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被靳塬粉丝们催着, 还是为了不把事情拖到年后, 医闹的认定赶在除夕这天出来了, 同时作为惩戒,病人的儿子和儿媳被认定为失信行为人。
连日来笼罩在医院上空的阴霾终于散去,只不过……又迎来了新的“烦恼”。
本着“不要打扰塬爹”原则的粉丝们,齐齐来到医院大堂“打卡”,大堂的引导员们开始见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还会问“你好,是有什么要咨询的吗”,现在已经一动不动, 揭开茶杯盖, 习以为常指点“姑娘再往右走点儿,那儿才是你塬爹站的地方”。
而屈一也摆脱了小僵尸的生活方式, 实现在床上肆意翻滚。
“你起不起来?”靳塬抬腿隔着被子踢了踢屈一, “是谁昨天答应了胡姐要去食堂帮她做晚饭。”
屈一将被子扯过头:“是你……”
靳塬哭笑不得,从后面掀起被子, 抓住他细瘦的脚踝,银铃铛在手心里发出微小的声音。
“你不起来,我直接把你拖走了。”他威胁屈一。
“这才几点……我这几天背疼都没好好睡觉……”屈一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带着满满的惺忪感, 但因为靳塬捏的很轻,他完全没有要缩回自己脚踝的冲动。
屈一本来就长得白,脚踝往下是平常穿鞋的位置,皮肤几乎是莹白,能看到隐约的青紫色血管, 靳塬托着他的脚踝,脑子里自动连接了那天浴室里两条笔直修长的长腿。
脸红心跳。
脸红心跳。
屈一似乎是又睡过去了,靳塬抬了指尖在他的铃铛上小心地拨了一下,然后帮他盖好被子,又到床前把被子掀开让他透气。
从靳塬清楚那些不能说出口的情感以后,他盯着屈一的时间越来越多,守着屈一睡觉,听他轻轻的呼吸,似乎都成了乐趣。
可他却一直摸不准屈一的心意,有时候回忆他和洪建国闻桓成,似乎也是这样的相处状态,但偶尔屈一又会对着他扭捏脸红,说话结结巴巴,完全没有平时那副随意的模样。
靳塬的拇指在他额头上轻柔地摩挲了一下。
他不想主动地引导屈一来喜欢自己。
虽然心理的阴暗面让他恨不得直接将两人之间隔着的被子全都掀走,但理智总会占据上风,死死将那些私密的,交缠的,窒息的,全部扼住。
把一个直男掰弯,实在不是人做的事。
靳塬虽然平时不当人,但对屈一,他更想他能按照自己的喜欢过好一生。
屈一醒来的时候,外头的雪正好停住,他打了个老长的哈欠,闭着眼睛喊靳塬。
却没人回应。
他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房里已经没人了,赶快给靳塬打了个电话。
靳塬将手上的水甩干净,接过小张递的一块干毛巾,弯了弯嘴角致谢。
“你去哪儿了?!”电话里的人说。
“我又要跑不了,你那么紧张干嘛,”靳塬擦干净手,“某人说给他胡姐打下手,结果自己在床上睡午觉到现在,我还能怎么办。”
屈一眯着眼睛笑了笑:“你等等我,我这就下去。”他飞快地从床上蹦起,下地的时候还抖了抖腿上的铃铛,心情好到不行。
他到食堂时,看到一桌饺子,但靳塬不在,他绕到后厨,见靳塬正穿了个围裙站在水池边上洗菜。
“……”屈一站在他身后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噗呲笑出声。
谁能想到靳塬会在这种地方洗菜。
画面太美。
我一定要看,还要拍下来。
“咔擦”。
靳塬听见相机声,戴着手套回头,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一言难尽,屈一讨好地跑过去,捏着他的指尖抽下手套:“换我来换我来。”
靳塬解了围裙给他挂上,三两下在身后给他系了个结:“你也就是看着快吃饭了,没几分钟了,就换你来了。”
“不要这么小气嘛,”屈一的生活技能点还是比靳塬高很多,洗菜也比他快,“你怎么不去干点别的,洗菜太冻手了。”
“其他的我不会。”靳塬理直气壮。
屈一将洗好的大葱放进篮子里,笑着说:“感情洗菜最没有技术含量是吧。”
靳塬从侧面戳了戳他的鼻尖。
“诶!”屈一抬起胳膊蹭了蹭鼻尖,“你往我鼻子上抹什么了?”
靳塬拍拍手:“辣椒粉。”
“我杀了你!”屈一回头把水甩在他脸上,靳塬抓住他两只手,“别闹,骗你的,是桌上用剩的面粉。”
屈一吸了吸鼻子,确定没有闻到辣椒味才瞪着他:“一会儿收拾你。”
靳塬嘲笑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马上又被屈一瞪了一眼。
“一一下来了啊,”胡姐往里走,关掉牛肉汤的火,“不用洗了,都够用了,准备吃饭。”
屈一洗完最后一把大葱,脱掉手套,手绕到背后的时候,摸到靳塬给他揭围裙的手指,温热温热的,和他冰凉的指尖近距离来了一场冰与火之歌。
屈一将手指很快缩了回来。
靳塬抬眼看着他的耳背,无言地将围裙解了:“出去吧。”
“哦……”屈一将指尖在手心里顶了顶,皱着眉头。
怎么回事。
医院的人坐了两桌,很自觉的,年轻的小护士和女医生都在屈一他们这桌。
“你要韭菜馅儿的还是大葱馅儿的?”靳塬拿着勺问他。
屈一抿着嘴角:“就不能两样都来点吗?”
靳塬手一顿,嘴角扬起:“能。”
屈一装了碗牛肉汤给他,新鲜的牛肉和冬天冻过的萝卜放在一起,混着各种香料炖了几个小时,汁浓味厚,香甜软嫩,令人胃口大开。
靳塬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嚼了几口以后,马上喝了口汤。
“小塬第一回 来就尝到了胡姐做的牛肉汤,”孙小柔笑着,“运气真好!”
胡姐被夸得高兴,摆着手:“嗨呀,没有那么夸张。”
桌上其他人连连感叹:“我可是进医院好几年才尝到的,胡姐做的牛肉汤,我们全医院都有名呢!”
所有人都笑,隔壁桌的男医生们跟着竖大拇指:“要不是姐夫把胡姐娶走了,我肯定第一个追求胡姐!”
“胡说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屈一咬了个饺子,又喝了口牛肉汤,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靳塬在边上一边笑一边跟着他吃饺子。
刚入嘴还没咬几口,后槽牙就被东西硌住,他慢慢嚼了两口,从嘴里吐出一枚金灿灿的硬币。
“啊!!!”屈一突然抱住他,“在这里!”
桌上人都往这儿看,胡姐一笑:“几百个饺子呢,就一个硬币,被你吃到了!小塬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屈一骄傲地扬下巴:“那是!”
“你‘那是’个啥,”常年在医院过年的门卫大爷从隔壁桌笑道,“你在医院住了这么多年,一年都没吃到!”
“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笑。
屈一揽住靳塬:“靳塬吃到就等于我吃到了,”他看靳塬,“你说是不是!”
靳塬看他的眼睛,里面铺满了暖烘烘的笑意,靳塬一挑眉,回答他:“是。”
陆续上满菜以后,两桌人就开始换着吃了,因为担心晚上会有病人,他们也都没喝酒,端着椰奶和橙汁,互相祝愿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小张护士在屈一边上,小心敲了敲他的手肘:“我……敬你一杯。”
桌上的女生们起哄,“哟哟哟”地喊着,屈一看她们:“姐姐们不能欺负人,”他笑着和小张护士碰杯,“新年快乐,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钱。”
小张脸红着点了点头,却迷瞪着把一杯橙汁都闷了……
靳塬歪头看着她们,眼尾懒散得好像已经预约进入睡眠状态,修长手指却将玻璃杯连着转了四个圈。
屈一放下杯子,靠近小张,小声和她说:“小张姐姐是不是还没有对象?”
靳塬转杯子的手停住。
“嗯……是啊……”小张腼腆着说。
屈一给自己倒了一杯:“那再祝明年找到小张姐夫,”他笑的诚意满满,碰了碰小张的杯子,“如果真找到了,记得让姐夫给我发个红包意思意思。”
突然被定义成为长辈的小张瘪着嘴角:“……”
靳塬不禁失笑,将杯里的橙汁一口喝光。
晚饭吃得挺久,吉祥话被翻来覆去说了好几十遍才慢慢结束,还得值夜班的医生和护士们各自结伴回了办公室。
靳塬将五毛钱硬币放在水龙头上冲了几遍,又用纸擦干净以后放进大衣口袋。
“靳塬?”屈一在门口喊他,“走吗?”
他快步出来,和屈一并排走着:“到愉快的春节联欢晚会时间了?”
屈一笑了笑:“我以前是这样的,不过你在这里,我就给你……”他拍了拍靳塬的肩,“安排了特别节目。”
靳塬有些意外:“什么特别节目?”
“跟我走吧。”
他带着靳塬从医院后门出去,先是经过了宽敞的大街,然后转进一个小巷子,接着又从小巷子里出来,进了一个城中村。
靳塬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红绿蓝黄“小旅馆”灯牌,拉住屈一:“我告诉你,我是不会来这种地方开房的。”
“谁和你说出来开房的!”屈一踢了他一脚。
靳塬转了一圈,找到一家炸酱面店:“那你千里迢迢过来,是想给我加餐?”
“你就不能有点耐心吗?”屈一拉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说,“这种东西违禁,当然不会放在外面卖,不过你放心,我有内部渠道,也有安全地点,不会被抓的。”
“???”靳塬脑子里一下跳出一堆化学公式,还同时围绕着各种蹦迪摇头必备的灯光音乐,他把屈一拽回自己身前钳制住,眼睛危险地盯着他,“路子挺野啊,你敢去买试试。”
屈一莫名其妙,坚持不动:“我就是要带你去买啊,都说了是给你的惊喜。”
“我看你是不想好好过年了。”他把屈一拽回去,“小孩子玩这种东西不要命了?”
屈一和他僵持着:“这就是小孩子玩的啊。”
“你是一定要去买?”靳塬问他。
屈一点头:“对啊,我不能言而无信。”
靳塬直接把人一把抱起来:“你想都不要想。”
“你干嘛啊!”屈一在他怀里挣扎,“你是城管的人吗?!我买个烟花怎么了啊!”
靳塬抱着他站在狭窄的街道里,头顶红绿蓝黄的灯牌忽闪忽闪,把他一张脸照的五颜六色。
???
烟花?
屈一抬头看他愣在原地,眨了两下眼睛:“你以为我要去买什么?”
这个点大多数人都在家里守岁,街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人烟,靳塬就这么抱着屈一,艰涩地吐出两个字:“摇头……”
“我看你才是真的路子挺野的吧?!”屈一搂着他脖子的手换成掐住,“你摇一个试试,我有病啊我大过年的带你去买那种东西!”
“那你的意思是不是大过年就可以?”靳塬反问他。
屈一在他怀里蹬了三四下腿:“我告诉你,我从小学到大学,不是三好学生,就是五好学生,根正苗红,国家的栋梁……”
“好了好了,”靳塬笑了半天,“我的错,是我的思想出了问题。”
屈一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却一时间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了。
他俩都停下笑,在五彩斑斓中看着彼此。
心跳是这个时候开始加快的,胸口也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呼吸不顺畅起来,屈一仰着头看靳塬,从他好看的下颌线一直到嘴唇,热度跟着视线升高,蔓延到了眼睛,目光灼热非常。
“死丫头!把玩具给你弟弟!”
女人尖细的喊声从楼上传来,屈一忽然惊醒,手在靳塬胸膛上推了一下就轻易地落地了。
他垂着头咽了咽口水:“那个……”
靳塬弯了些腰,想看清楚他的神色,屈一却推他:“买烟花吧。”
他一个人走在前面,小心地呼吸着,生怕被靳塬听见。
“你走慢一点。”靳塬在他身后说。
“哦……”他退了两步到靳塬边上,舔了舔被风吹干的唇,“其实快到了……是我以前上学路上的一个小卖部,”他看了靳塬一眼,“你应该很少放烟花吧,大城市一直都禁的。”
靳塬点头:“嗯,没放过。”
屈一得意地抿着一边嘴角:“我小时候可是经常玩,还有鞭炮,我们这儿也是前几年才禁的,但是小孩儿们一直都偷偷放。”
“你是说飞到天上的那种?”靳塬问。
“不是,是拿在手里的那种。”屈一比划了一下长度,“仙女棒的安全版。”他又拐了个弯,“去了你就知道了。”
屈一说的店铺确实很小,连货架都没有,他们到的时候,几个小孩正挤在最角落里和老板说话。
他们俩一进去,屋里就很挤了,所以屈一干脆站在门口,小声和老板说:“要两把不同颜色的,再加一个打火机。”
老板看他一眼,从里面拿了东西给他,笑着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啊伯伯!”
屈一把两把烟花棒裹进衣服里,靳塬笑着:“你这也太谨慎了。”
“那必须谨慎一点,毕竟是带着你玩,”屈一说,“不然明天电竞圈头条,2UTen队长靳塬因私放烟花罚款XX元,那就有意思了。”
靳塬从口袋里掏了个口罩出来:“你说的对。”
屈一把口罩抢走:“那不行,要抓一起抓走,我不能一个人被抓走。”
靳塬“啧”了一声:“你这个人好有集体荣誉感啊。”
“那必须的,胸前都是有红领巾的人。”屈一带着转到另一边路上,越走越偏,甚至都有些荒凉起来。
他俩的铃铛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响亮,屈一把怀里的烟花棒分开,两人一人一半:“就前面那个石桥,边上没长草,底下也结冰了,烧哪儿都烧不起来。”
桥上没有护栏,屈一拍了拍土,盘腿坐下,又拦着靳塬:“你不要坐边边上啊,前几年有人就坐这儿掉下去过,腿给摔断。”
靳塬坐到他身边,和他靠着肩膀,屈一掏出打火机:“第一根给你点。”
“这也要仪式感的吗?”靳塬笑着,拆出一根红色的。
屈一按下打火机,突然刮了阵风,火焰在空气里扭来扭曲,屈一用手护住挪到靳塬前面:“快快快!”
靳塬眼疾手快,往上放了会儿就抽走,等着火焰慢慢往下燃烧,然后“噗呲”一声,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靳塬将烟花棒伸在空气里,屈一扭头看他,睁着眼睛看着他燃烧掉半根,靳塬被他盯得奇怪:“嗯?”
“晃啊。”屈一手在空气里画了个圆。
靳塬无奈:“我是没放过烟花,但是不代表我不会放。”
“那你干嘛呢?”
“你不觉得这样看着很有意思吗?”靳塬说。
“……”屈一放弃和他统一观点,拿了一根就这靳塬的火焰点燃,在空气里晃来晃去。
靳塬连着拿了三四根,一并点燃了,放在空气里,屈一对这种“败烟花子”简直不能忍,从手里上放了首节奏感很强的电音,撞靳塬的手肘:“动起来!”
“行行行行行。”靳塬被他闹得不行,跟着他在空气里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三百六十度画圈圈,“这样行了吧。”
屈一手里的烟花棒撞上靳塬的,红蓝色夹杂在一块儿,伴随着电音,酷到不行。
当然,要忽略掉屈一的傻笑声。
靳塬看他的眼睛,乌黑深邃里的神采仿佛夜空里最明亮璀璨的星河。
他在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递到屈一面前:“给你。”
屈一嘴角含着笑,借着烟火的灯光看他的手心,是晚上那枚五毛钱硬币。
“这个是福气,你自己留着。”
“给你也是一样。”他把硬币放进屈一的手心里。
屈一愣了愣,另一只手里的烟花燃尽,突然暗下来,只剩靳塬那一边光芒。
手心里的硬币还带着靳塬的温度,夜风翩然而过,撩到屈一手腕的时候,他的手指全都卷了起来,将硬币包裹住。
“靳塬,”他笑着看靳塬,“霸霸,塬爹,还有其他很多名字……”
靳塬那边的烟火也烧到尽头,周边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温柔的声音在空气里轻轻响起:“靳塬,新年快乐,平安喜乐,一辈子。”
心动的时候,眼睛,耳朵,鼻子,所有的感官都会失去知觉,心脏却在跋山涉水,从胸膛的位置,徒步到那个人的身上。
靳塬手里的烟花棒摔在冰冻的河面上,只发出了极其微小的声音。
他想,他这辈子都做不了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