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弯弯延延的山路上,一行人正在赶路。

一顶华美的轿子由8个大汉抬着,脚不沾地的朝前掠过,不管什么样的地势都平稳的没有一丝晃动。这轿子并非箱式的,四面通透,只在宝顶下的四柱上挂了层层叠叠的幔帐。幔帐轻柔飘逸,用昂贵的源丝制成,这种源丝是为源术师所制,水火不侵,百尘不粘,通风而透气,且私密性极强,唯一的缺点就是贵,寻常富贵人家都用不起,由此可见,这轿子里的人物身份不太一般。

这幔帐将轿子里的情景遮挡的严严实实,但偶尔山中有风的时候,幔帐就被吹开一点,能从中隐隐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他悠闲的枕在侍女柔软光滑的大腿上,闭目养神。那侍女长相柔美,小巧的脸,大大的眼睛,眉心一点朱红,好看又柔顺的样子,正手持一柄蓝羽乌长尾做的扇子,小心的给男子送上最合适的清风。她全身只有手臂机械的晃动,其余部分就像不属于她一般,定格成固定的姿态,生怕这枕头做的不合格,被主人所摒弃。冷汗黏在了背上,她的脸上却始终带着温柔小意的笑容,就像是挂在脸上的面具。

‘咔哒’,微小的落脚声在轿子外响起,一个身着蓝衣的男子轻飘飘的落在轿子的抬杆上,在不足脚面宽的杆子上跪的如履平地:“主人,府主虎裂天回函,允我们在府内自由行动。之前感应到祖源的气息在裂天符东北方位,我们只能把范围缩小在千里之内,附近能够补给的天灵族城市有两座,一个是背海面山的纳川城,另一个则是沿着山脉水源而建的流河城。去哪座城市落脚,还请主人示下。”

“听说明阳师者似乎也在这附近?他们去了哪里?”轿内的男子懒洋洋的开口问道。

“属下不敢跟的太近,只隐隐看到他们往海边去了。”

“那就是纳川城了,跟着他们,有人帮我们探路自然要省力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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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云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将房锁死,取出方启灵给他的盒子却迟迟不敢有动作。

潘多拉的魔盒。

庄云州不知道会在里面看到什么,打开它,放出的或许是需要他执着一生去探寻的真相,生死、痛苦、追寻、迟疑、害怕……充满荆棘和危险,也许到最终,却发现这不过是无望的追逐。

庄云州注视着这个盒子,眨了眨眼,忽而笑了,然后缓慢而郑重的伸出手——盒盖开了。

人的一生究竟要怎么过才算是安稳?是内心的安宁,灵魂的平静?还是肉体的欢愉,观感的满足?

终究是要有什么东西需要坚持和追逐的,潘多拉的魔盒里也有永生不灭的希望。

盒子里放着四样东西,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一颗小草、一片树叶以及一碗水。

附着源力的修长手指自这四样东西上一划过,就像是被巫师施了法术的蜡烛,四样物品一个个浮起了闪着光芒的纹路。这些纹路非常复杂而且没有任何的规律性,似乎就是一个孩童随意拿枝条在土地上抽打、拖拽留下的痕迹,杂乱且斑驳。

怎么会这样?

庄云州内心震惊又不解,就像是笃定前路一片汪洋大海,却猛然看到巍峨高山一般,这震惊中更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的情绪。

如果按照他的推测,这些物品上的纹路也应该跟那个石盘一般是汉字的形象才对。然而,这样繁杂又无序的涂鸦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那个石盘才是巧合吗?只是恰好形成了“医’字的小篆形象?又或者是他太想要找到回家的源术,大脑产生了疑人偷斧般的联想?

源术,并不是汉字……

庄云州自嘲的笑了一下,觉得刚才那样郑重其事的自己有点儿可怜,那些艰难的挣扎和自我开解都成了一场笑话。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心中所想,气海中的神山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摆在盒子里的四样物品就像是受到什么召唤一般,虚空浮了起来,闪着不同光芒的源术纹路同时射出光芒投入了他的眉心。

庄云州周身一震,神念一转,身不由己的进了神识厂场。

此时的神识广场已然大变了模样,原本牢牢占据着广场中央地段的五圣观想图被一个古朴的篆体“医’ 字挤到了广场的一角,‘医’字虽然占地不大,但却像是霸主一般,其他物品不敢略其锋芒,老老实实的空出了中心的一块地盘。刚刚投入识海的四道光芒变为硕大的源术纹路,避开中间区域,将整个识海空间挤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空隙,而纳入识海还未来得及看的留神石信息最可怜,只得化作漫天星辰,贴着识海璧游走。

这四种源术实在太大了,涨的庄云州的识海剧烈的疼痛起来,庄云州本能的察觉到自己的识海根本不能同时容下这四个源术,他试图将其中一个驱逐出去,可不管怎么努力,这四个源术似乎也在拼命的抵抗着主人的驱逐,你推我拉的想把对方给挤出去。

剧烈的疼痛让庄云州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忍不住用双手捂住额头,嘴唇疼的惨白一片,又被他死死的咬住——不能出声,也不可以引人注目!

似乎察觉到了主体的危机,那气海神山再次颤动了一下,你争我夺的四个源术就像是见了猫的耗子,老老实实的静止不动了。一种玄妙的气从神山身上飘荡出来,落在了识海广场中其中一个源术纹路身上。

那道气息非常微弱,犹如一条细细的蚕丝,对比着几乎占据四分之一识海广场的源术,简直弱小到可笑,不仅如此,它的行动也不快,慢吞吞的,像是一个小蜗牛,一点点懒洋洋的顺着那源术的其中一条纹路攀爬起来。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东西,却让源术纹路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它所爬过的地方,源术纹路消失了。

庄云州愣住了,忍不住用神识扫过去,然后再次确定,那些纹路不是被隐藏了起来,而是真的消失在识海中了,就像是被黑板擦抹去的黑板字,这么一来,庄云州再看那气息的目光就变了。

那道气息仍旧勤勤恳恳的吭哧吭哧攀爬着,它的目标似乎毫无规律,有时候沿着一条纹路爬到一半就停止了,转而缠住另外一条。刚开始,庄云州看的简直一头雾水,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擦掉的纹路越来越多,源术纹路越来越小,他却似乎有了一些明悟。

终于,当那道气息擦掉了现在这一条纹路之后,庄云州忽而浑身一震,嘴里吐出一个字:“生!”

汉字‘生’。

只是这个‘生’字不是简体的汉字,也不是跟祖源‘医’字一样的小篆体,而是甲骨文的‘生’字!祖源上的字误导了他的思维,乃至那气息将杂乱的纹路擦的差不多了,他才猛然看出来!

‘生’字的甲骨文像是一颗植物从地上生长出来的样子。《说文解字》中说:“生,进也。象草木生出土上。”意思是:生,长进。像草木从土上生出。

所以……庄云州凌空描摹着被擦掉纹路已然缩小了五分之四体积的源术,叹息了一声:“源术,果然就是汉字啊。”而且还是不同时期,不同形态的汉字。

“这就是所谓的‘金手指’吗?”庄云州看着那道气息好像用尽了力气一般消散在识海中喃喃的道,这种待遇真是不知道该说是受宠若惊好,还是惶惶不安的好。虽然可以想象日后在修行上,先天的优势会让他少走多少弯路,可这金手指对现在的他而言,也犹如稚童背负金山,行于闹市,颇有四面楚歌的意味。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古人诚不欺我啊。”按下有些浮躁的心思,庄云州想到气海里的那座莫名的神山,和刚才那股一个源术还没擦完就没力气了的神秘气息,眉头紧锁。这种身上的秘密太多,还弄不明白的感觉,不是太好。

“果然还是看的留神石太少。”庄云州下了一个结论,又补充了一句,“学上的还是太少。”他看了看剩下三个庞大的源术纹路,觉得实在是有些占地方。他的识海广场就这么大,不过五个源术就已然不太够用了,而汉字有那么多……

庄云州想了一下,神识落入气海。气海中仍是一片阴暗,神山隐没在暗中,沉默的伫立着。他试图用神识推动神山引出刚才那股神秘的力量,然而在他的神识刚碰触到神山的瞬间,一股吸力猛然形成,猝不及防的将他吸了进去。眩晕的黑暗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庄云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落在了一个类似于山洞的地方,洞内空旷一片,唯有浓雾弥漫。仔细辨认了一下,他诧异的发现,这浓雾居然和刚才擦去神识纹路的气息同源而生!

神山内部?!这神山究竟要干什么?

庄云州绕着山洞逡巡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正当他想要从这里出去的时候,五道野兽的吼声突然从寂静的空间中迸发出来,或清越,或浑厚,或嘶哑,或霸气……而随着野兽吼声的响起,一道道身影凭空出现在这山洞中。

“五圣观想图?!”庄云州惊呼一声。他蓦然将视线重新投入识海广场,原本的五圣观想图却仍旧老老实实的呆在识海广场的一角,两个?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一股推力形成,让他不由自主的顺着山洞里的五圣观想图修行了起来,一个周天,两个周天,三个周天……一直到第十个周天,庄云州从这莫名其妙的入定中清醒了过来。

神识似乎凝练了不少,而且气息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带上了和神山山洞中的气息一样的味道。庄云州若有所思的将视线重新投入‘生’字尚未被擦去多余的纹路上,试探的用神识缠了上去,轻轻一绞,那纹路瞬间像被腐蚀了一般,缺了一个角。

庄云州倏然笑了:“授之于鱼,不如授人以渔吗?多谢了。”

神山颤动了下,像是在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