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方天灼不点破,他就硬着头皮装傻,反正多活一秒是一秒。

方天灼给他擦脸的手停了一下,定定看着他。

何筝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方天灼略略扬眉,似笑非笑:“给朕的情书?”

何筝立刻点头,态度认真的堪比面对高考试卷,眼睛眨都不敢眨。

“那,去哪儿了呢?”

“不,不见了。”

“何人拿去了?”

“不知道。”

何筝太紧张,抬手用力去抹自己的脸上的灰,脸蛋被擦的通红,也完全感觉不到疼,眼珠子时不时看一眼他的脸色,随时防备方天灼一把将他甩到地上踩碎他的胸骨。

方天灼抓住了他的手。那张灰扑扑的脸已被揉的又红又脏,可怜,又可恨。

“那朕便将近日所有进过养心殿的下人都喊上来一一查问,若查不出是何人私藏了筝儿为朕写的情书,朕就把他们全砍了。”

何筝觉得自己一呼一吸间都带着镣铐,他缓缓道:“不可以的。”

“为何呢?”

因为你这样滥杀无辜会天打雷劈的!!

“陛下宫中,或有刺客进出,他们或许看到了我写给陛下的情书,然后嗤之以鼻,就……这么一搓,那纸都成粉了。”何筝慢吞吞的说,一个字一个字的朝外蹦,每个字都仔细过了大脑,说到最后,他忽然来了精神:“说不准啊,那刺客还陷害我呢,把情书弄坏,换个离间我对陛下情意的东西……”

他又有些心虚,语气弱下去,细声细气:“陛下,若是信了,把我杀了,那您这辈子都找不着我这样忠心耿耿的痴情人了。”

方天灼阴阳怪气的笑,也不出声,就那么盯着他。何筝在他腿上坐立不安,手指用力互相绞着,浑身的毛孔都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方天灼忽然动了动,他手指张开,撑在额头,斜眼看他,笑意不变,眸色深浅不定。何筝抿着嘴,度秒如年,感觉仿佛煎熬了一辈子,他才道:“来人,为公子好生清洗一番。”

何筝浑身冷汗的被按在浴桶里,挥手阻止了下人继续碰自己,低声道:“出去。”

屋内一片寂静,何筝屏住呼吸把脑袋泡在水里,再次露出头后狠狠喘了几口气,他扒住浴桶边沿,精神恍惚。

不久,便有宫人轻声来催:“公子须得快些,陛下还等着您呢。”

等他干嘛?侍寝,曹尼玛天天做不怕膀胱炸了啊。

何筝软声道:“知道了。”

他抹了把脸,打起精神走出去,但意料之中的场景却并未发生,方天灼坐在桌前,已经摊平了一些宣纸,见他头发湿漉漉的走出来,便拍了拍腿。

何筝走过去乖乖坐下,听他道:“筝儿的情书弄丢了实在可惜,不若再重新写一份,朕此次定小心保管。”

何筝被他吻了吻脸颊,细白的手指被他放入一支狼毫笔,怯怯看过去一眼,男人神色依然看不出深浅。

在现代,他亲哥是个相当优秀的人,所以何筝自幼也被逼着学过书法,只是比起原主来,定然会逊色不少,如果方天灼能拿到原主的笔迹,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何筝抿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方天灼耐心无比的将何筝丑的无法置信的情书拿起来,出乎意料的没有质疑他拿古文忽悠的过错,道:“筝儿的字,该好生练练了。”

何筝闷声受教:“生疏了。”

方天灼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何筝怀疑这是因为他看透了一切,并对自己看透的东西十分确信,但……他为什么不杀了自己呢?

是因为孩子还没出生的缘故吗?

他按住腹部,头发突然被方天灼拨了拨:“筝儿说过,会为了配得上朕而变得更好,可这字,着实太不堪入目了些。”

何筝表忠心:“我会好好练习的。”

“那便每日为朕写一封情书罢。”方天灼道:“筝儿这般欢喜朕,想来定是心甘情愿的,嗯?”

何筝眨眼:“当然了,只要陛下高兴,我什么都愿意做。”

方天灼凑过来吻了吻他的唇,低声道:“朕今日事务繁忙,便不亲自送筝儿回宫了。”

何筝求之不得!

他立刻从方天灼身上离开,躬身道:“陛下注意龙体,草民先行告退。”

南门良看了一眼方天灼的脸色,亲自将落荒而逃般的何筝送出了门,重新回来,一室寂静。

南门良屏住呼吸悄悄看他。

方天灼静静望着那封所谓的“情书”,很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不久,有人来报:“公子已在披泽殿歇下了。”

南门良挥手让人退下,轻声道:“陛下也该歇了。”

方天灼没有回答,他抖了抖那张纸,缓缓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南门良不敢接话。

方天灼道:“这词可真好。”

何筝狠狠打了个喷嚏,他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喉咙隐隐干涩刺痛,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山上冻了半夜又感冒了。

时值半夜,头越来越痛,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清楚的听到宫中的更夫打了五更。

五更,便是寅时了。

何筝头痛欲裂的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宫里人都还没起,只有机灵的顺意听到开门声匆匆跑出来:“公子今日这般早?”

“我。”何筝摸了摸嗓子,道:“我起来锻炼一下。”

他走向马厩里的那匹蠢马,顺意急忙跑进去给他拿披风:“穿得这般单薄可不行,我听公子嗓子有癢,可要宣太医来诊?”

何筝任由他给自己披上衣服,手摸着那蠢马的脑袋,道:“这时太医院有人吗?”

“有值夜的太医,奴才这就差人去叫。”

今晚值夜的却不是罗元厚,一个老太医给何筝开了治疗咽痛的方子,嘱咐按时吃药,便离开了。

何筝吃了药,又跑去了马厩坐着,呆呆看着它发呆,时不时嗓子发痒,咳上两声。

天色渐渐大亮,何筝依然裹着披风穿着中衣一动不动,顺意左右看看,走上来道:“公子,该用膳了。”

“咳。”何筝脸色苍白道:“你先准备吧。”

“公子回屋里坐着吧,这样下去风寒加重,只怕陛下要心疼的。”

他?何筝嗤笑一声,揉了揉鼻子。忽然抬起头,道:“以后叫你二狗子吧。”

顺意愣了一下,立刻道:“多谢公子赐名。”

何筝一下子被逗笑,伸手呼噜他脑袋:“没说你,我说这蠢马,叫二狗子……”

方二狗子。

这几个字,到了舌尖也没敢吐出来。

顺意也笑了笑,何筝看着他,却渐渐笑不出来。

这个宫里,每个人都仅仅想要活着,被随便改名,失去尊严也无所谓。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方天灼一人是自由的,至高无上的。

他握着罗元厚给他制的风寒小丸子,心又紧了紧。这段时间都没有见到罗太医,他真的担心,方天灼无声无息的把他杀了。

他吃了早饭,因为在被禁足,哪儿都不能去,只能拿笔写方天灼布置的作业

除了《上邪》,还有哪些情诗呢?

他的脑子里真没那么多东西能应付方天灼的作业。

何筝在纸上写了个“我爱你”,歪歪扭扭惨绝人寰,只能抓起来搓巴搓巴扔了。

情书啊情书,他闭上眼睛,蓦然又坐直,认认真真的写:“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写完,无视丑到爆表的字,命也去了半条,他趴在纸上叹息,啥时候是个头啊。

方天灼不会真让他每天一封毛笔字的情书吧,要是圆珠笔,何筝还能洋洋洒洒扯个淡,毛笔字拿起笔耐心就已经去了大半了好吗?

何筝头疼喉痛耳鸣,烦的抓狂。方天灼就是个狗屎,给他一把AWM,他要灭他一个排!

他迷迷瞪瞪趴桌子上迷糊了过去,直到一声响亮的:“陛下驾到——”

何筝几乎是一秒清醒坐直,方天灼已经跨门而入,何筝站稳当,“陛下,吃饭了吗?”

方天灼没有理他,而是伸手把他的“作业”抽了出来,不知道是对他的字不满,还是对风儿和沙儿不满,他微微皱了皱眉。

何筝立刻凑过去当解说:“这个,风儿是陛下,沙儿是我,就是您一吹,我就跟着您走了……”

“你要随朕去哪里?”

何筝甜甜道:“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个,海角天涯,四海为家,都行。”

方天灼望着他:“海角天涯,四海为家?”

何筝敏锐的闭嘴。

感觉,好像说错话了。

方天灼向他确认:“你要与朕,海角天涯,四海为家?”

何筝终于明白过来。方天灼身为一国之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带着他海角天涯四海为家,简单来说,他这次马屁拍歪了。

何筝忐忑的眼神持续两秒,慢慢走过来,伸手,环住了方天灼的腰,主动贴过去一点,再贴过去一点,一直到仰起头,几乎可以碰到方天灼嘴唇的地步,才带着小鼻音软软道:“我是说,我要与陛下,缠缠,绵绵……到天涯……再到海角……”

这话带着无比暧昧的意境,他眼神柔软的像丝,方天灼被不轻不重的拉扯着,身上似乎被点燃了细密的火焰,寸寸发狂。

何筝蓦然被他抱到了桌子上,他屏息望着方天灼深邃有若深渊的目光,不自觉的收紧手指,眼见着男人嘴唇越靠越近,突然之间,何筝:

“阿,嚏——”

口水,细密如春雨一般溅到了方天灼脸上。

方天灼没有动,何筝却手忙脚乱的动了,他擦了擦方天灼的脸,主动亲了上去。

“啾。”一下。

“啵。”两下。

“么。”三下。

气氛并未缓和,何筝心里犯怂,惺惺的松了手,委委屈屈,瓮声瓮气的卖可怜:“我,我生病了。”

方天灼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的确又有些低烧,他淡淡道:“筝儿如此频繁生病,莫不是为了要见什么人?”

这简直是造谣!

何筝却立刻看向他:“是。”

方天灼抿唇,漆黑的眸子刮出一股阴狠的怒意来,胸腔之中有什么东西咆哮着,他收回手,未曾来得及发泄这股来源不明的愤怒,面前不知死活的小玩意儿却又开了口。

“如此频繁生病,自然是希望,陛下能多疼我一些,再疼我一些……若有陛下时刻陪着,莫说这小小风寒,瘟疫我也不怕。”

“……”

怒意诡异的被抚平,方天灼又一次质疑,何筝这条舌头,究竟有何魔力,竟能随意左右他的情绪,说痛便痛,说快便快。

他眸色流转:“朕,迟早要割了你的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筝筝:……qwq

方皇:呵。

qwq啊,我要被宠坏了,真希望每天的点击都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