有所区别。我便将此事搁在心里,如今听了这弟子之言,也算是恍然大悟。”

“他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可是要整个天灵族给掀了啊!”林风之嘴角噙着笑感兴趣的看着场中的庄云州,忽而问道,“这孩子是谁的徒弟来着?”

这个孩子合该天生是给他准备的徒弟才是呀!任由他给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用源术的人当徒弟简直是暴殄天物!

林风之那跃跃欲试想抢徒弟的嘴脸实在太明显,莫轻言都好笑了一瞬,指着他衣角上忘道峰的神识纹慢悠悠的:“阳明的徒弟。”

阳……明?!

好友的名字从莫轻言嘴巴中跳出来,让林风之嘴角的笑意瞬间僵在了嘴角:“他是个拓印师?”

“然。”莫轻言点了点头,看着林风之的精气神瞬间落了下去,便怂恿他,“你同阳明是好友,没准他愿意把徒弟分你一半呢?”

林风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里在盘算什么就无人得知了。

???

庄云州还不知道自己又被人惦记上了,在向言明调息期间,重新开讲了:“如今不需我说明,大家应都已看到。向师弟的控木术看上去同诸君没什么区别,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所以,我才说,先前孟师弟和孔师弟所修习的源术也并非同一种源术。”

“孔师弟所使得,正是我们抱朴宫传统的控木术。而孟师弟……”庄云州转向孟尝是,“我猜孟师弟若是操纵树干直立的大树一类十分得心应手,若是到了枝条偏软,柔柔斜斜的草禾之类时,效果便不那么如意。”

孟尝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这番神情依然不需旁人再询问,已然说明了所有的问题。

抱朴宫中所有修习控木术的大多都是‘木’字,它本义是树木,也可做木本植物的总称,说起来操着起禾本植物来应该不那么好使才是,但《说文》中又有解释,木,冒出土地而生长,凡是偏旁有木的都从属木系。

因而这才导致‘木’字可以控制所有的植物。但认真说起来,真正能算得上控木术的应该是‘植’和‘株’二字。

‘株’字有引申义:引申为整个植物体,泛指草木、植物。而‘植’字做名词时,更是植物的意思。

而孟尝是用的源术则是个‘树’字,‘树’字的本义是木本植物的总称。

所以,孟尝是用‘木’字的理解去使用‘树’字,总认为自己同样能操纵好禾木植物,这样费力不讨好,哪里能比得上孔希德呢?

“难道我修行控木术五十余载,竟是错的吗?”孟尝是能被一峰大能看上,自然不是愚笨之人,结合此言前后之事,哪里还能不明白庄云州尚未说明的部分,当下便变了脸色,隐隐有戚戚然之色。

他并非自小在抱朴宫长大,而是小有名气后偶然遇见抱朴弟子才被推荐而来的,彼时已经习得三代控木术,并不存在本命源术等级太低需要洗掉重新拓印的情况,就这么一路修行了上来。

现在却要被告知他修行的源术从根本上就不对,一时之间竟有些钻了牛角尖了!

庄云州赶忙提高了音量喝道:“孟师弟,你可别想差了!若都是错的,你又如何修炼到如今的境界?!”

孟尝是被这一声大喝惊醒,本也是意志坚定之辈,一时间因冲击而恍惚的心神定了定就迅速恢复了过来,他朝庄云州深深一礼:“请师兄教我。”

庄云州见他恢复这才松了一口气,沉吟了一会儿道:“我私以为你的源术也是控木术的分枝源术,它更针对的是这种树干粗壮的直立形植株,你用它来操着禾草类植物,效果微乎其微。”

“说起用途广泛来,它其实并不具备什么优势,甚至不比向师弟的‘根’系源术。不过,咱们控木师都会随身带着些自己擅长的树种草种的,你在这方面注意些就是了。”

孟尝是的脸色这才变得好了一些,对于庄云州此言,他心中只信了了六七成,是否真是如此,还需自己多做实验才是。

若庄云州师兄说的是真的……那他就要考虑洗去现在所用的源术,重新拓印了。纵然这样要重新磨合,可他毕竟这么些年的修行,先前的理论已经深入人心,再捡起来也不难。

想到此,孟尝是便直接拉着孔希德往一旁去了:“请师兄助我一助。”这件事若不弄明白,他实在难以安心,不如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彻底弄明白,有庄师兄在旁,但凡有事也方便请教。

不仅孟尝是这般想,便是台下的众人也这般想,不少人的目光追随着孔、孟二人而去,想要知道这最终的结果。

如今被庄云州划分为木系源术分支的源术已有向言明和孟尝是两人,台下有心思敏锐之人已经察觉到了这前所未有的源术变革之始,若是控木术真有源术分支,那么其余的源术呢?

同控木术属性相似的控水、控风、控火、控土……甚至于其他源术,是否都有自己的分枝源术呢?若这是真的,那这些年内把分枝源术当作主源术用的灵族人究竟又有多少?

向言明前后这般大的变化虽很能说明问题,但推翻大众的认知却不是独独一个特例便能做到的。台下不少人的心神已经留不住了,几乎都忘了还站在台上的另外三人。

“罗萍师妹。”庄云州未理会台下的人心浮动,反而叫了罗萍的名字。

自打向言明有了那么大的变化后,自认为同他的情况差不多的罗萍三人便又是激动又是忐忑的等着庄云州的宣判,四人即同时被召上台,自然不是毫无作用的。

如今听到自己的名字,罗萍一直被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应道:“在,庄师兄。”

女孩子僵着一张脸,视死如归般的样子着实看上去着实很有搞笑的效果,庄云州不由莞尔:“罗师妹不必紧张。”

“嗯。”罗萍看着庄云州温和清俊的脸庞,双颊不由红了红,局促的捏了捏裙角,又小声应了一下。

庄云州接着道:“罗师妹,你的源术情况同向师弟其实很像。”

罗萍只听得这一句话,心中就已然开心的炸开了花,向师弟的源术真实威力如何已经是众所周知了,即是和向师弟的源术像,那就定然是好的跑不了了。

“师兄,难不成我的源术也更针对植物的根部?”

“这倒不是。”庄云州摇了摇头,看着有些失望的罗萍,补充道,“你的源术更针对草木的枝条。”小篆的‘枝’字本义就是草木主干分生的枝条。

枝条?罗萍霎时抬头看向周遭的草木,那柔软的在风中缓缓摆动的枝条?

是了,罗萍心中泛起了些明悟,她眼神‘噌’一下亮了起来,里面充满着跃跃欲试的感觉。

林京即是被庄云州请来做评断的,自然要亲自对上一场才好有所比较,于是他起身,朝罗萍礼貌的伸手:“罗师妹无需客气。”

罗萍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微胖的圆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倒是让林京愣神了一瞬。罗萍虽不知他为何出神,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如何会错过,当下一声不吭的操起源术。

庄云州扔出的那一把种子中,各类植株都有,因而高高低低的凑在一起,什么角度的都有。罗琳牢牢记住庄云州的话,将全身心都系在了那些枝条上,在源术的加持下,那些枝条竟真的变得柔弱无骨起来。

在众人眼中,林京所处的方寸间,所有的草木简直犹如娇媚的舞姬一般,有韵律的缓缓摆动着枝条,看上去十分的赏心悦目,只是这赏心悦目中蕴藏着巨大的杀机。

原本趴在地上毫不起眼的草茎,犹如蜿蜒的水蛇,自林京脚下瞬间蜿蜒盘旋而上,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将他的腿捆了起来。

一个□就着了道的林京苦笑了一声,手上扶着源力一把抓住那盘旋的草枝,一用力就将它扯断随手一丢。然而就在他弯腰尚未起来的时候,耳旁若有似无的风声变了,林京余光一扫,数道寒光就从斜后方袭了过来。

林京眯起眼睛,身体以一种非常别扭的角度偏转了半分,躲过第一条长矛,而后贴着那长矛转动了一圈,右手猛然朝后击去的同时,抬起左脚往旁边一踹,借由踹到枝条的力度,腾空而起,七八条带刺的荆棘在他身体下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罗萍眼神一变,手上做了一个抓握了举动,那些交叉相撞的荆棘条瞬间相互绞缠到一起,化成一把荆棘之剑,直直的朝正在下落的林京刺去。

林京早有预料,化掌为拳,右手上浓厚的源力迎着那剑便直接打了上去,然而在接触到那剑的时候,本以为会被摧枯拉朽般击碎的大剑却又在短短的瞬间散成了枝条,极有韵律的抖动了两下,滑不留手的将他的力量卸去了大半。

林京不由朝一旁的罗萍看去,只见她咬着牙,额上全是汗,惨白的脸上那全神贯注的眼神里像是烧着一团火。

得了指点后的第一次使用源术,对她现在不高的修为来说,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得上是让人惊喜了。

林京心里也不知怎么的,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于是他温和的夺了罗萍的控制权,将一枚丹药用一藤缓缓卷了送了过去,也不知他注意到没有,那卷着丹药的那节藤上恰恰开了一朵美丽的朱花。

“罗师妹歇歇吧,你初得指点,便能掌握了这个源术的精髓,着实让人敬佩。”

林京含笑的目光中含着由衷的欣赏,这来自欣荣峰大师兄的评价着实让罗萍心中颤动不已,被否定的时间长了,罗萍已经不记得自己曾几何时也是被长老称赞过‘悟性过人’的过去了。

如今,这一场战斗,这一声赞扬,重新勾起了她内心的自傲。罗萍抿着嘴角,接过林京送的丹药,开心的笑了:“多谢师兄。”

这一笑犹如春花初绽,让林京又是一颤。

庄云州将两人的样子看在眼中,慢悠悠的想,恐怕不久的以后,他的这大会除了能成为底层外门弟子晋升的渠道,大概也要成众多男女相亲的场合了吧?

在场的,估计也就只有他这个主人还又功夫思索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其他人已然被这另一个立竿见影的变化惊住了,先来了一个向言明,又出了一个罗萍。

难不成这忘道峰的庄云州师兄竟有点石成金的本领不成?!

到了如今,对于庄云州提出的木系分枝源术之论,众人心中的天平已经从信与不信之间朝相信那一方倾斜了。孟尝是还未回来,可被庄云州叫上去的人还剩下两呢!

???

抱朴宫正殿此时也是一片鸦雀无声,许久之后,魏芳开了口:“此事林长老怎么看?”

林风之抱着手,兴奋极了:“许久未有波动的水潭子,终于要起风浪了。”

这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甘丹青垂下眼睛,终于开口:“撞鈡,召各峰峰主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