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筝估摸着要真能回去的话,跟方天灼相处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了,他了解自己的哥哥,无论许诺给他什么,都从来不会把话说满,但他只要说了,都说明他找到了方法,会尽全力做到。
这么一想,瞅着方天灼忽然又变得眉清目秀了,他窝在方天灼怀里,摸了摸他的下巴,道:“下回我哥哥来,能不能放他进来?别伤害他?”
方天灼冷冷道:“别让他晚上来。”
“可是白天他进不来呀。”
“让他来找朕。”
何筝总觉得他这句话充满戾气,他开始生气的转脖子,方天灼忽然一手按住了他的脑袋,何筝用力甩头,可方天灼的手力气太大,他根本转不动,他用力去推那只手:“我来你们凡间受了那么多苦,哥哥来看我一下还要跟探监一样,都已经这么不容易了,你还想怎么样?为什么要找你?你动我哥哥一根手指头,我就跟你拼了!”
方天灼眉头深锁:“他不只是你哥哥,还是刺客,你晚上跟两个男人私会,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何筝更气了:“你说的是什么话!你……你放开我的头!小皇子要生气了!!”
方天灼看他洁白的脸上因为生气变得通红,眸色警惕的放手,条件反射的一躲,胸口果然被他砸了一下。
方天灼:“……”
他就知道,何筝向来没有信用。
没能砸到他的头,何筝眼神有几分委屈,他就那么一个哥哥,该跟方天灼坦白的也都坦白了,这个男人怎么这样!
方天灼默默跟他对视两秒,发现他的表情越来越生气,越来越委屈,迟疑的把自己移开的高贵头颅弄了回来。
何筝的脑袋duang的撞上来,方天灼闭了一下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朕可以允许他白日来,可他并不完全是你哥哥,还需小心提防。”
何筝看着他被撞红的额头,摸了摸自己的,心里解了气,问:“陛下的意思是不放心我一个人跟他见面吗?”
方天灼道:“正是。”
“正是什么?我没听懂。”何筝故意道:“陛下能不能说的详细一点儿?”
方天灼看他,何筝梗着脖子跟他对视一会儿,小声道:“听您说句好听的怎么那么难?”
方天灼起身道:“下床用膳。”
何筝坐着没动:“神仙才不说用膳,神仙都说吃饭。”
方天灼又一次看过来,何筝绷了绷皮,爬起来穿上鞋扯住他的袖子,闷闷道:“用膳就用膳,干嘛总那么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快穿回去了,何筝看着方天灼一直心情很好,一边扒饭一边看他,拉拉凳子离他近一点,又近一点,忽然叹了口气:“怎么办,小皇子闹脾气不想吃饭饭了,想要父皇喂喂。”
南门良沉默的布菜,看到陛下端着碗的手顿了顿,眼皮跳了跳,总觉得这何善首自打出去一趟越发恃宠而骄了。
方天灼没理他,何筝摸着肚子把脸侧着放在桌子上,圆眼睛看着他哼唧:“小皇子要饿死了,为什么父皇还不喂儿臣吃饭饭,好饿好饿好饿。”
方天灼阻止了南门良继续布菜,“退下。”
何筝顿时坐直,心想同一个桌子吃饭,凭什么你就有人喂,他肚子里的小朋友还没这待遇呢!
方天灼把菜夹到了他碗里,何筝的脸在桌子上来回滚了一下,又看他:“小皇子还木有手手呢,一定要父皇皇喂到嘴嘴里,啊——”
方天灼皱眉道:“不要得寸进尺。”
何筝把嘴闭上,不高兴的拿起筷子,忽然一甩头,用头砸了一下他的肩膀。周围人默默深呼吸,方天灼却缓缓叹了口气,最终是夹了个菜,用碗接着送到了他嘴边。
何筝顿时眉开眼笑,察觉他冷冷看自己,又憋了回去。
算了,不生你气,反正我很快就要穿回去了,至于你方天灼,就等着哭鼻子吧。
一顿饭吃完,方天灼还没走,何筝于是扯着他玩飞行棋,方天灼很快在他的形容下掌握规则,五分钟后,何筝惨败。
他抿嘴,瞪过去:“你作弊。”
“朕没有。”
“你肯定用武功控制了筛子。”
方天灼奇怪:“这种小事朕为何要用武功?”
何筝把棋子拿回来,道:“那你肯定用了内力。”
“朕没有。”
“你就有!不然怎么会赢那么快?”何筝道:“换,我要用红色。”
方天灼揉额,他是真不知道何筝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奇思妙想,这种棋玩起来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这一次,何筝赢了,他眼睛一亮,道:“看来我误会你了。”
方天灼瞥他,在他又开始把棋放回去的时候,无聊的捏着筛子,转一下,咔,转到了六,再转一下,咔,又转到了六……何筝愣愣看了十几次,无一例外,全是六。
他的眼神,慢慢带上质疑:“你肯定用了内力。”
方天灼无奈:“是技巧。”
何筝心动:“我能学吗?”
方天灼点头:“来。”
何筝立刻挪过去坐他怀里,方天灼盘腿把他圈住,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这样,看一下你想要的数字,看清楚,然后……”
教学失败。
何筝兴致勃勃的脸慢慢变得不耐烦,“为什么这么难?”
“……”朕也未曾想到善首会这样笨拙。
何筝摇头:“不学了,打击积极性。”
“再试一次。”
“难!”
“最后一次。”
何筝压下心里上升的烦躁,吐息重新捏住筛子,指尖轻搓,转了个六。
“?”
再试一下,又转了个六。
“!”
连续转了整整六个六,他兴奋的仰起脸:“我学会了?!”
方天灼弯唇,何筝忽然心跳加快。他抱住方天灼的脖子蹭他,软软道:“陛下真好。”
可惜他就要穿回去了,真担心他会哭的太惨。
“好了,玩够了,朕该走了。”
何筝抱着他不松手,软软道:“什么时候再来呀?”
“今晚便不来了。”
“为什么?”
方天灼很少向人解释为什么,他身边的人各个都会小心谨慎揣测他的心意,不该问的谁也不敢问。
可何筝显然不知道什么是不该问的,他凝望着对方剔透的眼睛,道:“朕有正事。”
何筝问:“处理完也不可以来吗?”
南门良开始觉得耳朵生茧子,这个何善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陛下显然不愿多说,怕不是要翻脸无情。
方天灼轻轻把何筝抱紧,温声道:“筝儿这样黏人,可如何是好?”
何筝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不快,默默松了手。
方天灼把他抱起来放到一旁,下榻离开。
何筝坐在棋子旁,默默拿起筛子,转了好半天,也没转到一个六。
这个王八蛋,愿意哄人开心的时候,倒是蛮讨人喜欢,可到底是圣意难测,说生气就生气。
何筝摸摸肚子,在榻上顺势躺了下去,还是回家好,好想再次见到哥哥,赶紧回家啊。
方天灼一点都不值得他喜欢,一点都不。
男人坐在轿子上合目,想到何筝最后的神情,轻轻抚着指节,道:“朕是否过分了?”
南门一愣,轻声道:“哪里会,陛下都已经这般恩宠,普天之下能有几个?只是何善首太不懂事,陛下不必往心里去。”
可筝儿……似乎伤心了。
方天灼皱起眉,道:“天气炎热,稍后为善首备些冻果解暑。”
“奴才记下了。”
忽听他又道:“也莫要太凉。”
“哎。”
何筝自打穿来之后,作息就很好,如果没有打扰,就会一觉睡到天亮,可今晚显然是有人打扰的,他先是听到了窗户被推开的吱呀声,接着便是刀剑之声,猛地睁眼,便听到有人喊:“有刺客!快抓刺客!!”
外面很快一团乱。
何筝立刻坐了起来,“来人,来人!”
房门被推开,顺意和南菁纷纷过来扶他,何筝走出去,正好看到方天灼一脚将黑衣人踢飞出去,那人迅速被赶来的侍卫按住,他急忙上前,还未开口,方天灼便道:“不是他。”
不是哥哥……何筝松了口气,方天灼丢了长剑,走过来把他抱起来,冷声道:“夜里寒凉,为何也不知为善首披件衣裳。”
奴才们惊的跪下,何筝忙道:“是我自己太着急了,别怪他们。”
“下去一人领二十板子。”
何筝惊道:“等等,不用,陛下,我又没事……一人一板子吧,打坏了还要换新人,我处起来不舒服。”
“就按善首说的办。”
一帮人纷纷叩地:“多谢善首!”
何筝被放到床上,默默的缩到里面,问道:“陛下不是说今日不来了么?”
“今日忙到三更,本准备歇息,鬼使神差又过来了。”其实是左思右想,越发觉得何善首今日似乎伤心了,悄悄来到院子里看他,不想竟然遇到刺客。
“陛下来的真巧,如果不是您,我可能已经死了。”
方天灼皱眉。
何筝躺下去,道:“陛下今晚还回去吗?”
方天灼道:“就地歇了吧。”
何筝给他让出位子,方天灼宽衣上床,伸手把他揽住,何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陛下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怎么办?您会不会想我?”
“怎么?筝儿当真要回去做神仙了?”
“谁知道呢。”何筝憋屈的道:“反正我不喜欢这里,今天来个刺客,明天保不准就有人给我下毒,我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平安把小皇子生下来,陛下,您想过这个问题吗?如果有一天太医问您,保大还是保小,您是要我,还是要小皇子?”
“筝儿今日受了惊吓……”
何筝没好气的打断他:“对对对,我受了惊吓,胡说八道,陛下不要往心里去,我会一生一世陪着您的。”
他翻身背过去,身子忽然又被拥紧,方天灼沉默很久,缓缓道:“若是不安,明日搬去朕的寝宫,有朕护着,筝儿与小皇子定然无恙。”
何筝没有说话,他略略撑起身子去看,却见对方已经睡着了。
方天灼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抚住他的脸颊吻了上去,他含着那柔嫩的唇,许久离开,小心翼翼的再次把人拥住,他又道:“朕有天底下最好的太医院,筝儿与小皇子都不会有事。”
没有人回答,何筝在他身边睡得绵软香甜。
他吻了吻怀里人的发顶,有一句话,想问却不敢问。
若有机会?你真的会离开朕吗?
不,在那之前,朕就会杀了你,你哪里都不许去。
他合目,温柔的收紧手臂。
你是朕的,只能是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