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混元派共有三十六座主峰,又兼有二十四座次峰,每个峰头都有一位大修,邶清如住在最高的天一峰上,天一峰高耸入云,峰顶上常年冰雪不化,他喜静,整个天一峰亦只有他一个人。

江梓念醒来的时候,便见邶清如正在一旁的桌子上翻着一卷古籍。

那书卷的纸张略微有些泛黄,他的手拿着那古籍,十指莹白剔透,骨节分明,指尖都好似凝了淡淡的霜雪气息。

他一袭白衣若雪,整个人坐在那里更好似冰雪雕成的,晶莹剔透,无一丝瑕疵,叫人不由惊叹,世间怎会有如此姿容绝世,如此惊世风华。

但他虽容色无双,却叫人生不出一丝绮丽的心思。

他周身冷冽孤傲,面上无一丝表情。

微光照在他身上,他就恍若神明一般。

直叫人想要顶礼膜拜,完全不敢亵渎分毫。

这位混元派的上虚剑尊,辈分甚高,如今无论是谁见了他,都需行礼叩拜,据说他一剑可断山河,他曾在几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之中一人之力扫平了数万魔兵,守护了整个修仙界。

他就好似是整个修仙界的一根定海神针,有他在,魔族便不敢肆虐。

似是见它醒了,邶清如微微朝它瞥眼看来。

他眉目冷冽,薄唇轻抿着。

许是比旁人参透了更多,他双眸间总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漠然。

他面色总是淡淡的,从不见一丝其他的神色出现在他脸上。

这一切都与江梓年记忆中,一般无二。

自江梓念任务以来,他竟好似从未见这人笑过。

邶清如修的道法,便是要他无情无欲,终生克己禁欲,由是,他看上去整个人都好似没有一丝感情,冰冷如雪。

而与江梓念记忆中不同的是,此番,他眉间多了一道佛印。

那道金色的“卍”字印记让他看上去越发神圣而肃然,竟叫人有些不敢多看,生怕亵渎了他一分一毫。

江梓念竟不知,这人何时修起了闭口禅。

所谓闭口禅,便是通过禁语来减少口业,借此来修行证道。

但此等修禅之法乃是处于佛教五禅之外,素来最难修行。

若非五蕴皆空,定力坚韧之辈,必定不能修成....

忽而,邶清如站了起来。

他周身荡漾着些许细微的莹光,他一身白衣潋滟着微光,他朝它这边走了过来。

江梓念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全被这人包扎了起来。

他整个人...不...整只犬都被白色绷带包扎了起来,看上去有些笨拙。

邶清如到了它身旁,他容色如雪,这一眼垂眸,仿若仙人的凝睇。

雪白的幼犬亦抬起毛茸茸的脸,用黑黝黝的小眼睛看着他。

继而,邶清如弯下了腰,竟将它抱了起来。

江梓念不由得愣了一下,它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那人抱起它地动作十分柔和,既没有弄到它的伤口,也没有让他感觉不适。

而它虽然此刻有着一身厚厚的绒毛,却还是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那一股冷若霜雪的寒意。

因为修行功法的缘故,邶清如的体温常年偏低,夏日里便是通体似玉般温凉,但这天一山上冰雪万里,常年霜雪不化,此番靠近,便只觉得他身上冷冽清寒。

江梓念正纳罕这人要做什么,忽而它便觉得额间被轻轻一点,那人指尖真是冰凉似雪,瞬间,一股灵力顺着指尖的那一抹似雪的凉意传入它全身的经脉中。

此刻,邶清如面色肃然,薄唇浅浅地抿着,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输入他体内的那股灵力却温和而细弱。

江梓念心下不由得微微一动。

他知道,邶清如看着冷傲孤绝,又积威甚重,看着十分难以亲近,但其实,这人确是心思仁德之辈。

只是他修行的天道,信奉因果有道,万物皆应顺应因果,凡事不可强求。

很多事情上,他未免看上去有些太过于无情和漠然。

但他守护的,确是这天地正道。

那灵力十分温和,似是在查探它周身的情况,又似是在滋养着它受损的经脉。

江梓念只觉得周身恍若浸泡在温泉中一般,舒适地让它忍不住呜了一声。

但没过多久,邶清如便收回了自己的手,而后将它放下了。

江梓念这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都躺在一个小窝里。

那小窝虽朴素,却柔软整洁,上面铺了一层保暖的棉布,大小刚好够让它躺下去。

江梓念躺在窝里,他看了一眼自己毛茸茸的爪子,爪子背面还有几个粉红的软垫,他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它将自己头趴在小窝边缘,耳朵尖也稍稍垂了下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只觉得自己尚且有些不能适应变成狗的日子。

没过多久,便见邶清如又过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紫玉的小瓶子。

江梓念只见他在它面前从那紫玉瓶子里取出一粒药丸来,继而递到了它的嘴边。

江梓念如今并不能很好地习惯这具身体,于是,它舌尖一舔,在将那药丸卷入口中的同时,它也糊了邶清如一手的口水

.....嗯....

江梓念微微抬眸,那人被他糊了一手的口水,面上却好似并没有太过生气。

邶清如确认它将那药丸吞下去了,而并没有掉出来,这才起身,继而拿出一块巾帕来,将手上的口水擦去了。

他面色不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

见他神色如常又坐下来继续看书时,江梓念这才心下微松。

吃了那药丸之后,不过一会儿,江梓念觉得自己有些想睡觉了。

他如今这个身体还只是个幼崽,幼崽本来就十分嗜睡,加上他又受了伤。

观察了一会儿这附近的环境,江梓念发现自己如今在邶清如的主卧里。

邶清如虽在混元派有着无上的权力和地位,但他本人生活却十分简朴。

他在天一峰上只有一幢小木屋做居所,屋内也无一丝华丽的装饰,只是十分朴素而简洁。

木屋虽小,但能避风雪。

天一峰上常年冰雪不化,这外头是冰天雪地,而这屋内温度适宜。

在这熟悉的环境中,江梓念最终还是抵不过这具身体的本能,没过一会儿,他觉得睡意沉沉,眼皮一闭,便睡着了。

.....

邶清如是他的第三个任务对象。

他虽在这天一峰上和这人相处了十几年,但是他却从不曾真正的了解他。

他不曾表露自己的一丝情绪,好似世间万物皆不会让他停留分毫,他是真正的强者。

无情便没有弱点,而他强大得不似凡人。

在第三个任务中,江梓念扮演的徒弟曾于邶清如朝夕相处了十几年,或许那十几年的相伴曾打动了邶清如些许,但那些并不足以让他为他停留。

于是,在江梓念投奔魔界,背叛师门之后,没有犹豫地,他一剑将他斩于无情殿下。

那里祭奠着列祖的牌位,那里是他对他赐玉牌,收他为徒的地方。

死前,江梓念不曾在他面上见过一丝其他的神色。

直到他死的那一刻,邶清如已经是那般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他依旧是那般面若霜雪,波澜不惊的模样。

江梓念与他在天一峰相伴了数十年。

是邶清如将他从魔族手中救了下来,因他命中带煞,注定是天煞魔星,需得一位清正强大的修士在一旁将他镇住,邶清如便索性收他做了徒弟。

但因他命中带煞,魔性太重,修行正道法术,竟是寸步难进,十分艰难。

按照剧情,他最终还是走上了修魔之路。

剧情中,因他习得了一本魔修邪术,他甚至想要勾引邶清如,破了他的真身,从而增进自己的功力。

邶清如并不知他修行邪术,只以为他当真对他生了不敬的心思,于是狠狠训斥了他,将他关在思过崖内,令他闭关思过一年。

但他又岂甘心真的呆在那思过崖一年,于是他逃了出来,投奔了魔修,还向那些魔修透露了混元派的机密,致使后来魔修夜袭混元派,混元派一夜死伤无数。

这才使最后邶清如将他斩于剑下。

一别百年,真没想到,他们竟还能再见。

邶清如其实待他不薄,甚至可以说很好,如今见他依旧与之前一般无恙,江梓念也能心下稍安了。

等他伤好之后....便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