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哪怕是外出,其他人也是没有资格跟方天灼一个桌子吃饭的,所以能坐在这个桌子上的只有姜复扬跟何筝。

何筝吃饱了之后跟方天灼请示到门口走走,方天灼道:“若要下楼,稍后朕带你去。”

“好。”

下不了楼,何筝就在楼上转悠,聂英则抱着剑走出来远远的看着他以防万一。

这个酒楼临江,风景很是不错,趴在窗口可以看到码头停靠的船只和碌碌的忙工,江边种着垂柳姿态婀娜,远远的,还能看到很漂亮的画舫,听到上面隐隐传来的琴声。

何筝有些好奇,问:“那是花楼的船吗?”

一个声音传来,却并非是聂英:“是满春楼的画舫。”

罗元厚!

何筝的心几乎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他笑了笑,道:“倒是挺好看的。”

然后便淡定的从窗前转过来,看到了离他只有几步远的罗元厚。

他看了一眼疑惑的聂英,又被罗元厚的视线看的头皮发麻,只能飞快的从他身边走过,回了已经订好的房间,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要死了,他还能不能有一秒放松时间了。

原著里面罗元厚对何筝一见钟情,因为何筝从未正眼看过他,所以一直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可如今……何筝捂住脸。

他当时刚来到这里,有一瞬间是真的把皇宫当成求生游戏了,想着无论如何,只要逃出去就好,种田也行,做小生意也行,找个高人学东西过充满武侠风的一生也未尝不可。

可时间越久,他越是发现,这里跟他想象的是不一样的。

一个真实的世界摆在面前,生活跟电视剧是半点儿不搭边儿。

宫内,方天灼拿捏着他的生死,宫外,方天画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可如今的罗元厚已经接到了来自“何筝”的回应,也明白他不想留在方天灼身边,所以他还没有放弃。

必须要找个机会跟罗元厚说清楚他的想法才行,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太危险了。

何筝坐了起来。

外面,罗元厚站在方才的地方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察觉一道刺骨的视线,这让他心脏微微收紧,下意识回神,他躬身:“主上。”

“满春楼的画舫,倒的确是漂亮的很。”方天灼问:“神医常去?”

“只是进去为里头的姑娘看过诊。”

方天灼笑了笑,姜复扬跟在他身边,明确的感觉到了他身上蜂拥而起的杀意,完全未加掩饰与克制。

“神医云游四海,如今入了宫,想必是十分想念以前的生活。”

罗元厚谨慎道:“为主上办事,是在下的本分。”

方天灼缓缓抬步朝他走了过来,聂英微微站直了身子,跟出来的江显和贺润脸色都微微绷紧,姜复扬则困惑陛下怎么会对太医起了杀心。

罗元厚安静的弯着身子,死亡阴影兜头罩下,让他几乎无处可退。

“吱呀——”一声轻响,双扇门被打开,何筝从一侧的房间露出脸,方天灼垂下了袖中的手,拇指抚着食指指节,淡淡道:“那就守好你的本分。”

他转身看向何筝。

何筝咕噜一下咽了口口水。

方天灼微微一笑,朝他招手:“想不想出去玩?”

何筝立刻点头,方天灼走过去,何筝拿了纱帽匆匆举起戴上,飞快的跟了上去。

楼层寂静,罗元厚衣衫濡湿,众人长吁出一口气。

何筝略略落后半步跟着方天灼,不停的侧头去看他的脸色,方天灼神色如常,只是端起的手腕转着圈儿晃动,活动筋骨一般的动作,却是他谈笑间杀人前后的小习惯。

“筝儿想买些什么?”那只手总算垂了下来,方天灼温声询问,何筝呆了一下,道:“随便逛逛,我,我喜欢逛街。”

狗屁,有这个时间他宁愿窝在自己的懒人沙发上玩手机打游戏。

方天灼没有说话,如常的神色在何筝谨小慎微的动作里渐渐变得阴沉,他又生气了。

何筝不明所以,有些后悔没把自己的脑袋抱出来,刚才方天灼那么生气,保不准会向他问罪。

这么一想,他越发屏住呼吸。

他们一路向前,走到江边,摊贩的叫卖声渐渐微不可闻,何筝的手臂忽然一痛,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他一把拉到了胸前,男人拨开他面前的白纱,静静对上他的眼睛。

何筝抿嘴,想咧咧嘴讨好一下,又不敢,怕他挖了自己眼珠子。

“你若再怕朕,朕就把你鼻子割了。”

要死了,他白白拿了那么多脑袋,鼻子眼睛舌头却都给压上了。

可,怎么样才算不怕……何筝下意识缩起身子,见他眉头拧起,忽然恶向胆边生,猛地踮起脚尖,Duang的上去把脑袋磕在了他脑袋上。

江风习习,空气寂静。

何筝大义凛然的撞完之后落地,又开始盯着他打哆嗦,方天灼迟疑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眸子落在他被撞歪的纱帽上,伸手去扶,何筝瞳孔一缩,忽然掉头就跑。

雪白的身影像一只移动的毛团,呼哧哧一阵狂奔,于是原本就歪掉的纱帽被风吹动,先是从他脑袋上滑到肩膀,然后啪叽掉在了地上。

方天灼:“……”

他抬步走过去,把纱帽捡了起来,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再看向前方越来越小的人影,忽然笑出了声。

方天灼跟着他的身影,看到他吭哧吭哧一阵狂奔之后忽然一个急刹车,蹬蹬蹬后退几步,盯上了一艘停在岸边的破败的小船。

左右瞅瞅,他甩着袖子跳过去,一弯腰钻了进去。

没有再出来。

是方天灼让我撞他的。

何筝缩在里面,呼吸急促心脏狂跳。

是方天灼说的,不要怕他,他早就想揍他了。

他不能杀我,杀我是他不占理。

何筝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后知后觉发现帽子不见了,他看了看自己一身白衣,似乎有点显眼,于是咕噜一下子在船舱里面打了个滚儿,把脸上也弄的灰扑扑的,缩在里面谨慎的隔着同样破败的船帘盯着外面。

这边已经人迹罕至,几乎没有人烟,岸上也是空无一人。

没有人,是好事。

何筝蹲在里面想,要是今晚方天灼找不到他,那他明天就刮了脸远走高飞,方天画应该……认不出来他吧。

他面对着船头观察着岸上,方天灼悄无声息的上了船,安静的坐在船尾观察着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何筝坐立不安的挪脚,他的小腿被蹲的发麻,而且因为上船的时候涉了水,脚踝都湿漉漉的很不好受,于是一屁股坐了下来,把鞋袜都扔了出去。

他慢慢放松了起来,吐出一口气,四肢大敞躺了下去。

眼珠子朝上一滚,忽然看到了一个白玉发冠,以及一个……熟悉的脑门儿。

“!”

何筝蓦然坐直,对方天灼坐在他身后的事实十分拒绝,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过来面对他。

方天灼的额头青了一块,当然了,何筝也没好到哪儿去,毕竟力与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而他显然比方天灼可怜多了,头发凌乱,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那双湿润的眼睛像极了小猫小狗,方天灼跟他对视片刻,先开了口:”过来。”

“是你!”何筝害怕他杀自己,有些气急败坏:“你让我撞你的!你不能杀我!我,我还有一百个,一百个脑袋呢,可以抵消……”

“好,抵消了。”方天灼道:“过来。”

何筝愣了两秒:“真,真的?”

方天灼对他伸手,道:“朕一言九鼎。”

何筝迟疑的挪过去,慢慢把手递给他,方天灼微微用力把他搂到了怀里,何筝僵了僵,看到他掏出了上回给他包烧饼的手帕,给他擦了擦脸颊。

何筝困惑的望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后悔,方天灼这样子,好像原本就不准备杀他的!

“那,那个头……”何筝越想越心疼:“是不是还可以还给我?”

方天灼弯唇,道:“行,还给筝儿。”

何筝又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下意识捏住他的帕子:“我自己弄。”

方天灼没有拒绝。

他脸上到底是干灰,擦也擦不干净,何筝的脸被蹭的发红,还疼,就停了下来。

两个人都坐在船尾,小风呼呼的吹,相顾无言,何筝便把帕子展开看了看,发现上面绣着几朵很漂亮的海棠,下意识去看方天灼,试图寻找话题:“这个,是陛下绣的?”

方天灼哑然失笑:“朕的母妃。”

那有些年头了。何筝道:“陛下的母亲真厉害,绣的真好。”

方天灼没有说话。

何筝把帕子还给他,方天灼从容接过,折起收好,眸子忽然落在他的脚上。那只脚精致洁白,像沾了灰的工艺品。何筝扯着下摆把脚盖住,忽然见他撕了里衫,弯腰过来包住了他微凉的双脚。

他的手掌温热,神情竟好像带着一抹温柔。

何筝回想今天一整天的事情,心里总觉得奇怪,正想着,就听他道:“回吧。”

他把纱帽递给何筝,弯腰把他抱起,从船尾轻轻一点脚,轻飘飘的落在了岸上。

这狗比的轻功真的牛逼,何筝飘的心潮澎湃,扯了扯他的衣角,问:“我能不能学这个?”

方天灼道:“有时间教你试试。”

何筝被抱着走了两分钟,有点儿想再飞一次,想提又不敢提,默默纠结了一路,人却已经到了酒楼。

他们准备在这里住上两天,等船上补给采买完毕才好继续启程。

这一路颠簸,何筝不禁怀念现代的火车和飞机。

意料之中的,卑微的何筝依然是跟高贵的方皇一间,他脏兮兮的被抱到楼上,姜复扬一脸愕然:“善首受伤了?”

何筝当然不能说他是被吓跑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太丢人。

他当即一捂肚子,歪着脑袋靠在方天灼怀里,虚弱道:“是啊,遇到刺客了,为了救驾,我只好先跑一步转移注意……”

话没说完。

一道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何筝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去,给点面子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