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改口用了“我”,何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问:“你真的听懂了,接受了?”
“听懂了,接受了。”
何筝慢慢道:“那个男宠你要怎么处理?”
“朕命人去赐鸩酒。”
“……”何筝心里发寒,一把推开了他,道:“你不许随便杀人!”
方天灼沉默,何筝让他将心比心,他将心比心,若是何筝胆敢收了男宠,他定然是要杀死的。
何筝对上他的眼神,无言片刻,放轻声音,道:“你真的没碰他?”
“没有。”
“他跟我一样?”
方天灼道:“他不如你。”
“哪里不如?”何筝心想,他会下棋,自己可不怎么会。
“在朕……我心里不如你。”
何筝睫毛抖了抖,心里有些触动,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是个自称而已,陛下不习惯就不用改。”
方天灼握住了他的手,缓缓道:“日后在筝儿面前,我只是方天灼。”
何筝真的很容易哄好,他瞬间就扬起了嘴角:“那,我是你亲爱的何筝,你是我亲爱的天灼。”
亲爱的天灼……何筝说的话,总是很轻易的触动他的心,方天灼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何筝更会说甜言蜜语了,他总有一箩筐的话,每一个字都能准确无误的砸到他的心底,日积月累,成为一座无法移动的山,根扎的紧紧的,无法撼动。
方天灼来不及感动,何筝就又板起了脸:“但我还是很生气。”
“我错了。”
“如果我不发现的话,你是不是就要跟他去生孩子了?”
方天灼皱眉:“不会。”
“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有筝儿了。”
“你有我了还要他!你收他的时候没想过我会生气,那你以后跟他做那种事的时候肯定也不会想到我的!”
方天灼:“……”
“你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对吗?”
“朕,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
“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有感觉了?”
“那个时候我没有……”他艰难的找到形容词:“爱人。”
“那是不是如果他比我先进入你的视线,你就会像对我一样对他了?”
“……”
方天灼感觉他在无理取闹,但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何筝生气的推了他一下,方天灼朝后退了一步,何筝又推了他一下,方天灼又退了一步,何筝得寸进尺,再次去推,被方天灼双手抱紧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你保证不会怎么样?”
“……”
“说啊。”
“我发誓,与筝儿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只要筝儿一个。”
“你下辈子还想要别人啊?”
“……”方天灼只好道:“永远只要筝儿一个。”
何筝终于得到他的承诺。当时他跟方天灼说神仙的婚姻法则时,方天灼一直似笑非笑,眼神之中甚至带着几分玩味,像是看着一个想要平等权利的宠物表演旁敲侧击。如今过了这么久,他终于愿意认真对待这件事,何筝明白,他是真的懂了,也是真的接受了。
至于往后的一切,只好交给时间去证明。
”那,那你还想生九个吗?”
方天灼迟疑,何筝瞪过来,他立刻道:“一个就好。”
“哦。”何筝故意道:“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了呢?”
“朕不想筝儿辛苦。”
何筝无所顾忌的弯起了唇,两人明明已经离的很近了,可他还是很用力的扑了上去。方天灼略略松一口气,心知此事算是解决了,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害怕何筝跟他生气,这个家伙高兴的时候像颗可口糖,可一旦生气,就立刻变成了刺猬,逮谁扎谁。
方天灼终于如愿把儿子抱出来,换成两人躺着,何筝侧着身子看他侧脸,方天灼原本想睡,又被他看得睁开眼睛,扭过脸跟他对视。
“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叫你名字可以吗?”
“好。”
“那……天灼?”
“嗯。”
“天灼?”
“嗯。”
“方天灼?”
“嗯。”
“天灼!”
“筝儿。”
“天灼!!”
“筝儿……”
何筝突然喜不自禁,笑的像傻子,方天灼的心陡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从中间朝四周张开,简而言之,他一下子,心花怒放了。
他扬了扬唇,紧跟着也笑了起来,何筝笑出声,道:“你干嘛笑?”
“筝儿好像很开心。”
“我开心你就开心呀?”
“嗯。”
“那我难过你是不是也难过?”
“嗯。”
“你后宫那些妃子怎么办想好了吗?”
“你来想。”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那又不是我的人!”
方天灼原本想卖个好,没成想他又怼,道:“那便哪里来回哪里去,可好?”
何筝背过去,半晌道:“你就算乐意继续养着也跟我没关系。”
方天灼伸手环住他的腰:“不养了,不要生气了。”
何筝其实已经不再生气了,他明白自己跟方天灼之间有很多的鸿沟需要跨越,很多事情,他不说的话方天灼永远不会明白,在他心里,有权利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在任何事情上都是这样。
这件事就跟他要杀人一样,何筝说害怕,所以他开始不再在他面前杀人,何筝觉得自己每天在披泽殿等他很不安,所以他力排众议让自己搬到了养心殿。何筝让他意识到生孩子很危险,所以他开始觉得,要一个其实也是可以的。
“晚安。”
何筝闭上了眼睛,他愿意去期待未来是美好的,愿意相信两个人可以披荆斩棘。
哪怕……他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哥哥。
当他得知方天灼收下那个人的时候,他其实想把方天灼往最坏的方向去想,这样的话,他回现代的心理包袱便少了一个。可到底还是不甘心,他太希望跟方天灼好好的了,最重要的是,宝宝……
这件事要怎么跟方天灼说,他也还没想好。
这日下午,何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
“外面什么人在闹?”方天灼不让他出内室,他只能问南菁,后者支支吾吾:“是,浮云宫的小太监……说,刘妃,自尽了。”
何筝吃了一惊:“自尽?”
“陛下下令让各宫嫔妃哪里来回哪里去,若是不肯回去的,就鸩酒白绫匕首三选一,再不肯选的……杀无赦。”
何筝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小皇子,方天灼的确雷厉风行,可或许是他平日对自己太好,何筝一时无法把下这个狠命令的人跟他联系到一起。
他把孩子递给了南菁,后者小心翼翼的接着,顺意立刻跟上他的脚步:“皇后,您要做什么?”
“我想……”
“旨意已下,陛下断断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皇后,您如今已经是国母,多少也要顾忌一下陛下的颜面,这种事,就不要插手了。”
何筝嘴唇动了动,道:“那太监……”
“他敢闹到陛下跟前来,就说明是不要命了,您身子尚虚,好好养着,就当不知道此事。”
南菁也点了点头,道:“其实陛下也算仁慈了,他给出黄金百两,还说会为命人为这些妃子重新婚配,有几个都接受了,只是这位刘妃……在家原本就不受宠,若是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您也不必自责。”
何筝在榻上坐了下来,脊背阵阵发寒,不是为方天灼请人离开的手段,而是为这个时代里面身不由己的女人。
有些人可能仅仅只是家族笼络龙心的工具,一旦失去了价值,那么便连生存的权利也要被剥夺。
他茫然坐了一会儿,道:“我想出去走走。”
“可……”
“这是命令。”
何筝披上大氅走出内室,方天灼不在前殿,他走出门,看到外面这会儿正下着大雪,南门良正挥手命人清理门前的血迹,转脸看到他,立刻担忧道:“皇后怎么出来了?今日这雪正大,可别着了凉。”
何筝看着雪地上被拖出的淡淡的血痕,道:“你做主杀的?”
“这种小太监,哪里配见陛下。”
何筝脸色有些苍白,南门良温和道:“太后今日身体抱恙,陛下去瞧她老人家了,您若是无事,还是回屋里好。”
何筝摇头,道:“我出去走走。”
南门良只好撑着伞跟上,他观察着何筝的脸色,道:“皇后良善,奴才知道您见不惯这些血腥,可陛下是一国之主,他有他的威严,也不能凡事都依着皇后的性子,这杀人见血的事儿,他从来是尽量不让您看到的。”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您再怎么善良,也该知道自己是一国之后,您要站在陛下身边,就要接受一些事情,也不能总让陛下让着您,是不是?”
何筝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因为今天的事儿跟他闹的。”
南门良略略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皇后要为谁抱不平,何筝因为他这副样子而失笑,他清楚,就算方天灼已经说了在他面前没有尊卑之分,可他毕竟还是天下人的皇帝,他做事情自然有他的道理,哪怕今日死了上百人,他也不会去责怪方天灼。
说到底,方天灼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遣散后宫竟然也会搭上人命。
“丘太师送的那个……”
南门良忙道:“早晨便走了,他倒是爽快的很。”
何筝倒是有些遗憾,竟然没能见到对方一面,他问:“他人怎么样?”
南门良道:“自然是不如皇后的。”
何筝乐了:“你居然也有拍我马屁的一天。”
南门良:“哈哈哈。”
他笑的尴尬,何筝却陡然记起旧仇,“要是陛下回来看我出来吹风,你是不是要挨打?”
南门良心想皇后果真良善,道:“自然是要的。”
“那我要是在雪地里摔倒了,他岂不是是不是要砍你脑袋?”
南门良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儿,谨慎道:“应该,不至……”
他一句话没说完,何筝突然故意朝一边儿倒去:“呀,我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