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渺看着手机上那串数字, 不情不愿, 还是接了。
距离是要保持的,不能做的太明显, 容易被人看出来。
没等司渺说话, 季越东先开口问:“刚才打什么字, 打了五分钟还没打完?”
司渺一下精神了, 他知道自己打字对方那里能看到状态, 但没想到对方真的盯着手机看了那么久。
“没什么......有点困, 总打错字, 删删减减的。”
季越东嗤笑:“几个错字能让你校正五分钟,写诗呢?”
司渺:“......”
他在扯谎这方面真的没什么天赋。
听他不说话, 季越东也不是非要戳穿他, 清了清嗓子, 低声道:“我白天吓到你了吧。”
司渺没懂:“什、什么?”
“我说你胆子越来越大——”季越东捏了捏眉心,解释:“让你以为我生气了?”
司渺心里顿时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儿。
他在这边琢磨该怎么和季东东保持距离,季东东却以为是吓到自己了, 还特意打电话问他。
“是、是有一点。”司渺咬着下唇敷衍。
季越东失笑, 在这个小家伙心里, 他到底是有多凶啊。
“抱歉,”季越东无奈, “我没生气。”
“唔......嗯。”
司渺支吾两句, 感觉再说下去,自己刚筑好的心里防线就要崩塌了,佯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季越东自然听到了, 问他:“困了?”
“......嗯。”
“今天还看苗苗吗?”
“不看了吧。”
“好,”季越东开了一天的会,其实也有些倦意,“睡觉吧,明天再看苗苗。”
听到“明天”这两个字,司渺的防线又松动一分,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用气音嗯了一声。
两人便互道晚安,在挂电话前,季越东忽然叫住司渺:“小朋友。”
司渺:“啊?”
“其实你......胆子再大一些也可以。”
司渺蒙了:“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
季越东觉得这位小朋友今天智商完全不在线,语气更显无奈:“在我这里,你可以随便开玩笑随便闹,我都不会生气,懂了吗?”
司渺心里更苦,半晌才小声说:“懂了。”
.
第二天就有司渺和蒋柏良的对手戏,是陆骁和周延初次接头那一场。周延的上一任联络员因故牺牲,正巧陆骁到情报二科报道,便让他直接顶上这个位置。
实际上比陆骁有经验的情报人员多得是,让陆骁做周延的接头人,是因为他有个得天独厚的优势——他的腿受伤,以后就是个跛子了,伪装起来更方便,也更不容易被敌方怀疑。
司渺这次没亲自上场走位,他正按照手机上的视频练习跛子走路。
过年那阵儿他在家练习过,时间长了忘的差不多了,还需要再复习一下。
蒋柏良拿着帽子,边看台词,边用余光观察绕场地一瘸一拐转圈圈的司渺。
他发现这个小鲜肉,和他之前接触过的那些不太一样。
演技不好评判,毕竟昨天那场金老爷子确实放了点水,但对待工作的态度非常好,看起来好像还挺敬业的。
就是不知道是真敬业,还是为了凹敬业的人设,这就得观察他能装几天了。
这时副导演举起大喇叭,让演员就位,蒋柏良收回目光,戴上帽子,走到场内。
小鲜肉也过来了,走的比他慢一点——跛着脚走过来的。
见状,副导演忍不住发笑,拿着大喇叭打趣:“小司,你到时候可别改不回来啊。”
“要是改不回来,我下辈子就赖上你们了,”司渺指指左腿,“以后有残疾人的角色都必须留给我。”
这两句俏皮话把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逗的哈哈大笑,刚拍完今天所有镜头,准备回酒店的金老爷子也跟着笑。
片场气氛好是好事,钱导没阻止他们,等他们笑完之后,才示意场记打板。
“《代号57》第七场一镜一次a!”
陆骁昨天刚来报道,今早便接到了要出去接头的通知。
他的需要接头的另一方,是代号为57的情报人员,接头地点在和乐街八弄的西洋乐器坊,接头暗号出发前一秒才拿到手——钢琴第一个黑键和第四个白键交替摁三次。
陆骁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小子,当初为了杀鬼子来的上海滩,哪碰过钢琴这种东西。
还好走之前书记员给他描述了一下钢琴长什么样,他在西洋乐器坊里转了一圈之后,才不至于连目标都找不到。
他走之前换上了中山装,看上去就像是个穷酸学生,肯定买不起这些高贵的东西。
乐器坊的伙计瞪着眼珠子,琢磨着把他赶出去。
看他走道一瘸一拐的,怕他讹人,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柜面后面去了,任由他在钢琴前面瞎打量。
站了没多久,乐器坊的大门再次被拉开。这次进来的人外面披着料子极好的大衣,皮鞋打的锃亮,露出一块绿色的裤脚,一看就是位大官。
伙计赶忙迎上去:“这位军爷,您要买点什么?”
周延把帽子摘下来托在手上:“我随便看看。”
伙计说了声“好”,弯着腰退下去了。
周延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也和陆骁一样在乐器坊里转了一圈,最后驻足在钢琴前。
那前面此时已经站了一个人,看清他的身形后,周延眉毛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不是他一直以来的接头人,难道是敌方派过来的探子,或者......他的接头人因为某些原因没来?
作为潜伏在敌人内部长达两年之久的顶级情报人员,为防止暴露,周延一直采取单线联系的方式。
即周延单方面向接头人传递情报,但不接收组织给他的情报,这样安全系数更高,更不容易被敌方发现。
周延很快收敛好疑惑,装作好心地问:“这位小兄弟,要买钢琴?”
陆骁腼腆的笑笑,说话时候还带着点口音:“阿妹喜欢这东西,俺就来看看。”
周延道:“那你知道钢琴怎么弹吗?”
陆骁摇摇头。
“这么弹。”周延伸出双手,在钢琴上按了几下。
陆骁眼睛紧紧盯着周延的动作,他每按一下,陆骁便和心里的暗号对一对,最后一个差错都没有。
这位就是周延。
周延按完,回头冲陆骁笑笑:“你试试?”
陆骁“嗯”了一声,上前摁下他的接头暗号。
暗号全对,这下接头便算是成功了。
接下来是两人用眼神交换情报位置的情节,司渺抬头看向蒋柏良。
却见蒋柏良脸上透露着不满的神色,不是来自于角色,而是来自于自身。
估计是认为他的表演不行。
“卡!”
钱导板着脸叫停,也说:“小司细节处理的不够好。”
司渺有些疑惑,这场戏他上午仔细研究过,刚才的表演也是百分百按照自己的想法在演,自认表情和台词没什么错误。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钱导......”司渺叫了导演,想让导演帮他梳理一下。
“不着急,”钱导低头看了眼手表,“一点了,先吃饭吧,下午再拍这镜。”
饭刚才已经来了,司渺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有问题,就饿着大家的肚子。他没再说什么,回到自己的休息室,让梅梅去领盒饭。
盒饭主要是梅梅吃,为了让身材更壮实点,他还在吃营养餐。
不过今天中午这顿他有点吃不下去,脑子里一直在想,刚才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了半天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司渺把最后几口意面扒到嘴里,拿着剧本出门,准备去找钱导求助。
还没等走到钱导门口,便听见他扯着嗓子大声抱怨,好像是说投资方要往戏里塞人,烦死了之类的。
这种情况下司渺就不方便进去了,可戏一分钟弄不明白,他就多煎熬一分钟。
而且外面挺冷的,他不想多耽误大家的时间。
想想刚才蒋柏良也看出来他有问题,司渺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厚着脸皮去问一问蒋柏良。
他知道蒋柏良不认可他,或者说是不认可他们这种靠脸营业的小鲜肉,不过只要他把姿态放低一点,对方应该不会太为难他。
蒋柏良是有些顽固,但人看着还不坏的。
蒋柏良的休息室和钱导的只隔了两个门,下定决心后,司渺往前走了几步,硬着头皮,轻轻敲了两下门。
助理打着哈欠来开门,见来人是这位小鲜肉,张着的大嘴瞬间闭回去了,语气略显尴尬,“司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我想找蒋老师帮我讲讲戏,”司渺小声问,“蒋老师休息了吗?”
助理眼珠子一转,想拒绝:“不好意思司老师,良哥他......”
“我就只有一个问题,耽误不了多久!”司渺厚着脸皮解释,“五分钟可以吗?”
司渺吃饭一向快,而且因为有事,他没吃多少,差不多十分钟就把午饭解决了。
他不信蒋柏良也能这么快。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助理也不好意思再拦,把着门小声询问:“良哥......”
蒋柏良皱皱眉:“进来吧。”
司渺冲助理笑笑,挤进休息室内,蒋柏良果然没吃完饭。
“您先吃饭,”司渺道,“我等您。”
“不用,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要问中午那场戏哪里处理的不好,对吧?”
“......是的,麻烦您了。”
“我问你,”蒋柏良表情严肃,“陆骁现在是什么心理状态?”
司渺坐直身子,认真想了想,说:“刚从战场下到情报部门,他现在还有点不甘心,但是天性使然,组织交给他的任务他也会努力认真完成。”
蒋柏良点点头:“你再想想,中午那场戏你有什么动作。”
司渺迟疑道:“......摁琴键?”
说完,他忽然明白了:“陆骁此时的内心是挣扎的,所以他摁暗号不会特别干脆,会有一点点犹豫......”
蒋柏良接道:“尤其是弹第一个音的时候。”
司渺终于搞清楚自己差在哪,没想到原来在这么小的细节里也可以做文章,激动地连说好几个谢谢,“蒋老师,耽误您吃饭了,我现在就回去练!”
司渺说完就跑,这人来如风去如风的,都把助理搞蒙了。
蒙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助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鲜肉好像还挺可爱的。
不过他不敢说,因为蒋柏良以前被小鲜肉气过好多次,对小鲜肉有种根深蒂固的偏见,说了怕他生气。
见他笑,蒋柏良没有什么表示,拿起筷子继续吃东西。助理过来摸摸饭盒的温度,余光瞥到旁边的凳子上多了几张纸。
这应该是小鲜肉刚才落下的,他拿起来递给蒋柏良。
蒋柏良本来没有随便看人家东西的习惯,但这些纸上写的实在太满了,想不看都不行。
蒋柏良无意中扫了一眼,越看脸色越奇怪。
助理被他的反应弄得很好奇,也抻脖子过去瞥了一眼。
字迹不怎么清秀,完全没有脸蛋好看,写的满满当当全是抗战时期的历史线,还有整整两篇陆骁和周延的人物解析。
蒋柏良放下筷子,找出一个塑料档案袋,将这几页东西放了进去。
然后掏出手机,取消了前几天刚点过的赞。
在蒋柏良的帮助下,下午刚开镜,司渺便调整了按琴键的动作。
钱导没喊卡,随即两人用眼神交换了写着情报的纸条的位置。
这一切都做完之后,周延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小兄弟,我以前认识一个和你口音很像的人,可能是你的同乡,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
陆骁听明白了,他问的是原来那位接头人的下落。
“那位同乡......”陆骁深吸口气,“前几天故去了。”
犹如五雷轰顶,周延浑身血脉都在疼,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僵着手臂戴上帽子,缓缓道:“小兄弟,保重。”
转身那刻,他的肩膀忍不住抖了一下。
“卡!”
钱导看了一遍回放,“过了,准备下一场!”
.
和好演员对戏非常爽,压力也特别大,一下午下来,司渺又兴奋又激动——摊在保姆车上兴奋激动的。
另一边,季越东刚下飞机,看时间小朋友应该下戏了,机场人多,发信息不方便,便打开拨号界面。
前来接机的分公司经理,非常有眼力见儿的主动拎过季越东的包。
过了好一会儿小朋友才接通电话,声音听着无精打采:“喂......”
季越东问:“下戏了?”
司渺:“嗯......”
季越东:“今天也很累?”
累是累,但兴奋更多,司渺装出疲惫的声音,无非是想找个理由少和季越东说几句话罢了。
“是有点。”
说话间,司渺听到对方那边很乱,忍不住问:“你在外面?”
“不是,在机场。”
“机场......”司渺伸了个懒腰,“又出差吗?”
“嗯,来考察......网吧。”
季越东身后的经理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到垃圾桶里。
他好好一传媒公司,怎么就成了网吧了?
“哦......”司渺绞着衣摆闭上嘴。
其实他想问好多,想问季东东在那边有没有认识的人,晚上住哪,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可他不能问......他得和季东东保持距离。
却听下一刻,季东东知道他的想法似的,说道:“这边有朋友来接机,晚上的酒店已经订好了。”
“......知道了,”司渺顺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哪天回家?”
“两天,苗苗在路遥那里,如果你想看,我让他给你拍照。”
分公司经理偷听了一路,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心里不停的猜:
老板到底是给谁打电话呢?
听这语气很像老板娘啊!
老板给老板娘报备的这么详细,是不是怕老板娘不放心?
还有苗苗又是什么鬼,听起来像是人名,难不成是......他们的孩子?
......不对!经理赶紧把之前的猜想全部推翻,前段时间年会的时候,还有人说老板未婚呢。
那......经理又差点一个趔趄,不是正房,这就是小情人了!老板玩的挺花啊,未婚先孕都出来了!
“小情人”昨天没看到苗苗,今天还挺想念的,抿抿嘴唇小声拒绝:“不用,不看了。”
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来对方没有多聊的意思,季越东稍稍有些疑惑,说了句“晚上视频再聊”,便挂断电话。
难道他给了小朋友随便闹的特权,小朋友就随随便便不理他了?
还是说最近遇到什么不能和他说的烦心事?
以小朋友好强的性格来说,真有可能这样。
出了机场,公司的车正在外面等着。季越东边走边想怎么把小朋友的嘴撬开,此时一个身穿黑色卫衣,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迎面快步而来。
季越东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掀起眼皮。
只见晃眼的银光一闪即逝,随即一把刀尖顶上他的小腹。
.
司渺翻来覆去,怎么睡都睡不着。
季东东说晚上给他发视频,虽然发了他也不一定想接,可是不发......他又忍不住瞎猜季东东在干什么,是不是和朋友出去玩了,玩的时候有没有喝多,喝多后有没有人送他。
甚至会想,一起玩的朋友里有没有漂亮的女人......或者男人。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又甜又涩,司渺长长出了口气,不打算在床上挣扎了,爬起来打开一罐牛奶。
牛奶是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司渺不喜欢喝凉的,可他想起来季东东每次都从冰箱里拿水喝。
就很像尝一尝......和他一样的冰冷感觉。
“咕咚~”司渺灌了一口,冰的牙都要掉了,心想等两年以后,一定要把季东东爱吃凉的毛病改过来。
“滋滋——”
司渺还没喝第二口,手机忽然震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您好,请问您是......苗苗的监护人吗?”
司渺:“???”
这是什么鬼称呼?
不过他是苗苗的爸爸,和监护人也没差,应了个“是”,反问:“您是哪位?”
经理小心脏震动的不行,苗苗的监护人......竟然是个男的?
那苗苗到底是啥啊啊啊!!!
经理抑制住好奇,斟酌了一下说:“我是季......季老板的朋友,他今天在机场外面被人袭击了,现在正......”
司渺脑子“轰”的一声,“你说什么?!”
“季老板今天被人持刀袭击了,现在正在南城第三医院,医生这边需要您的签字,您方便......”
经理每说一个字,司渺脸色便白一分,听到后来他已经有些站不住了,抖着手问:“现在什么情况,严重吗?”
说完,他忽然意识到,在电话里问有什么用,多耽误一秒时间,他到季东东身边的时间就少一秒!
司渺挂掉电话,疯了一样的跑出门。
经理“不严重”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便只听到了一串盲音。
作者有话要说:肥美的一大章,因为中间不好断开,就合成一章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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