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拜别了杨长命,方启灵的金玉弟子牌遗失了,庄云州带着他去执事峰重新领了一张,又带他走了宫内几个比较重要的地方,便送他回了守拙峰。
庄云州唤来童子任生,将方启灵的现状交代了一下,嘱咐他要时时提点着写方启灵。
任生知道方启灵暂时失去了记忆,又是吃惊又是难过。方启灵虽不记得他了,可小孩儿露出难过的表情看着还挺可怜的,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人家肉嘟嘟的脸:“这个表情是干什么,我很快就能想起来了。”
别看任生平时里对方启灵调皮的很,但内心深处还是非常敬佩这个师兄的,听他这么说便相信了,脸上的伤心便收了起来,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师兄那么厉害,肯定能很快想起来的。”
庄云州见他在守拙峰上没什么不习惯的,就要告辞离开:“我离宫也有一段时日,也该回去拜见师父。”
“应当的。”方启灵以为他们只是短暂的分别,可却自那天起就再也未曾见过庄云州。
“启灵师兄,忘道峰上的清月哥哥说庄师兄出宫一趟,似有所悟,要闭关一段时间,不能见客。”任生这话让方启灵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他低头摩擦着手里心的传音石,忽而觉得不太对。这些天他很是坚持不懈的传音给庄云州,可他却很少回应,每次都是寥寥几句,并不回应自己的邀约,也不主动提出邀约。
方启灵有些坐不住了,他亲自上了忘道峰,峰中的报门童子回了他同样的答案,方启灵无功而返。
过了几日,他又偶然间听到有弟子说在沭阳峰见过庄云州,传音过去,对面却没有任何回音。
方启灵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庄云州在躲着他。
其实细想来,从上次见过藤萝之后,这事就隐约有了征兆。只是那时候他总觉得自己之前太过孟浪,也有意同庄云州拉开些距离,所以并未太过在意。可自打回了抱朴宫,这情况就再明显不过了。
可能真的让自己猜对了。对于自己之前的行为,云州大约真的只是碍于情面没有说开,那些对自己的关切之情也只是纯洁的兄弟情,不过被心怀不轨的自己给误解了。而如今回了抱朴宫,大约是有人照看自己后,他就放心同自己拉开了距离。
方启灵阴郁着一张脸,被自己的脑补打击的不轻。
“师兄,风师兄来了,你见吗?”任生推开门,见他家师兄摩擦着一个传音石,神情似有不对,便小声提醒他,“风藏水师兄是自小同你一起长大的。”
方启灵起了些兴趣,抬起头:“快请进来。”
风藏水此时就站在任生后面,听见他的声音直接推门就进来了:“你怎么回事?任生说你失忆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嗯。”方启灵看着风藏水就觉得很熟悉亲切,知道这个肯定是自己的好友了,可他此时心情欠佳,提不起热情来,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表白被庄师兄拒绝了?”风藏水挑眉。
方启灵一怔:“你知道我喜欢庄云州?”
“命石都给人家了,我还能不知道?”风藏水慢悠悠的拎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已经是方启灵第二次听到‘命石’这个名词了,可算是找到人解惑了:“命石是什么?”
“是我们南鸣族人的真心,通过秘法凝结自身精血和神念而成的宝石。”风藏水喝了一口水,“在南鸣族,送出命石可是了不得的求爱。”
“当然,外族也有学我们的,可他们并不注重这个,只是为了能看到人的生存状态。”
方启灵忽而想到在三药草庐时,他曾偶尔看见过庄云州脖颈里挂着的一块血红色宝石。当时那宝石就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正想细看的时候,庄云州便发现那项链露出来了,撞到自己视线的时候更是非常紧张的样子,见他如此,方启灵也就没追问下去。
他猛然坐直了身体,喃喃自语道:“难不成那块红色的宝石就是我的命石?”
如果那真的是他的命石……方启灵的眸子逐渐亮了起来,他是不是还有些希望?
毕竟,若云州真的对他一点儿感觉也没有的话,怎么会明知道命石代表着什么的情况下,还在贴身挂着?怕早就还回来了。
???
“你跟方启灵那小子怎么了?”忘道峰上,阳明也看出徒弟的状态不对,整个人看上去魂不守舍的。稍微一问,便问出了守拙峰的帖子来了好几次,都被拒了的事。
“没什么。”庄云州笑了一下,没有解释的意思。
阳明并不强迫他,只是道:“镜泊还未归,最近那边挺热闹的。”
挺热闹?庄云州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阳明。
可惜阳明师者却没兴趣再说说下去了,他本来对方启灵也没什么好感。
是夜,正是万籁俱静,众人酣眠的时候。
庄云州躺在床上,思来想去总是心中有些不安。守拙峰只是抱朴群山中一个小山峰,镜泊师叔情况特殊,峰上除了一些侍候的人外,并无其他人,可以算得上是抱朴宫中最清净的地方了。这样的地方,阳明却说很热闹……
去,还是不去?庄云州内心犹如打架一般来回焦灼拉扯。
前些天,他就打定了主意,要趁着方启灵失忆的这段时间,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长痛总是不如短痛,他就盼望着时间能淡泊一切。
这是他告诫自己再三才下定的决心。本以为能够守住信念,可谁知,他实在太高估了自己,守拙峰上任何一点儿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溃不成军。
没出息!庄云州在心里恶狠狠的骂自己。
所以,不能去。他告诉自己,万万不能去!
……
……
细小的空间波动在守拙峰上一闪而过,庄云州隐身站在方启灵的院内,沉着一张脸,生自己的闷气。
“啊——!”野兽般的嘶吼忽而从小院中乍起,那声音中蕴含着无限的痛苦。
启灵的声音!庄云州的心重重一跳,猛然抬头看向声音来的方向,源术一动,整个人便转换了空间。
这里本来是启灵别院的小花园,此时园中的花草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精钢硬石浇灌而成的小屋。
方启灵的声音便是从这个屋子里传出来的。
细看去,这屋子似乎和地面融合在了一起,只在四面留下了稀疏的圆孔作为气孔,黑漆漆的屋子看上去犹如坚固的囚牢。
‘砰,砰,砰——’
狂暴的源力气息从石屋中传来,似乎有人在不停的撞击着墙面。那强悍的力道震得整个石屋簌簌颤动,足见来人的力道之大,用劲儿之狠。
庄云州快步走过去,站在气孔前朝里看去,待看见里面的画面后,他瞳孔便是猛然一缩——
方启灵在击墙。
那以坚硬铸称的厚重精钢硬石墙上到处都是坑洞和抓痕,能在挥刀都不见得能看见划痕的精钢石上留下这样深刻的痕迹,庄云州难以想象方启灵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那墙上的血迹斑斑更是让他不敢看。
方启灵在嘶吼。
他血红的眼睛中充满了疯狂的暴躁和无尽的杀意,强横的源力肆无忌惮的在石屋中肆虐,捶打,撞击,急切的想把体内的疼痛发泄出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的源力渐渐弱了下去。
他似乎没了力气,抱着脑袋踉跄了两步,便疼的跌倒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
疼痛并没有放过他,仍在他脑中肆虐。方启灵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疼得厉害了甚至拿脑袋去撞击墙壁。憋不住的痛苦叫声因为太过用力,竟有几分似异兽的声音。
庄云州死死咬住了后牙槽,一瞬间心疼的仿若滴血。他自虐似的站在那里看着方启灵狼狈的在痛楚中挣扎,不长的指甲硬生生被握断在手心中,把他的手心染得一片艳红。
许久之后,里面的声音渐熄。脚步声从院落外传来,庄云州回神,瞬间转移到院中一股不起眼的角落。
来的人是风藏水。
“你怎么样?”他透过一个气孔往里面喊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方启灵犹带着粗重喘息的声音响起:“死不了。”听尾音还带着点儿笑。
“真不知道你怎么还笑的出来!”风藏水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身上闪过一阵源力波动,一道门从石墙上无中生有的出现。
他推开门进去,月光从开着门中透进照亮了一小片的地方。黑黝黝墙壁上斑驳血迹触目心惊。方启灵蜷缩在地上,额头拳头上全是血迹。
见风藏水来,他微微动了动身体,把自己摆成一个不难么狼狈的姿势,笑了两声:“哈哈,藏水,你别说,瀚海血雾这么一爆发,那简直大大提升了我的耐受度,现在对我来说,平常的识海罡风完全不是事儿!”
“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福个屁!”风藏水粗鲁的把他从地上架起来,撑着他走出来,“你就是自虐。瀚海血雾在识海里,你慢慢让罡风消磨不就行了!非得自己引爆它干什么?!”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这东西放着不管就是个隐患,疼是疼了点儿,比这么个东西在我脑子里,我宁愿疼点把他给消了。”方启灵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人家身上,悠哉悠哉的道,“疼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最不可怕的了。”
“你这么心急,是不是为了庄云州?”风藏水侧头问。
方启灵笑:“这么明显吗?”
“不明显。”风藏水架着他往外走,“只是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你的心思我多少还是能猜到些。”
方启灵眯了眯眼:“我想确定一些事情,所以得快点儿记起之前的事。这样我才知道如何对症下药。”
“你就没想过放弃?”风藏水皱了皱眉头。
“放弃?不可能的。”方启灵想也没想直接道,“不想,也做不到。”
庄云州心里一震,脚几不可察的朝前迈了一步,嘴唇颤了颤,最终还是咬牙忍住了。
风藏水把方启灵扔到床上,就在准备水和伤药的功夫,发现对方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叹了口气,风藏水看了看他的伤口,发现都是皮外伤后,索性也没再做什么处理,反正以启灵的体质,这样的伤过几日不需治疗也会好的。
于是他推开门,回了客房。
内室中一片寂静,只留方启灵疲惫又清浅的呼吸。庄云州小心的推开门进来,看着他身上的血迹,眼中闪过心疼,‘医’字源术悄无声息的落在方启灵身上,伤口在源术的照耀下渐渐消失不见。
庄云州将一个乳白色的小瓶子放在他的床边,转身悄然回了忘道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