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后时间不过刚刚九点半, 在家只呆了两个半小时, 王愆旸虽然挂念元幸,但还是打算在家里呆个上午,好歹也要吃了午饭再回, 毕竟难得回来一趟。
等风雪小了一点,太阳也出来了, 外公提议去村里走一走,拜访一下邻里。
祖孙俩走在村里, 踩着脚下薄雪。
走了几户,都是王愆旸小时候见过的,他也都有印象, 笑眯眯地同家里老人道新年好, 拿出准备好的红包给小辈。
“谢谢旸旸哥哥。”小孩吸着鼻子道谢。
王愆旸温和地笑了笑,忍不住想起元幸,回去的时候要给元幸包一个大红包。
“旸旸在京城工作不错吧?”一名老人笑呵呵的。
“还行, 够吃饭。”王愆旸。
“我家旸旸在京城那工作可是一顶一的好。”外公的话里满是自豪, 与有荣焉。
“旸旸哥哥好厉害啊。”一名小辈拿着手里的红包,满眼崇拜。
王愆旸笑笑,不置可否。
两个老人的话头从王愆旸的工作聊到当今实事, 足足聊了一个多小时,王愆旸的外公才拍屁股走人。
到家时外婆正在蒸饭,外公见状赶忙又把她赶到明厅那个椅子上,指使王愆旸去找小咪然后跟着他一起做饭。
起锅烧油,外公熟练地将切好的葱姜蒜丢进热油里。
“旸旸一点打算都没有?”外公在油烟里皱起眉。
“什么打算?”王愆旸一边切香菇一边装傻。
外公说:“又装傻是不是, 刚刚才问过你的,什么时候才让我和你外婆抱上重孙?”
王愆旸把切好的香菇码进盘子里:“我也不知道啊。”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实不相瞒,外公,你可能没这个机会了。
不过倒是会再多一个乖巧可爱的外孙,想当重孙养也可以。
保证可爱,不可爱我的姓氏倒过来写。
王愆旸自己想想自己笑笑,外公看到他偷笑,一个葱段砸过来:“笑什么笑呢?去把院外晾的火腿拿过来。”
饭菜做好后,祖孙俩发现今日这桌菜做多了。
外公头疼地看了看:“老婆子肯定又要念叨了。”
王愆旸想了想,问:“家里有保鲜盒吗?”
“有。”爷孙俩一个眼神就通了气,“现在天冷能存住东西,你带回去一点当晚饭吃。”
将几个多出的菜品装进保鲜盒里,王愆旸掂量了一下,觉得回去的时候可以在元幸家附近的饭店里再买点米饭,正好可以当晚饭。
吃午饭前,王愆旸找了借口出去给元幸打了电话,叮嘱他记得吃午饭,如果不是很饿就吃几颗糖补充一下能量。
“嗯,嗯,开心先生。”元幸点头答应着。
王愆旸的听筒里传来嘈杂人声和汽车鸣笛声,于是疑惑地问了一句:“小元幸不在家?”
元幸正蹲在地上,目不转的地盯着地摊上的旧书:“不,不在的,我出来了走走的。”
因为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难过的事情。
抱着小白狗,元幸把脸埋进小狗脑袋顶,眨巴眨巴眼睛,想到昨天开心先生带自己出门玩了一整天,和开心先生在一起的一整天他都没有想到奶奶去世的事情。
于是他思考了一番,穿上衣服出门了。
即使下了雪,大年初二的街上依旧热闹无比,兴许是过年城管也放假,元幸家附近那个小广场上摆起许多小吃摊和卖东西的摊子,引来许多周围的居民。
元幸小时候只有在赶集和庙会上才见过这样的阵势。
各色吃食香气四溢,馋的元幸动了动鼻子,但苦于口袋里没有几个钱,只好围着摊子转了几圈,走到一个卖书的小摊上。
脑子没烧坏之前,元幸在那个教育条件不怎么好的小地方是数一数二的聪明学生,虽然出事不光彩但品学兼优,一直深受各科老师的喜欢,是以他刚烧坏脑子那阵子,许多曾经教过他的老师还来探望过他,口中唏嘘不已。
那时候的元幸十分喜欢看书,学校那个小阅室室里的书基本上被他翻了个遍。
而现在的元幸,因那场高烧变得连字都认不得几个了。
纵使如此,看到书籍的时候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
“出去了?”王愆旸问,“市里还下雪吗?围巾帽子带了没?出去不要乱和人说话。”
王愆旸忍不住叮嘱了一大堆,等元幸回答了“雪停了,带了,没有说”后,才问:“去哪儿了呢?”
“那个,那个小广场。”元幸低头摸了摸离自己手边最近的书,“有,有个书摊,我在看看书的。”
他现在认不得几个字,只能随便翻翻看看书里的图。
“看书啊。”王愆旸指尖在保鲜盒上轻轻点了几下,“看什么书呢?”
元幸把手里的书翻转过来,所幸,他识得这本书名的字,于是小声开口:“小,小王子。”
封面上画着一颗美丽的星球,上面有一个金色头发黄围巾绿色衣服的小男孩,身边一朵红色的玫瑰花,花瓣上似乎有些闪粉一样的东西,配上精美的工艺和看得元幸爱不释手的。
摊主见状,道:“20一本不还价。”
那边电话还没挂,元幸抿抿唇:“我,我就看看,我不买的。”
摊主“哦”了一声,看元幸身上的那件脏脏的棉袄和停产多年的小直板手机,又听听他那口吃,道:“没钱别乱翻啊,给我翻坏了怎么办。”
一句话说得轻飘飘,明明是小本生意却讥讽无比,瞧不起人似的。
元幸听多了这样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说:“好,好的呀。”
但这话被王愆旸听过去后,瞬间脸色就变了。
他问:“小元幸,你想要这本书吗?”
元幸犹豫了一下:“不想的。”
又是不打口吃的撒谎。
“跟谁打电话呢旸旸?”外公在那头喊着,“来吃饭了。”
“等下外公。”王愆旸捂着听筒应了一声。
然后转头对元幸继续说:“那我想要,你帮我买了吧小元幸。”
“啊?”元幸愣了一下,然后掏掏口袋,掏出皱巴巴的五元钱,“可,可是……”
跟他相处了这么久,王愆旸自然懂他最顾虑的是什么:“你问那个人的支付咕账号?”
元幸不懂这个是什么,于是问摊主:“请问,请问有没有,支付咕,咕账号?”
摊主疑惑了一下,以为元幸要买,指了指一旁小直板上的二维码,下面还有一串数字。
元幸将这串数字给王愆旸念了一遍,不一会儿,就听摊主的手机里传来明亮一声“支付咕已到账,20元。”
元幸抿抿唇,心说这是开心先生把钱给送过去了,然后伸手拿起了这本书:“开,开心先生,书我帮你拿到了的。”
刚转身走出几步,元幸电话里又是一声,顿住了他的脚步,他对王愆旸说:“啊?开,开心先生,这好像不太,好的吧……真,真的要我这么说,说的吗?”
“去吧小元幸。”王愆旸在那边鼓励道。
元幸小声说:“不,不嘛……”
虽然知道他是在拒绝,但配上那个软乎乎的嗓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一般。
王愆旸瞬间想缴械投降,但又想锻炼元幸,毕竟他说着要陪着元幸成长。
王愆旸:“小元幸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回去给你带好吃的,我这边一直给你讲着电话打气,勇敢一点。”
“那,那好吧。”元幸抓紧了怀里的书,“我就说,就说一句哦。”
然后他猛得转身朝书摊走去,小脸上写满了严肃,雄赳赳气昂昂,只可惜走了个顺拐。
“嗯?”摊主见他返回,“还要买什么书么?”
元幸抿了抿上下唇,在书摊边上停下了脚步。
摊主:“?”
元幸眨眨眼,对着电话那头装模作样道:“赶,赶快开着家里最,最好的那辆,老,老四来四,哦不,加,加长林啃来接,接我!”
他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但还是稍显底气不足,说话也比以前磕巴的厉害,毕竟还是装模作样。
摊主一愣,看这人穿得这么破旧还不怎么相信。
但紧接着一分钟后,就真的有一辆加长林肯停在书摊临街,下来一个穿西服带墨镜一看就不好惹的高大男人,径直朝元幸身边走来,鞠躬,彬彬有礼道:“小少爷。”
然后趁摊主不注意小声说:“我是王愆……开心先生的朋友。”
同时电话里王愆旸说:“小元幸,这是我的朋友,跟着他上车吧。”
王愆旸的朋友碰巧住在附近,正在家里吃橘子时被王愆旸一个电话赶过来接这个小朋友,还要求穿西装带墨镜。
无聊得很,这位朋友也戏精得很:“少爷,要把这摊子砸了么?车上有的是人?”
“啊?”元幸愣了,开心先生可不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电话那头的王愆旸听了这疑惑一声,忙道:“气势,气势小元幸,你就说不用了,我们走。”
于是元幸又马上挺起了腰板:“不,不用了,我,我们走的吧。”
临关上车门,元幸想了想,抱紧了书,又回头冲书摊老板道:“少,少狗眼看人低了。”
然后在书摊老板目瞪口呆的目光中,由王愆旸好心的朋友甩上车门。
书摊老板:“汪?”
上了车后,元幸规规矩矩地坐在真皮的座椅上,书放在膝盖上,一手放在书上,一手还将手机举在耳边,面上带着紧张的微笑,坐得无比乖巧,无比滑稽。
耳机里是王愆旸的声音,不断地夸奖他。
但这声音元幸听得不真切,他心跳急快,噗通噗通的声音盖过了王愆旸的声音。
好似很久都没有这么舒心过了,元幸抿抿唇。
刚刚最后那句话说出后,元幸觉得十分舒心,像是行车驶出千万米的黑暗隧道,见到光芒的那一瞬间般舒心。
“元幸?”王愆旸又喊了一声,“小元幸?愣什么神呢?”
元幸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啊”了一声:“在,在的。”
“分心了?”王愆旸朝已经动筷的外公外婆看了一眼,嘱咐道,“等下我的朋友把你放在路口,我让他给你100块钱,你自己再转一会儿就回家去等我吧。”
确认他安全下车拿到100元后,王愆旸这才挂断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京郊又起了风雪,王愆旸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露出微笑。
刚刚元幸那最后一句话“少狗眼看人低了”,可不是他教的。
想完又笑了笑,摇头去吃饭。
午饭后王愆旸带着几个保鲜盒还有外公外婆塞给他的满满一后备箱的蔬菜干货特产等上了路。
从王愆旸朋友那儿得来的100元钱,元幸分文未动,他坐在路边公园的椅子上咬着一根棒棒糖,晃悠着腿,膝头放在那本《小王子》。
书外包着一层塑料封,灯光照耀下看起来亮闪闪的,元幸反反复复地看了看前后封面,十分好奇书内的内容。
但左右这是开心先生买的书,元幸不能私自打开,只好又看了几遍封面上的玫瑰花,等着晚上见到开心先生的时候再问问他可不可以借自己看看。
到了晚上,王愆旸带着外公做的饭到了元幸家。
脱去一身满是雪气的大衣,他在那个小电磁炉不紧不慢地热着饭。
电磁炉嗡嗡嗡地响着,热气腾升上来,一旁的小桌子上摆了几个玩偶,元幸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枕头上放着一只喜人的小白狗。窗内结了一层白气,从外面只能看到五楼这方小窗朦胧的灯光,屋内的温度温馨而美好。
橘色灯光洒满室内,元幸坐在沙发上看着王愆旸的背影,低头看看放在自己手头边还没开封的《小王子》,抿抿唇。
正欲开口,王愆旸抢先道:“小元幸,我昨天中了个奖。”
元幸只得咽下自己的话,问: “什,什么奖?”
“一个手机。”王愆旸说。
当然不是中的奖,是王愆旸七拐八拐从不知哪里的犄角旮里手机店里收来的,和元幸之前那个被赵继明摔坏的手机型号一样。
早上他试图给元幸看小咪未果的时候就想着要不要给元幸换个智能手机,再帮他注册个社交账号,就能随时随地联系,主要是还能视频。
想想能随时随地看到小元幸,王愆旸就开心地搓了搓手,煎糊了一块年糕,开心地丢进垃圾桶。
几个菜装盘端上桌,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准备开饭,王愆旸屈着长腿,从一旁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为了不让元幸心理有负担,王愆旸特意道:“没花钱,是中奖来的,我看和你之前那个手机长得一样,小元幸你看看?”
元幸之前那个手机用了蛮久,触摸屏用得顺手,也不用王愆旸教他使用,开机后没一会儿元幸就摸了个透透的。
“送给你当新年礼物吧小元幸。”王愆旸给他盛了碗热汤。
元幸稍稍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收了开心先生的新年礼物,礼尚往来,自己也应该回礼,但左右看了一圈,入目的不是拿不出手就是开心先生买给自己的。
想了想,他其实还是有一个打算送给开心先生的礼物。
“我,我也有礼物送给,开,开心先生的。”
他从饭桌起身,跑到窗台端过一个冰冰凉的花盆。
“这是什么?”王愆旸问。
花盆里乌黑的泥土还湿润着,而土里露着一个个小白点。
元幸的鞋尖在地上碾了碾,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是,是惊喜花……”
那盒纸棍里藏了花种的棒棒糖,元幸已经吃完了,然后将之前积攒下来的纸棍塞进泥土里。
糖果包装上写着春天时种进土里,元幸自己查了查,二月初已经算春天了,于是就将纸棍里的花种下,每天早上都浇水,等一个月后就能看到惊喜花了。
糖果是王愆旸送给他的,他打算等这盆花绽放后,将一盆芬芳送予他的开心先生。
现在还没到花开绽放时,但没办法,手头没什么东西的元幸只能现在拿出来了。
“惊喜花啊。”王愆旸道,伸手想要去接。
“现,现在不给你的。”元幸手一拐,将花盆又抱了回去,“等,等开花了再给你。“
花种是开心先生所赠,小星星只需要用时间和浇灌花朵。
至三月日繁花绽放时,便可将这份喜欢送至开心处。
王愆旸弯弯眼眸:“那我就等到三月,等一辈子都行。”
元幸没听出话里的意思,小心翼翼将花盆放回去:“再,再一个月就开了的,不用,不用等那么久。”
“好,那我就先等到三月。”王愆旸宠溺地笑了笑,“来吃饭了小元幸。”
“嗯!”
作者有话要说:小星星最可爱不接受反驳,不可爱就把老王的姓氏倒过来写(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