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除夕夜那晚, 元红铭酒后口无遮拦,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向元幸透露奶奶去世的消息,两人之间的通话以元幸的嚎啕大哭收尾。

继母亲出走后,2019的除夕夜称得上是元幸人生中又一黑暗的日子, 他哭了一遭又一遭,在悲痛中浮浮沉沉。

好在他的开心先生及时赶至, 这才让他新年伊始短暂地忘却悲痛,用喜悦和糖果填满。

美好的日子看似绵长, 实则转瞬即逝。

从元红铭拨给元幸的电话,到此时元幸拨给王愆旸的电话,从除夕夜到大年初三晚整三天, 72小时的看起来数目不小, 但除去睡觉的时间和王愆旸回老家的时间外,美好和温暖的时间并没有多到哪里去。

尤其是,美好被提前打断。

王愆旸走后, 约莫就是他刚到的时间点, 元红铭给元幸打了电话。

再美好的时间,在元红铭眼里也就是过了普普通通的三天。

元幸捂着耳朵,抱着脑袋缩在沙发上, 目光从指缝里看着在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铃声响过一声又一声,在空气中尖锐得突兀,好一会而铃声才止住。

元幸这才将手拿开,红着眼眶去拿手机,紧接着手机突然又震动了几下, 带着元幸的掌心一阵麻,在他手中唱起歌来,突如其来,吓得他手一抖接通了电话。

这次元红铭没有喝醉也没有在牌场,整个人清醒得很,言辞间语气态度也好了很多,好得就像他那天打着奶奶生病的幌子骗走元幸2000元一样好。

通话中,一直是元红铭在说话,元幸一直保持着沉默,紧紧握着手机一言不发,长达半个小时的通话结束都是元红铭单方面地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甚至还跟他说了新年快乐,而元幸也什么都没记住,只记得最后关头元红铭的话。

“他说了什么?”王愆旸把语气放温和了问元幸。

元幸紧紧握着手机,飞快地眨着眼,抑制着自己想哭泣的冲动。

“……说,他问我,问我想不想回家,看,看看奶奶。”

说完这句话后,元幸使劲地挤了挤眼睛。

王愆旸内心复杂得很,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在听了许久元幸的呼吸声后,他这才开口,问:“那……小元幸你想回去吗?”

元幸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又一想王愆旸看不到,于是回复:“……想,想回去,但是……”

元家因为有元红铭这么个东西,日子一直过得十分拮据,同村其他人家早就盖了新的房子,元家则一直住在老房子里,从元幸出生起到他离开来京城打工,老房子的模样从未变过。

到三年后的现在,说不定那窗户上的木雕都还是元幸记忆里的模样。

门口那棵从元幸出生时就种下的银杏树,也不知现在会有多高,有没有超过元幸的身高也不得知。

不仅是这颗银杏树,还有院子里由母亲亲手种下的各种花卉果蔬,都承载着元幸童年时的美好回忆。

这些在他回忆里代表着奶奶,母亲和亲情的一草一木,放在此时却显得万般无力,没有寄托也没有依附,就算摆在元幸面前,他都未必敢多看几眼。

作为家中独孙,元幸理应在奶奶刚去世时回家守灵尽孝,但种种原因,导致他一直没有回去,甚至到前几天才得知这个消息。

但他理应回去。

王愆旸是不相信元红铭这个糊涂了近半个世纪的人会突然良心发现,关心元幸愿不愿意回老家看看奶奶。

他能在元幸奶奶去世后压住这个消息,继续拿亡母的名号来骗儿子的钱,他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于是王愆旸继续问元幸:“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么小元幸?”

元幸说:“还,还有,他说我要是想回去的话,就让我,汇,汇钱过去,他,他说我不知道回去的车,说帮我买票。”

果然绕来绕去还是离不开要钱。

奶奶去世的消息已经被元幸得知,再打着原本的旗号已无法要到钱,所以元红铭就只能换一种方法,就像12月那次要的2000元数目过大,以奶奶生病为由打个感情牌罢了。

元幸手头的钱并不多,之前那个2000元的漏洞现在还没有填上,即便如此,昨天下午王愆旸从老家赶回来后给他包的数目不小的红包,抵好几个月的工资的红白也被他婉言拒绝了。

红包还在王愆旸的大衣口袋里,露着红色一角,王愆旸低头看了一眼,深呼吸来抚平心中的烦躁。

自己的小星星过得谨小慎微,而那边却有人渣一而再再而三地变着法子来吸血。

“你给了吗?”王愆旸问。

元幸在那边直摇头:“没,没有的,汇款要第二天才能,而且的,我……”

他还是想在月底的时候能拥有一个愿望,一个由开心先生来实现的愿望。

后半句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留给王愆旸一片寂静。

“元幸?”王愆旸以为是信号不好,疑惑问。

然而没有回应,同时“通话结束”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再打工区时,得到是对方已关机。

一颗心瞬间又提了上来。

在王愆旸已经开了门打算出去时,元幸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进来。

“开,开心先生,我的手机它,它刚刚没电了。”元幸断断续续说,“我,我充了电的才打过去的,已经很晚很晚了,开心先生你,睡的吧,我也打算睡了的。”

“在家等着。”

受够了心情的起起伏伏,王愆旸不顾元幸的推辞,又一次开车去了元幸家。

雪停,虚散的积雪早已被过往车辆碾压瓷实,放慢车速后顺利抵达元幸家楼下。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五楼那个小窗的灯光被满窗的白雾所隔,仅能看到一点点光,但在黑暗寒夜里已经足够了。

上楼时,楼下的吵闹声和直播的声音嘈嘈杂杂,在静谧中显得格外明显。纵使王愆旸每次来元幸家都会被楼下这些邻居给吵到,已经熟知了这些存在,但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到了五楼,合不严的门缝里露出微弱光芒。

王愆旸轻轻敲了敲门,唤了一声:“元幸。”

屋内立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门开,元幸怀抱着小白狗,睡眼惺忪地看着门外的人。

看到王愆旸的第一眼,元幸瞬间恢复了精神,伸出暖烘烘的小手拉住王愆旸冰凉的手,把他往屋内带:“开,开心先生。”

即使几个小时前才见过一面,此时见面还是让他无比开心。

因为自己的手过于凉,王愆旸抽出手关上门,语气略带责怪问:“大晚上的怎么不问一句就直接开门,万一是坏人呢?”

元幸朦胧着眼,又要去拉王愆旸的手:“我,我知道开心先生,要来的。”

把手拉过来后,元幸继续说:“而且,而且我听出来声音了的。”

温暖的体温传来,从掌心和指腹处逐渐消散寒意,王愆旸哭笑不得地看着元幸用两只手抱着自己的左手,问:“总是拉我的手做什么?这么凉。”说着又要抽出手。

元幸眼疾手快地又将王愆旸的手往回拉了拉,他小声说:“凉,凉才要牵手,手呢。”

屋内只留了一盏小台灯,微微弱地散着暖黄色的光,一下就将小屋的气氛变得温暖缱绻了起来。

两人并排坐在小沙发上,王愆旸带着一身雪气,垂眸看着正努力握住自己手的小声念叨什么的元幸。

元幸一直低着头,也看不出情绪,于是王愆旸弯腰微微侧头,想仰视着看看元幸的脸,结果被他躲开了。

“你,你干嘛呀开心先生?”元幸又低下头,捏了捏王愆旸的手。

“看你鼻子上好像有个小黑点。”王愆旸拿元幸之前说过的话说给他听来调侃。

元幸果然抬起头,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问:“有,有吗?”

看到元幸微红的眼角,王愆旸的眸光不禁沉了沉。

他才离开没几个小时就又出了事。

看上去哭得不是特别厉害,但一想到乖乖巧巧的小孩坐在沙发上抱着那只小白狗流眼泪,王愆旸的心就揪得慌。

可能前几日他变着法子给的糖,都被这一个电话给摧毁了。

元幸的双手拉着自己的一只手,看上去像是在给他暖手,实际上只有王愆旸才能感受得到,他握得十分紧,甚至还微微颤抖,似乎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找到寄托和依赖。

左手已经被元幸暖得热乎乎了,甚至还出了一点汗,元幸依旧紧紧握着,王愆旸见状,把自己的右手搭在两人双手之上,道:“小元幸给我也暖暖这个手吧。”

元幸一愣,紧紧握住了王愆旸的右手。

暖手的过程中,王愆旸环视了一下四周。

元幸家他来过很多次了,开间加一个隔断出来的卫生间,所有的陈设都一览无遗,简单又简陋的家具,墙体上有几道裂痕,墙皮墙灰掉在地上,天花板上带着点点片片的斑驳水渍。

房租一个月2000在这个地段算贵了,基础设施如此之差还是押一付三。

自己租住的公寓倒是两室一厅,小一点的卧室被他改造成了书房,再添一张床倒也不是不行。

就是要看元幸的意思了。

除夕夜那天王愆旸就动过想让元幸和自己住一起的心思,那几天他的精神都高度紧张,生怕元幸再出什么事,恨不得把人24小时拥在自己怀里,一直护着,安安稳稳。

可元幸毕竟不是自己的所有物,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需要自己的生活空间,而且也不能确定元幸会不会接受自己这份过了线的好意。

自从他在元旦后送了一堆东西被元幸拒收后,王愆旸给予他的都是在元幸可接受的范围内,想让他的生活再美满一些,又不想给他太多的心理负担。

而且两人若是真要生活在一起,就不仅仅是相处的问题了。

但王愆旸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星星继续被苦难悲痛给拖回泥潭。

他好不容易才重新散出光芒。

屋内十分静谧,只有呼吸声,王愆旸的右手逐渐被元幸暖得热乎乎的,两人的影子被投到一旁的墙壁上,挨得很近,只需要稍稍再朝前一点就能拥他入怀。

王愆旸看着元幸的法旋,思忖了一下喊了他一声:“元幸。”

“嗯?”元幸抬起头,眼角已经不红了,眨了眨眼,“怎么了呀,开心先生?”

王愆旸反手将元幸的两只手给抓到自己手中,用力握了一下,轻声问:“元幸,你愿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天天都跟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怀了豪门少爷的种》by:八耳九空。满配富家大少爷,混吃等死需要老婆亲亲才会努力赚钱养家攻vs皮皮小少爷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