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筝睁开眼睛,先是扒开床帏朝外看了看,方天灼已经不在椅子上了。
昨天的药里面应该是有安睡的成分,何筝一整夜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他拉开床帏,懒散的撑起身子坐起来,晃着脚左右看了看,然后起床收拾了一下自己。在外面,因为懒得束发,大部分情况下他还是保持着那个所谓“男宠”的衣冠不整,对于何筝来说这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出门吃饭,姜复扬估计是被吓怕了,早早就坐到了贺润他们一桌去。
何筝从他们门口走过,凶狠的瞪过去一眼:怂货。
然后走到皇帝陛下的包厢门前一尺处,默默的停下了脚步。
还,还是很害怕。
哪怕他昨天向自己保证过了,可他对这个男人的畏惧简直就像是食物链般天然,想到要独自面对他就头皮发麻大脑缺氧。
“进来。”方天灼却是他一来就察觉到了,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他居然还在磨叽,终于忍不住开口。
何筝大步走了进去,故作轻松的对方天灼笑了笑:“陛下,不知道昨晚睡的好不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种又硬又凉的椅子怎么可能好。
方天灼淡淡道:“不好。”
明显能感觉到他瞬间攀升的快乐值,方天灼瞥了他一眼,见他走到桌前拿起公筷,又问了一句:“哎,那您有没有得风寒呀?”
方天灼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未曾。”
何筝的脸色明显带着失望,沉默的开始为他布菜。
这次他倒是没有在饭菜上面耍心机,布好了自己坐下来吃,等方天灼吃了才又站起来去弄。
伺候了一会儿,何筝忽然又心里不平衡起来,他揉了揉自己没什么异常的小肚子,叹了口气。
怀孕了还得伺候这家伙,原来皇帝待遇这么好啊,想他表姐怀孕的时候,公婆丈夫可都是围着她团团转的。
何筝看了一眼食不言的方天灼,又揉了揉自己的腰,再次加大力度叹了口气。
方天灼垂目,挑起米粒放到口中,完全不予理会。
何筝的胆子于是越来越大,捏着公筷的手微微颤抖,慢吞吞慢吞吞的夹给方天灼——
后者凝望着那个抖了半天都没进自己碗里的鱼片半晌,总算是get到了他的意思:“坐下吧,再叫个人来伺候。”
何筝放下公筷,用蚊子哼哼的声音说了一句:“来~人。”
方天灼冷冷的看过来,何筝双手一抖,条件反射的扯着凳子朝一边儿躲。
方天灼的脚勾住了他的椅子,何筝跟他对视,手下用力拽椅子……拽不动,于是又一次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膨胀的胆子被吓的缩回去一点儿,何筝低头默默吃饭,就是不给他叫人。
多大人了还非得给夹到碗里才吃,不对,这个逻辑应该是,多大人了还得让别人喊人来伺候,自己不会喊啊?老天爷给他一张嘴又不是专门用来吓唬人的。
方天灼收回视线,终于自己伸出筷子去夹菜,他倒也奇葩,眼前有什么就吃什么,完全不伸手去够远一点儿的,也不知道是不爱吃还是懒。
何筝更倾向于后者。
方天灼一言九鼎,被他这么欺负了也没跟他生气,吃过饭放下筷子,他对何筝道:“从此处到原马府还有一日路程,你身体不便,便就地歇息,朕会派人护你周全。”
何筝心里一喜:“陛下也不在?”
方天灼心情沉郁:“不在。”
何筝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微微叹了口气,“没有陛下在身边,我只怕要孤枕难眠了。”
方天灼冷冷看他一眼,起身离开了桌子。
何筝开心坏了!
这群人去原马府搞事情他当然举双手双脚赞成,毕竟这次会重创方天画,但要是让他冒着生命危险继续颠簸,到地方保不准还要再受一番惊吓,何筝心里是真不愿意。
难得难得,方天灼居然开始意识到他有小皇子不同以往了,昨天罗太医的话真是功不可没。
他原本还以为方天灼要继续带着他,没事儿睡他一睡呢。
何筝站在楼上兴奋的目送方天灼的车子离开,跨在马上的男人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看过来。
何筝立刻虚伪的露出了一个伤心欲绝的表情。
方天灼:“……”
他收回视线,捏紧了缰绳,蓦然狠狠扬鞭策马,飞奔而去。
何筝感觉自己得到了解放。
然而姜复扬有点喘不过气,几个人紧跟着方天灼的身影,行至城郊,男人忽然停下:“尔等先行,按计划行事。”
姜复扬忙道:“那您……”
方天灼瞥他一眼,姜复扬立刻闭嘴。说了按计划行事还要多嘴,简直该死。
这厢何筝先是睡了一觉,他这一觉又睡得很是香甜,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大晚上,他还没睡够,喊人送上了一些吃的,吃饱继续睡,又一下子睡到了第二天的日上三竿。
恍惚方天灼似乎又在他跟前坐着,翻身去看身边却空无一人,他蹬腿扭臀伸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腰,又赖了会儿床,收拾妥当抬步走出去吃饭。
吃完饭,何筝解放的心情也打了折扣。
他其实有点想出去逛逛,毕竟方天灼现在不在了,他可以放飞一下,说不好还可以去青楼看看姑娘,不一定要睡,一饱眼福也是好的。当然了,最主要的是好奇,就像他十几岁的时候好奇酒吧什么样的一样。
但一想到这里已经靠近方天画的地盘,他又不敢出去了。
虽然他讨厌方天灼,但也不得不承认在方天画这件事情上只有他可以给自己安全感,他留下的这些保护自己的人,远远不及他一个手指头。
毕竟,方天灼的武功可是天下第一啊。
何筝啃完了卷饼,心情郁闷的回到屋子里去刻麻将,回想上回吃饭时方天画的那一箭,连窗户都不敢开,唯恐方天灼不在的日子里自己人头被偷了。
何筝闷在楼上整整两天都没敢出门,麻将都快被他刻光了,累了就坐在地上想方天灼。
这一路,方天灼虽然口头称呼变了,但是当皇帝的派头却完全没减,说是掩饰行踪,可事实上却根本就是在故意打草惊蛇,也不知道究竟行的是什么计策。
方天画只要不傻,肯定早就派人盯着了,这么一来,方天灼把他一个人留下来的事情也定然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何筝严重怀疑自己的脑袋已经被架上了屠刀。
他爬起来去桌边练字静心。
今晚过去方天灼就走两天两夜了,而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方天画或许是不好下手,但要是方天灼已经极速带人把他老家偷了,方天画绝对会抓狂。
何筝心里总隐约觉得会有事发生,他把江显叫了过来,让他提防客栈四周,小心查探。江显虽意外于他的一本正经和难得严肃,但想到他那个所谓“未卜先知”的本事,还是立刻点了点头。
何筝想着,自己待在客栈里面,方天画要是过来杀他,无非就是刺杀、强攻以及火烧三种方法,他让江显提防查探,一面又让人在房间准备了水和毛巾。
做这些他心里其实也没什么谱儿,在一干侍卫不解的眼神里也有点尴尬,做完这一切默默退回房间,心想全当是给自己找安全感了。
不过方天灼留下的这批人倒是训练有素,哪怕不懂为什么,但只要上头吩咐了,还是老实去做。
前半夜风平浪静。
三更之后,何筝忽然听到声音,他一个激灵爬起来,便听到窗外传来重重的撞击声。一根根带着火焰的箭头不知从何处射来,尽数打在他的房间四周,窗纸瞬间被吞噬,一股热浪将他包裹。
“公子!公子!”
何筝哪里还要他叫,自己已经两步窜了出来,楼下已经有叛军叫嚣,何筝听到有人高喊:“谁能抓到方皇的心尖尖,隐王赏金千两!”
“他就在里头呢!冲啊!”
楼梯下方刀剑铿锵,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一时也出不去,顺意吓到双腿发软,何筝强作镇定,用湿毛巾捂住口鼻,道:“我们先下去。”
不下去不行,火箭还在射,后头着着呢。
一侧的窗口忽然跃进来了一个头戴黑纱的男人,一柄长剑直直刺向何筝,杀气凛然之中,对方黑纱被风掀起,一张熟悉至极的脸露了出来。
“哥……”何筝惊的几乎忘记呼吸。
“锵——”
又一柄剑猛地刺了过来,两剑撞击交错发出刺耳的响声,黑纱男瞳孔微眯,一击未中,立刻收剑逃窜。
何筝呆呆站在原地,回神才发现方天灼正凝眉注视着他。
“陛下!”何筝大喜,从昨晚就开始不安的心陡然镇定下来,方天灼弯腰一把勾住了他的腰,道:“抱紧朕。”
何筝双脚悬空,不安的朝下秃噜了一下,又被他皱眉重新抱住,只得伸出双手勾住他脖子,男人直接抱着他跳了下去,还不忘提醒:“闭眼。”
耳边风呼的刮过,何筝闭上眼睛,只听到刀锋碰撞,叛军与侍卫厮杀成一片,方天灼毫不恋战,挥剑把叛军挑翻,单手抱着何筝猛地一蹬,直接窜上了屋顶。
叛军里面有人眼尖的看到,立刻大喊:“方皇带着他的心尖尖跑了!追啊!!”
风声呼啸着把这句话送到了何筝耳朵里头,他脑袋被吹的晕晕乎乎,下意识张开眼睛看向方天灼,错觉越来越严重了。
恍惚觉得,自己真成了他心尖尖。
何筝勾着他的脖子,仗着自己被抱比他高了点儿,突然凑过去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方天灼:“!”
内息一窒,轻功顿断,飘逸的身影突然一沉,活像被箭射中的大雁,直直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