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君, 生得极美。
他的美是魔族里少有的纤弱之美。
尽管据说东阳君已然几百岁了, 但是他依旧形若少年。
他眉眼纤细, 眉目间似是朦胧着三春的烟雨。
他肤色极白,恰似冬日的白雪。
但一头极长的头发却又垂至脚踝, 墨发如绸,走路的时候, 周身都会荡起极浅的光华。
没人说得清楚东阳君是什么魔,但是他在一干魔族里,更似一个误入魔族的修仙之人。
据说, 东阳君杀人的时候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东阳君杀人之时亦是美得近乎可以入画的。
他穿着雪白的衣裳,鲜血喷涌出来的一瞬间, 宛如红梅落雪,衬着他清冽的眉眼,便是说不出得惊艳绝伦。
东阳君在时便有着许多的爱慕者,他坠入龙骨崖之后, 最为伤心的便是他的那些爱慕者了。
江梓念在魔宫的这几日, 时常有不少小婢女偷偷看他。
就如此刻江梓念倚在园内的阑干上, 他一身白衣,墨发三千, 栏外千娇百媚的鲜花却也不及他眉眼间一点风情。
他感受到了在他斜后方的树丛里,有一个小婢女正在偷偷看着他。
江梓念并未太过在意。
没想到他还能重做一回东阳君, 思及此处, 江梓念亦是心情十分复杂的。
先前他与穹天私交甚密之时便时常传出他与穹天的流言。不过后来他用实力证明了他并非那等以色侍人之辈, 他与穹天确实不过是好友罢了。
如今,他回来了,他原先集结起的党羽亦早已尽数被穹天击散,他如今不过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失败者,外头那些人便毫无顾忌,这类流言也愈演愈烈了。
江梓念正在思索着轮回镜的事情,他忽而察觉他身后那个偷偷看着他的小婢女朝他这边走了几步。
江梓念不由得微微抬眸,却见那个小婢女上前几步跪在他面前。
只听那小婢女道:“尊上当真要嫁与魔尊么?”
江梓念见那小婢女泪光点点,神情恳切,不似作假。
江梓念先是一蹙眉,继而他略有些缓过神来,道:“什么?”
江梓念几乎以为是听错了。
那小婢女却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魔尊今早下令,三日后迎娶尊上为魔界之后。尊上当真要.....”
那小婢女说到此处,已然忍不住声音哽咽起来。
江梓念却是彻底得呆在了原地。
那小婢女不过是许许多多爱慕东阳君中的一人罢了,穹天传令迎娶魔后一事早已传遍了魔界各个角落。
那些原先东阳君的爱慕者早已哭得心碎。
那小婢女见一旁似是有人来了,她忙起身拭泪,而后快步退了下去。
小婢女走后,江梓念呆呆地怔愣了许久,这才缓过来。
他当即面上染上一抹怒色。
穹天....
说道这边,穹天刚从外面回来,便在自己殿内见到了江梓念。
他唇角顿时不由得微微往上勾了勾。
而江梓念看到穹天,眉眼间怒色愈沉了些。
穹天一进来,江梓念便当即怒色地问道:“聘后,是何意?!”
穹天听他这一问,面上神色却无半点异样。
他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伸手给自己和江梓念都倒了杯茶水。
他面色沉静看不出一丝波澜,就好似江梓念不过在问他“你吃了没”这类的事。
穹天将茶水放置江梓念面前。
这茶水乃是用每年大寒时节浸染了第一缕月光的梅花雪煎泡的。
茶更是好茶。
生于天山雪顶,名为含翠。
泡下之后只在水中微微浮起一点翠□□滴的芽尖。雪水浮碧,故名含翠。
茶水之上升起淡淡的水汽。
隔着那水雾,江梓念的眉眼似是氤氲在春雨中的烟云一般,精细别巧得很。
穹天看了江梓念一瞬,继而他才从他面上的神色中分析出了点什么,他道:“你不愿意?”
这一问几乎问的江梓念也愣了。
他看着穹天,却见他神色间竟当真露出了一点疑惑。
江梓念蹙眉道:“我为何要愿意?”
美人纵使是发怒之时亦是美丽的。
穹天从来都知道东阳极美。
但好似在今日,他才发现东阳究竟是何等姿容。
许是因为,他终于决定了要与这人相伴此生,由是看这人的目光亦与之前不同了。
“魔后尊贵,位同魔主,无数人觊觎其位。”穹天看了一眼江梓念,道,“你我相识数百年,彼此相熟,进一步结为连理亦未尝不可。”
江梓念听了他的话更是不由得脸上一愣。
穹天见江梓念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又不由道:“我为魔尊,你为魔后,有何不好?”
穹天上前,他轻挑起江梓念的下巴。
这一举动若是之前穹天是绝对不会对东阳君做的,但是如今他们即将结为连理,如此狭昵之举便可以偶尔为之了。
穹天看着江梓念,眼中微微闪烁了几下。
他看着面前的人忽而觉得心中泛起一点从未有过的感受。
指尖的触感细腻入微。
这人这般仰起面看着他的模样叫他心中升起些许的莫名的异样。
穹天滚动了下喉结,他垂下了眼眸,睫毛轻轻颤抖了下,他道:“如此,吾觉甚好。”
这一句“吾觉甚好”,已然是穹天所能说得最为露骨的话。
他那骄傲的性格,已然不允许他再表露更多。
江梓念看见了穹天墨发之下,掩映的那一点微红的耳垂。
穹天抬眸看了他那一眼,那一眼却让江梓念觉得心中好似被烫了一下一般。
江梓念呆呆地看着穹天。
他觉得一切都不对了。
一切都混乱了起来。
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江梓念当即反手抓住了穹天的衣袖。
他道:“我...”
他张了张口才理清了自己的思绪,道:“穹天,我不愿意。”
他这一句话,顿时让穹天面色一冷。
他眸中的柔和亦好似瞬间被凝固了一般。
江梓念道:“我们之间并不应该是这样的。”
穹天正静默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却让江梓念忽而觉得自己就算再巧舌如簧,此刻却也只能从嘴里憋出几句单调的话罢了。
江梓念想说他只是把他当作朋友。
但而后却又转念一想他曾经在他背后深深捅了他一刀。
挚友二字,听来也只会觉得讽刺罢了。
自江梓念开口以来,穹天便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一言未发。
他眼眸中浮现出太多的幽寒。
那神色叫他原本俊美的面容都带了几分瘆人冰寒。
江梓念却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从未想过成亲,更不曾想过要嫁与谁。”
江梓念不知道穹天如今对他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
但是他就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却也依稀能感受到穹天对他与旁人的不同。
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时对他生出了这种的念头。
穹天的这个念头让他感到心惊,也让他心中生出些莫名的危险。
江梓念开始只以为穹天是要这般羞辱他,将用一个女子的名号放在他头上,这般嘲讽他曾经的失败。
但如今江梓念已然渐渐冷静了下来。
魔后一位事关重大,若是当真这般草率给予一个人,实在不符合穹天一贯的个性。
穹天虽高傲自负,但是在大事之上却从不会马虎,这也是这么多年他能将偌大的魔界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原因之一。
他将魔后一位给予他。
这背后的信任是江梓念不愿去细想的。
这些天来,江梓念来到重华宫,穹天对他的态度,是他自己都未曾发现过的温和。
穹天何曾对旁人这般低眉顺目。
这次,江梓念回到这里,他本来都以为穹天回过神后定会狠狠惩治他。
毕竟,在五十年后,穹天便是这样做的。
但令江梓念没有想到的是,穹天并未苛责他一点,反而待他处处温和。
江梓念与穹天相处了几百年。
他从未见他对谁这般温柔过。
而那个对象变成了他自己的时候,江梓念便觉得心思略微有些复杂了。
如此冷静下来之后,江梓念心下虽有些微异,但若要他这般便嫁给穹天为后,这也实在太过于荒唐了。
江梓念理清思绪之后,他面上便亦冷了下来。
江梓念抿了抿唇,终是对穹天道:“魔后一位,你再令聘他人吧。”
这话一出,穹天却并未应答。
但是江梓念看到他金色的双眸中骤然闪过一抹幽深的怒色。
他面上的笑意本来早已沉了下去,此番听了他这话,他的唇角却又骤然勾了勾。
只见穹天微微凑近了在他面前,道:“本座决定的事,何时轮到旁人来反驳。”
穹天面上浮现出一点冰冷的笑意。
他赤金色眼眸骤然撕裂了往日的温和,终于露出了他一贯的幽冷与高傲。
他金眸中闪烁着怒色。
穹天道:“你若愿意,最好。”
“若是不愿意嫁。”
穹天呼出些许濡湿的气息喷洒在他面上。
他唇角的笑带了几分残忍,他的语气不容人反驳。
“你也得嫁。”
“三日后,你便魔界之后。”
穹天冰凉的指滑过他的脸,渐渐到了他的唇上。
在江梓念略微怔愣的目光之下。
几乎令江梓念猝不及防地,穹天附身狠狠吻住了他。
那吻带了几分强制,他捏着江梓念的下巴,身上好闻的淡香叫江梓念一阵恍惚。
但此番江梓念并非如之前那般法力低微。
仅仅是开始一瞬的愣神,江梓念便顿时推开了穹天。
穹天眸中怒色渐深。
但这次,他却并未再有过多的举动。
两人沉默了良久。
江梓念忽而开口问道:“穹天,你喜欢我么?”
这一句话却叫穹天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从始至终,穹天都从未对江梓念说过一句喜欢。
而要穹天这般别扭骄傲的人袒露自己的心迹说一句喜欢又实在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