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皇后,您是奴才的祖宗!”南门亮惊得朝他倒得地方跑,堪堪用身体接住了他,心惊胆颤:“您就别闹奴才了!”
他满脸苦哈哈,何筝忍俊不禁的弯起嘴角。
他没有再继续折磨南门良:“我要去御花园看雪。”
南门良道:“这雪天路滑,皇后还是……”
“哎呀我又要摔倒了!”
“……”南门良不敢再劝,他擦了擦脑门儿的汗,心里觉得苦。
皇帝陛下究竟倒了几辈子的霉才招惹上这么一个妖精啊!何妖精完全不知道南门良已经把他当成了妖精,他被人簇拥着,脑袋上被贴心的撑着伞,雪花儿时不时被风吹到脸上,沁着淡淡的寒气。
宫内这两日没了宫妃,何筝又在屋里调理,御花园开始变得人迹罕至,不过即使如此,还是有宫人尽职尽责的将路面扫了出来。
许多鲜花都在雪中凋零,只有几束寒梅傲然绽放,何筝站定看了一会儿,自己跨进去折了一个梅枝,南门良跟着上前双手虚虚托在他身侧,防止他会发生什么意外。
何筝折了梅枝退回来跺了跺脚,道:“晚点儿给小皇子看看,这开的多好看呀。”
小皇子哪里懂得赏梅。
南门良微微叹气,何筝继续朝前走,行经假山的时候,另一侧传来扫雪的声音,还有一对宫女的交谈。
“……咱们这皇后虽然看上去良善,可也太过善妒了。”
“别说皇后了,你忘了上回有人被陛下逮住非议皇后也是在这儿了?“
“怕什么,咱们这个皇后心机深着呢,他以男子之身上位,巴不得弄个贤名好让天下人接受他,就算陛下要杀,他也肯定会磕头阻止的,坐着月子还关心着奴才们的安危,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呀,肯定又是一轮歌颂。”
两个宫女齐齐笑了起来,前一宫女左右看了看,也跟着道:“这皇后也真是,明明是何相府养出来的二公子,平日却随随便便跟陛下发脾气,还不如各宫的娘娘有气度,也就仗着陛下宠爱才能坐上那个位子,哪里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了?”
“可不是,连后宫一群不受宠的妃子都容不下……女子也没瞧见这般善妒的。”
“要我说,皇后的作风与陛下完全相反,说不得是觉得陛下那行径早晚被反,也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毕竟他可是清清白白没沾过一滴血……”
“你这都能看出来,果然读过书就是不一样。”
……
南门良去看何筝的脸色。
陛下平时把他保护的太好,凡事能做的都替他做了,如今他倒是很好奇,这个何后会怎么做。
后者捏着那根梅枝,脸上的笑容已经慢慢褪去。他怎么都没想到,经过了上次方天灼问罪的事情,竟然还有人胆敢非议帝后。
“带过来。”
几个太监立刻绕过了假山,那两个宫女仓皇的神情在看到何筝精致的脸孔之后,都略略松了口气。听到这话的是皇后,不是皇上,否则两人不死只怕也要脱层皮。
“参见皇后!”两人被丢在地上,急忙磕头。
她们心里都有些纳闷儿,怎么这位整天关在内室里头的竟然出来了,不过幸好,皇后还得继续维持贤后的名声,应当不会把她们怎么样。
何筝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们:“你们说,我会不会杀了你二人呢?”
“皇后仁慈,断断不会与奴婢们一般计较。”那宫女小心翼翼,何筝忽然笑了,“本宫之前救人的确是不愿与你们一般计较,但本宫既然施了恩,你们就该夹紧尾巴感恩戴德,而不是一面得了好处,一面又来诋毁,不过也对,这是做人的道理,你们自然不会明白?”
皇后亲自下场骂人,两个宫女还是第一次见,她们伏低身子,互相对视了一眼,这皇后虽然不敢杀人,可倒是有张不饶人的嘴。
“奴婢知错!请皇后恕罪!”
或许是觉得何筝不可能真的杀了她们,这求饶也没那么情真意切,何筝继续捏着哪只梅花,看了她们片刻:“知罪就好。”
果然,只要认了错,皇后就会心软。
“来人,乱棍打死。”
宫女一下子抬头看他,眼中带着一丝愕然。
“拖下去!”南门良陡然精神起来,他一发话,两个宫女齐齐色变:“皇后,皇后,您可是仁后啊!!”
何筝认认真真的看着她们瞬间慌乱的脸:“你们死了也该记住本宫的恩典,因为本宫只杀你二人,不牵连旁人,的确仁慈。通知下去,尚刑宫前,余宫都要派至少一半人数前来观刑,从今以后,若再有人敢非议帝后,一概打死。“
身后响起喊叫,何筝头也不回,南门良跟上他的脚步:“皇后,您这是……”
“我要亲自观刑。”何筝道:“去备轿。”
他坐着轿子一路到了尚刑宫,裹着厚厚的貂皮大氅坐在上位,雪下得越来越大,周围被迫围观的宫人战战兢兢的看着被按在行刑凳上还在不断挣扎的两位宫女,两个行刑者很快过来跪在何筝跟前:“敢问皇后,何时行刑?”
“等人到齐了,你们就好好数数,观刑的人有多少,就打多少板子,若是她们在挨完板子前死了,或挨完最后一板子还没死……”何筝倾身,认真道:“本宫就把你们也杀了。”
两个人齐齐叩头,胆战心惊:“奴才领命!”
板子打下去,她们惨呼:“你不是仁后!”
何筝心想,他什么时候想做仁后了。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善良,只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有些人罪不至死,或许这样的思想跟方天灼因为一点小事要杀人比起来要善良太多,让有些人误以为他软弱可欺。
他突然明白了南门良方才为什么会说那些话了,因为他给人了一种,心慈手软、会毫无底线的为所有弱者鸣不平的白莲花人设。可事实上他很记仇,并且睚眦必报,而且眼里揉不得沙子,否则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能跟方天灼闹起来了,何筝开始觉得,如果自己一辈子接受这个世界的教育,那么可能也会跟方天灼一样。
行刑半途,方天灼闻讯赶来,周围人齐齐跪下,却见他挥手:“继续行刑。”
他跨上阶梯,站到了何筝面前,眸色深深。
他挡住了何筝的视线,身后是被打的浑身血迹的宫人,血从凳子上落下来,滴落在洁白的雪上,凄惨又血腥。
何筝端坐在椅子上,眼神冷淡,姿态优雅。雪白的貂帽和围脖衬着那张玉色的脸,俊秀的天上有地下无,与身后的景象形成了天差地别。
何筝睫毛突然闪了闪,原本平静的心瞬间起了波澜,他的手脚陡然变软,原本坐的笔直的身体突然一下子瘫软在上面。
方天灼道:“天冷,先回去。”
何筝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方天灼弯腰抱起他离开。
何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原本他要杀人、威胁行刑者、包括观刑的时候,心情都异常平静,平静到他都怀疑自己是冷血动物。可当看到方天灼的时候,他好像一下子化掉了,后怕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浑身都微微发抖。
他手脚冰凉,一直回到养心殿温暖的内室,被方天灼抱在暖炉边捂了很久都没有暖热,方天灼的下巴碰到他的脸,那脸也是冰冰凉。
“筝儿怕杀人?”
应该是怕的,毕竟他从来都没有杀过人,可今日,却算是实实在在沾上人命了。
“日后这种事,交给我就好。”方天灼搓着他的手,声音低柔。
何筝乖乖点头,眼神依然惊魂未定,与独自坐在高处观刑之时辩若两人。
方天灼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何筝立刻瞪过来:“你,你笑什么?”
“没。”方天灼只是突然发现,何筝就算不在皇宫,或许也能生存下去,他是一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可以是养在温室里不知疾苦的花儿,也可以随时拿到外面任由风吹雨打。
最重要的是,他还能屈能伸,可以软的像一滩春日的水,又可以硬的像冻了万年的冰。
何筝垂下头,猫儿似的拿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我今天是不是吓到陛下了?”
“没有。”今日之事虽然的确让人惊讶,但却也不算太过突兀,毕竟平日里他就不是个好惹的,只是对象换了而已。
何筝怯生生:“真的?你不会因为这个讨厌我吗?”
“不会。”
“其实……我不想杀人的。”
“我知道。”
何筝的确可以不杀那两个嚼舌根的宫女,可这样一来,会有更多的人觉得他良善可欺,他们会越来越觉得,皇帝的眼光差劲,越来越觉得,他只是个靠皇帝圈养的宠物,没有半点威仪。
他怕杀人,可方天灼身边的环境是这样的,他就必须要杀人。就好像方天灼蔑视他们神仙的婚姻法则,可他遇到了何筝,就一定要尊重他。
何筝清楚,自己就算再不适应,也要努力的融入这个环境里,他要把自己跟方天灼绑在一起,他要告诉所有人,他跟这个人人畏惧的暴君是一体的,若有一日这暴君人人喊杀,那他也甘愿赴死。
去他的贤名,他才不在乎呢。
反正谁刺激他,他就刺激谁,谁尊重他,他就尊重谁。
何筝的手脚终于渐渐暖热,可因为第一次杀人,他晚上还是做了噩梦,惊喘着醒过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探头去看小床里面的孩子。
他伸手碰了碰那柔软的小脸蛋,身后的男人也跟着坐了起来:“魇着了?”
何筝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点了点头,道:“不习惯。”
方天灼附身过来环住了他。
何筝暂时没了睡意,又想到了回家的事,他侧头看着男人俊美的面孔,舔了舔嘴唇:“我,我一直在想,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不管任何事情,都总会拨云见日。”
“嗯。”
“我还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该两个人一起拿主意才对。”
方天灼看向他:“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