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筝被他手把手教着琴,下意识去看他因为心情好而柔和起来的俊脸,那侧颜近在咫尺,赏心悦目极了。
他忍不住亲了一口,接到方天灼的眼神,道:“您刚才的样子像极了我的梦中情人。”
方天灼一秒不高兴:“梦中情人?”
何筝一本正经的道:“我经常梦到有一个长的跟您一模一样的人,梦里对我百般呵护,温和宽容,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凡事愿意跟我有商有量,把我的哥哥当哥哥,把我的爹娘做爹娘……您干吗这么看着我?”
方天灼的眼神从不悦到疑惑到了然再到忍俊不禁,轻轻用额头撞了一下他的,笃定道:“朕就是筝儿的梦中情人。”
何筝转眼珠儿:“您害不害臊。”
“那梦是筝儿做的,话是筝儿说的,朕为何要害臊?”
“您这么急着做我的梦中情人,也不看看自己对不对的上号。”
方天灼沉思的模样在何筝看来有点儿傻乎乎,他一下子笑出声,伸手抱住方天灼的脖子,软声道:“别想了,说的就是您,我知道,您一定会变成我喜欢的样子,让我越来越喜欢。”
方天灼心情好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至少他不会突然发脾气,弄的人人自危,也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要把人拖出去砍了,挑战何筝与他截然不同的三观。尽管他有时候说话还是会惹何筝生气,可何筝也清楚两个人之间的三观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磨合好的,愿意让他一点儿。
让何筝感到幸福的是,方天灼再忙都会记得他孕期辛苦,过来亲自帮他按腿哄他入睡,之后再返回前厅批奏折。
宫灯高悬,南门良站在门口看着刚刚为何皇后按完腿正细心掖被子的皇帝陛下,恍惚觉得这人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陛下了,至少在何皇后跟前不是了,如此体贴入微,与朝堂杀伐果断,冷戾残暴的男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说句实话,他是真的看不出来这个何皇后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他一直以为方天灼如果不三妻四妾,应该会选择一个跟他一样顶天立地能力超群的人做为终身伴侣,可何筝,他显然不是。
他这样的人,应该是后宫三千的其中一个,而不配得到陛下的独宠。
他唯一特殊的地方大概就是他身上那股蓬勃的生气,顽强的像只野草,一脚踩下去,倒了,可等那只脚离开,他还能再颤巍巍的立起来。
可夹缝之中求生的人太多了,陛下怎么就偏偏看上了这么一个……草包了呢。
思来想去,南门良觉得估计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人间难寻。
方天灼坐了片刻,等爱人呼吸平稳,缓缓凑过去吻了吻那微启的唇。
他从床前离开,南门良立刻跟上,先将桌前的灯拨亮,然后恭敬的跪下来研墨。
“这几日天凉,让尚衣坊多做几套保暖的衣裳尽快送过来。”
“按例做的这两日便好了,可要多给皇后做几套?”
“嗯。”方天灼忽然想到了什么:“朕去年猎的白貂,你明日去找出来,看能不能做套披风给皇后。”
“哎。”
“地暖也提前烧上吧,他今日便吵着冷。”
“奴才记下了。”
这里的天气比现代要冷的早,也冷的多,何筝一大早醒来,方天灼一如既往不在身边,他裹着被子蜷起身子,忽然察觉今日比昨天好像暖和了一些,试探的拉开床帏探出脑袋,便发觉床前的小阶梯上铺上了厚重的虎皮地毯,他要穿鞋的脚缓缓踩了上去,这皮毛显然是处理过的,脚心软乎乎还热腾腾的,他立刻朝外看了看已经枯黄的树叶:“今天怎么好像暖和了。”
顺意立刻笑道:“陛下昨儿半夜命人把地暖烧上了,这往日的养心殿啊,可是要到十一月下旬才会烧的。”
何筝忍住上扬的嘴角,道:“是吗?”
“可不是,这如今天底下谁不知道咱们陛下疼爱何后呀。”南菁进来的时候抱着几套送来的衣裳,抖开细心的检查了一番,道:“陛下还担心您整天呆在屋子里闷坏了,紧着赶紧把厚衣裳做出来,希望您多出去走走呢。”
大冬天的,朝哪儿走去。
何筝露个脑袋都嫌冷的慌,衣裳来了他也没舍得出有地暖的屋子。
太医院从他们回宫就开始固定时间过来诊一次脉,这日给出了预产期,约莫大半个月后,何筝数着日子,摸着肚子,忽然忧心忡忡。
他脑子里反复重现一个问题:我会不会难产而死?
哪怕他知道这样想不好,可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这个想法,如果死了会回去吗?还是去往下一个他不知道的世界呢?
这晚,方天灼难得不忙,提前上床与他同睡,半夜的时候,何筝却突然开始梦呓,方天灼睁开眼睛,看他蜷着身子,满头大汗,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立刻伸手拍他:“筝儿?”
何筝被喊了好几声才陡然张开眼睛,他瞳孔放大,眼睛泛红,大口喘气,显然是被魇着了。
方天灼把他抱在怀里,手掌一下下抚着他的背部,等到他慢慢平静下来,才开口问:“做噩梦了?”
何筝眼眶里盛不下的泪水落了下来,他缩在方天灼怀里,好半天才道:“我可能要死了。”
方天灼的心因为他的话微微一缩,低斥:“胡说八道。”
时值半夜,人本来就容易情绪化,何筝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他感觉男人的唇落在他脸上吻着他。
方天灼动作温柔,那泪水入口咸涩,让人心里发苦,何筝哽咽道:“我害怕疼,害怕死,我想活着,我想永远陪着陛下。”
“筝儿,筝儿?看着朕。”他陷在噩梦中挣扎不出,方天灼只好捧起他的脸,道:“你不会有事的,朕会护着你,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知道吗?”
或许是他的话给了何筝短暂的安全感,何筝点了点头,被他哄着又睡着了。
何筝开始变得很焦虑,折纸鹤都无法平静下来,这一日日的像是生命倒计时,他命人找来了很多书,查询一些临产案例,遇到不好的,他就忍不住套入自己,遇到好的,他又想自己到底是个男人,肯定跟妇人不同。
太医日诊瞧出他压力过大情绪不好,将此事告知了方天灼,“眼看即将临产,皇后这样只怕不妥。”
方天灼不得不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他,可何筝只要看到他,就会立刻变得很委屈,眼泪止不住的掉。方天灼僵硬的退出去,过一会儿再看,他又恢复了平静,他试探的走进去,何筝一看到他就眼泪汹涌。
方天灼:“……”
他不知所措,迟疑的退后想离开,却见何筝主动张开了双手:“抱抱。”
方天灼眼神一软,走过来被他抱住了腰,他低头抚摸何筝的脑袋,突然被他在背上砸了一下,他怀疑何筝不是故意的,可接着腰部紧接着被他掐了一下,方天灼皱起眉抓住他的手:“筝儿……”
何筝被他推开,眼泪珠子不要钱似得掉,方天灼坐下来抹他的脸:“在生朕的气?”
何止生气,何筝这会儿咬死他的心都有,他一生之中所有的恐惧全部都是方天灼带给他的,一年的时间,好像把一辈子的胆战心惊全部经历了,如今还要经历最可怕的事。
他本来觉得自己足够心大,妇人可以生,他应该也没关系,可临产期一日日的接近,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怕疼,又怕死,心里憋闷,委屈,却无从发泄,只有掉眼泪这一个疏解方法。
他陡然抓起方天灼的手咬了下去,疼痛感让方天灼条件反射的捏住了他的脸颊,“你做什么?”
何筝继续掉眼泪珠子,呜咽着看他,抽抽着的模样像是方天灼夺去了他最好的玩具还把他打了一顿。
方天灼顿了顿,把他搂到怀里,重新将手送到他嘴边儿,低声道:“咬朕就高兴了?嗯?”
何筝一口狠狠咬下去,方天灼手上顿时见了血,他额头青筋直跳,脸色难看,何筝忽然又有些内疚,轻轻舔了舔上面的血迹,然后把他的手丢掉,树袋熊一样扑到他胸前抽鼻子。
他这番作风是又可怜又可恨,还有几分可笑,方天灼拿受伤的手又递到他脸前:“不咬了?”
何筝用手抹眼泪,嫌弃:“硌牙。”
方天灼忍俊不禁:“出去走走?”
“不去。”他拒绝,又不甘的抓了抓方天灼的衣服,闷声道:“除非陛下抱。”
方天灼命人拿来披风裹着他,双手把他抱起,“朕带筝儿去御花园坐坐。”
何筝把脸埋在他怀里,心里的委屈和苦痛略略被治愈一些。
外面风很大,可方天灼抱着他,完全的把风隔绝掉了,这个男人不凶的时候,是真的能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何筝被抱到御花园的亭子里放了下来,这小亭子夏日四周透风,是个很好的乘凉地,如今天冷,周围已经挂上挡风的竹帘,亭子里还烧上了暖炉,倒是暖和的很。
他在软塌上坐好,又看了一眼方天灼,还是对他又爱又恨,于是一脚朝火炉踢去,被方天灼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脚:“小心碳火掉出,烫伤难医。”
何筝怕怕的把脚缩回来,低着头看火炉,眼泪又无声的掉,方天灼坐在他身侧,叹了口气:“筝儿若有心事,不妨说与朕听。”
“我不想生了。”何筝憋了一会儿,小孩子闹脾气一样,说着没用的话:“我要把他拿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