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航这一下来的太突然, 阮绎甚至下意识想往旁边退两步,好在是赶在抬脚前看清了跪在自己跟前的人是谁, 这才勉强自己钉在原地,受下这一大礼。
这人把他全家上下都通知了一遍,这回终于要轮到自己了吗。
阮绎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咳嗽两声喃喃道:“要跪就好好跪,膝盖这么往地上砸不疼吗……”
但这句话很快便淹没在了吃瓜群众的惊呼声里,站边上的校领导和老师们也都惊呆了,下巴掉了一地。
这是不是胆子也太大了,完全当他们是空气吗?
季航单膝在阮绎跟前一跪好,便伸手从自己的沙滩裤口袋里掏出了他早早准备好的小方盒, 黑色丝绒质地的外壳在会场水晶灯的照射下显得贵气十足, 再次惊起四周“蛙”声一片。
就连对他surprise早有心理准备的阮绎都被哽住了,看到这种盒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那话是真没说错,季航别的不会, 就会一招——大招。
虽然但是,阮绎明明记得这人连白都还没给自己表过, 怎么就直接跳了这么多步骤开始掏小方盒了, 搞得他……搞得他心跳都超速了……
和阮绎一样心跳加速的,还有周围一群亢奋的吃瓜群众。
以前毕业晚会、毕业典礼不是没见过求婚的,但如此不避讳的同性是真的头一次见。
无数双眼睛全黏在季航捧到阮绎跟前的小方盒上, 两人身上的衣服看似不搭, 却有种莫名的和谐, 尤其是那条先前装着小方盒的灵魂沙滩裤,场面一度非常劲爆。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季航打开戒指盒,说出那句了不得的台词时,季航却忽然便默默偏开了头。
吃瓜群众:“?”
阮绎大胆猜测:“……忘词了?”
季航顿了顿,随后深沉一点头:“是,我有点紧张,容我想想。”
吃瓜群众:“???????”
阮绎失笑:“噗——”
其实他想着也是,季航今天晚上背的东西不少,得是脑子里的cpu运转速度超了标,卡碟了。
季航性感的薄唇被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静静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手上还保持着举戒指盒的姿势,线条流畅的侧脸由高挺的鼻梁连成一条线,长长的睫毛又浓又密:“别慌,乖宝你容我想想,我现在真的有点紧张。”
吃瓜群众简直恨铁不成钢,一个两个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帮他说词得好,求婚、表白总不是那么几句,前面宪法、抑郁症都被你背出来了,怎么搁这种天大的正事就给忘了!
所有人里,只有阮绎在心里一个莞尔,心说忘词也是帅的。
反正都等了那么久了,不急这一时。
阮绎就好整以暇地站在季航面前等他的处理器恢复正常,他甚至也跟着想了想,提示道:“村上春树?”
季航立刻一声恍然大悟的“啊”:“想起来了。”
果然,这人是真的是跟自己一样对村上春树很钟情了。
阮绎嘴角扬得很高,一整自己领口的领结便道:“行,那说吧。”
季航从善如流:“好,那我说了啊。”
阮绎:“说吧说吧。”
两人一顿操作猛如虎,吓得一圈吃瓜群众瓜都要掉了。
这又是什么神仙发展?求婚的人忘了词,让被求婚的人提词?
而且莫名的,他们总觉得阮绎最后那四个字说的莫名宠溺是怎么回事,像是在哄着地上的帅哥给他求婚一样。
但季航总觉得自己还是忘了几句放在表白前引入的词,只得拍了拍自己的脸,小声预警道:“那什么,有点肉麻,还有点作。”
“行。”阮绎莞尔。
反正你的情话就没有哪一句是不肉麻,不作的,经常性还很土。
万众瞩目下,季航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脸上就红了,微微发哑的嗓音念出心上人的名字时带着郑重和珍视:“阮绎,我不喜欢这个世界,但我喜欢你,今年夏天跟我回家吧,我妈想见你。”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阮绎的回答,但其中也有不少人琢磨着季航怎么还不打开戒指盒。
阮绎就定定的垂首看着自己眼前满眼真挚的青年,唇边始终缀着浅浅的笑意,没有正面回应,只道:“这句话也是村上春树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只要没有得到阮绎的答案,季航就是再笃定心里也一定是紧张的,他滑动了一下喉结:“你当然没听过,因为这是我自己瞎说的。”
吃瓜群众:“噗——”
“那我给你提词村上春树你怎么想起来的。”说着,阮绎一双好看的眉眼忽然就弯了,道,“而且我看你也没瞎说啊,得是什么时候偷偷看过我的台词本了吧。”
季航:“!!!”
吃瓜群众:“!!!!!”
阮绎抱着胳膊缓缓勾起唇角道:“这句话,明明该让我来说更合适,然后后面还得加上一句。”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但我喜欢你,并对余生,充满希望。”
并对余生,充满希望……
充满希望……
充满希……
充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心里的土拨鼠都疯了,季航一颗少女心都快从胸口蹦跶出来了,撞得胸腔里满是醉人的回响,他们家小朋友也太会了……
季航舔了舔自己下唇还没长好的那一小道鲜红,难得腼腆:“那乖宝你到底答不答应跟我回家啊,我妈都催了我好几次了……”
“你连东西都不打开送给我,就指着我跟你回家避暑?”阮绎挑眉,“哪这么好的事。”
人家都是拿着戒指求婚,就他,一长串话说完了还没把盒子打开。
“主要不是因为这玩意没法儿往你手上戴嘛。”说着,季航终于打开了他手里的戒指盒。
然后……
惊呆了的吃瓜群众:“……?”
无话可说的吃瓜群众:“…………???”
低调奢华的戒指盒里赫然卡着一枚带着立体银河系的……键帽?
竟是键帽???这到底是什么直男神器?????
看清季航戒指盒里东西的第一眼阮绎就绷不住了,眼尾纹都要笑出来,真真是第一次见人表白送这个的,这要被他粉丝知道,起码得嘲他个一年半载全年无休。
阮绎是咳了好半晌才缓过来,看着眼前人中肯道:“你真是绝了季航。”
季航挠了挠后脑勺:“这不是……送戒指太俗了,想着你八成也不喜欢,还是这个比较实在嘛……”
看着盒子里锃亮锃亮的豪华键帽,阮绎眼里满是笑意,挑着眉毛点头赞同道:“是,键帽好,键帽是比戒指好。”
再加上这个键帽很漂亮,键帽上是一整个盘面明亮的扁球体银河系,中心一颗亮绿色的光球,外围环绕着颜色绚烂的星云和银白色环带,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自己看到的是投影出来的东西,精致得像是自带滤镜特效,让阮绎甚至有了种自己再凑近些,说不定能看见里面星际尘埃的错觉,栩栩如生。
就这种精细程度,一般人根本做不来,一看就是季航花了大工夫专程找“老师傅”做的,很用心了。
但季航正美着,就忽然被阮绎问到了一个让他很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除了认识村上春树,冯唐认识吗?”
季航蒙了:“冯糖是什么糖?不认识啊……”
看着他手里承载着一整个银河系的键帽,阮绎一点不意外的哼笑出了声,微微垂下眼睫便直直对上季航那双明亮的眼眸,道:“那今天介绍给你认识了,冯唐,《万物生长》。”
“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要尘世的爱情。”
语毕,阮绎单手一按季航的肩膀,便弯腰吻上了他漂亮的下唇,不偏不倚,那张柔软的唇瓣刚好印在被季航撕瘸的位置,正中红心。
一个尾音带笑的温和声线轻轻回荡在寂静的大厅里。
“今年夏天,跟你回家。”
·
那天虽然一直有压热搜,但看到的人到底还是不少,刚高考结束,正是招生的紧要关头,这种抹黑学校形象的传言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为此,港大官方特地出了辟谣申明,以及诽谤者周作颂同学最后的处理结果——当事人决定不予以诉讼。
-“这都不诉讼???”
-“呜呜呜我们苗苗真的人美心善”
-“这要换我我得气死,真的脾气也太好了”
-“大猪蹄子今天高帅,我吹爆”
-“人美?楼上人美的姐妹能给我指一下去看照片的路吗!”
-“为什么没人跟我一起欢呼搞到真的了?”
-“你是假粉吧,搞到真的了这种事不是八百年前就普天同庆过了?娃都要落地了”
-“我看港大官网上的照片里明明没有苗苗哇!同求指路”
-“要问苗苗美不美,粉丝群见(狗头.jpg)”
-“苗苗嫁给大猪蹄子也太浪费了,英国斯匹堡啊,亲妈粉痛心疾首”
-“ 身份证号码,真的太便宜那个骚东西了”
但前脚才骂完,后脚粉丝们便发现大猪蹄子的微博更新了一条动态。
-“本来没想装这个逼,但我从斯坦福毕业的时候,在座的各位应该都还在苦哈哈的备战中、高考呢吧?我拿着斯坦福MBA的学位证我骄傲了吗,要痛心疾首,等学历比我高了再开麦好吧,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嘛,加油鸭(嘻嘻嘻.jpg)”
真·季怼怼·航。
不少路过的吃瓜群众都被这人说话嚣张的打开方式惊到了,只有季航的后妈粉们一脸安详,淡定点烟告诉路人习惯就好,都是小场面,小场面。
阮绎当初就原模原样地把他今天说周作颂的话还给了他,对自己身旁副驾驶上的人揶揄道:“到底是谁的粉丝才来的比较蹊跷?你还有脸说人家。”
但季航小公举现在哪里有一点怼完粉丝的样子,瘫在副驾驶上抱着手机委屈的不得了:“是他们先动的手!而且我粉头还不让我发正经微博……”
“微博还分正经跟不正经呢,你想发什么正经微博啊。”阮绎觉得好笑,车头一转便驶向了卫叔家的方向。
季航:“发键帽啊,发你的offer啊!”
阮绎失笑:“行吧,为什么不让你发?”
季航皱了皱眉头:“好像是粉丝群进群有个什么审核吧,哎总之我粉头威胁我,就不让我发,让我过了今天晚上十二点再发。”
实在是今天微博走过路过不想错过的小姐妹太多,而毕业晚会上有损学校清誉的东西也太多,校长直接当场就对在场的所有师生发了话。
一律不允许任何人把当时的照片、视频、录音等一切相关东西发到互联网上,但凡被发现的,党员开除党籍,预备党员取消入党资格,普通学生扣学分,追回学位证,延缓毕业。
但季航真心很怀疑校长这些威胁的真实有效性就是了,发出去的证泼出去的水,哪有什么追回学位证的操作,成天吓唬孩子吓唬惯了,净是忽悠。
但怎么说也是自己母校,好不容易四年一场,可以,但没必要。
于是当天的照片和小视频只被在场季航的粉丝很隐秘的发到了他们内部粉丝群里,粉丝群的成员都是经过严格筛选选出来的死忠粉,出现叛徒的概率基本为零。
同理,这次想要进群一睹苗苗真容的小姐妹也得经过层层审核,其中,他们设置的考核题目之一就是让他们以对季航的了解,从众多牛仔裤、休闲裤、西裤、背带裤等各种裤中,选出一款他们航哥最喜欢的裤子。
好巧不巧,季航这次准备发的微博,不论是键帽还是offer,都是被他放在腿上拍的,换言之,都能看到他身上那条犀利又亮眼的沙滩裤。
但阮绎有一点想不明白:“你粉头竟然还能威胁到你?”
季航小公举嘴巴登时就瘪了:“能啊,她说我要是发了,就不给我发我们俩玩亲亲的照片跟小视频了。”
这可不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吗,还贼管用。
阮绎听完当时就没忍住,方向盘一转,把车拐到路边就是狠狠一脚刹,把季航手机都差点踩出去了。
只要一想到当时的场景,阮绎就觉得好笑,亏这人还有脸说:“那叫什么玩亲亲?你跪那儿根本就是个木头桩子,要不是我把你从地上拉起来,感觉你能就那么跪一晚上。”
说起这个季航脸上就很神奇的再次飘了红,说话音量都比平时大了不少:“那我不是没经验吗!第一次啊第一次!”
“你就是个假司机季航。”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突然纯情到不可思议的季航,阮绎眼神里不自觉就带上了怜悯,“我都没说自己是第一次,你真的就是个假司机,水货。”
阮绎最后这个“水货”让季航一秒恼羞成怒,感觉自己男人的尊严受到了践踏,就跟被人说了不行一样,也太没面子了,然后这个人还是阮绎。
季航扬起手机朝自己屁股底下的车座就是一摔,迎上阮绎的目光咬牙道:“今天晚上,谁先喊停谁是狗!等会儿从卫叔家出来先去超市!买套!”
阮绎见这人脸上烫的都快冒烟了,还要坚持这么心里没点逼数的激情放狠话,顿时觉得这孩子更可怜了,更是怜悯的摇了摇头:“等着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季航膝盖忽然中箭:“……?”
季航膝盖忽然插满了箭:“?????”
这是什么意思?他没理解错吧……
但阮绎说完根本就没指望季航回答,老司机扭回身便扶上了方向盘,熟练拧动钥匙,重新起步:“晚上回家了你先洗,我还要传个文件,洗完了自己出来在我床头柜里挑。”
季航:“……?”
挑?这究竟是个怎样微妙的字眼?
“我就最看不起你这种人,说起骚话来一套一套的,临到实践就什么都不会了。”说着,阮绎还分了一个眼角出来给他才补充完后面的话,“季航,你就是个弟弟。”
季航听着领导下达的指令简直目瞪口呆,他以前是能偶尔窥见一点他们家领导来自霸道总裁的王霸之气,但是真没想到阮绎原来这么A的吗……
虽然嘴上不肯让,可其实早就在阮绎今天当着那么多人面亲他的时候,季航就已经默默在心里承认了。
是的季航,你就是个弟弟……
但显然,季航今天的弟弟之旅还远远没有结束。
乘电梯上来,站在卫旭然家门口,阮绎看着自己身后拎着大包小包怂得不敢冒头的人再次摇了摇头。
卫旭然发现开门第一眼看见的人是阮绎时还有点惊诧:“小绎你怎么也来了……”
季航不会是天真的以为自己把人一起领来就不用受刑了吧?就不怕自己告诉小绎?
但其实根本都犯不着卫旭然来告诉,早在来的路上阮绎就把季航全拷问清楚了。
这会儿冲卫旭然一打完招呼,阮绎便伸手将藏在自己背后的怂包抓了出来,笑道:“想着您好久没尝我的手艺了,反正我爸妈还没赶回来,难得咱们时间对得上,能聚到一起,就干脆跟着季航一起过来了。”
卫旭然应是应了阮绎的话,但一双眼睛却始终盯在季航身上,质问的意味很浓重。
可季航刚接受了一路的良心折磨,这会儿还有点没缓过来,回望卫旭然的眼神再明显不过,就差直接把“暴露了”三个大字写在眼睛珠子里了。
但卫旭然没看懂,只以为是季航把阮绎惹生气,狠狠挨了一顿呲儿才来的。
但实情其实正好相反。
当季航在路上冷不丁被阮绎问到自己跟卫旭然到底有什么事瞒着他的时候,季航心里直打鼓,推说是工作上的事。
结果谁知道他们家小朋友怎么就这么聪明,只瞟了他一眼就一击切中了要害,没头没尾便是一句:“那天晚上,卫叔其实也在吧。”
季航瞬间哽咽,秒懂过后开始实力装傻:“什么那天晚上……卫叔在哪儿啊……”
但他们家明察秋毫的领导只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你这种小把戏就不要在我面前耍了:“就不能自觉点?非要我说出来?”
季航本意是还想坚持一……
季航:“我错了!!!”
一认完错,季航自己闷着头就是一通噼里啪啦的交代,完全不敢抬眼看身边开车的人,直到说完了才后怕的想起来他没让阮绎把车靠边停了再开口。
但结果呢,怎么感觉自己这一路好像坐的都还挺平稳的?
季航偷偷掀开眼皮往旁边一瞅,发现阮绎坐在驾驶座上稳如泰山,握方向盘的手一点不带抖,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这份过分平静顿时就把季航搞蒙了,想着可别是被自己刺激过头了才这样,朝人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乖宝?”
但阮绎应得依旧很平静,一双眼专注的看着前方路况:“嗯。”
季航一下更慌了:“你别这样乖宝,要是想发脾气,你把车停路边冲我发好了,你别忍着,你这么忍着我有点……”
“你虚什么?这有什么好值得你虚的。”终于碰上红绿灯,阮绎截断他的话,扭头看向季航一字一顿道,“季航,我没怎么气,气的那一点也是因为你总拎不清你自己在这件事上的责任到底有多少。”
季航的嗓子眼顿时就被阮绎那双眼里的认真堵住了,噎得说不出话。
在车上,阮绎对季航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情,真的跟你没太大关系。”
然后两人就是一路的沉默,谁也没再说话,直到现在阮绎把人从自己身后扯到卫旭然面前。
他也是真的觉得这件事该让季航听得再明白一点了,都到这种时候了,竟然还在为这件事背有心理负担,真的没必要。
卫旭然看着眼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两个小孩,心底莫名萌生了一种自己是被找上门兴师问罪的错觉。
然后紧接着阮绎的下一句话便印证了他心中的想法:“卫叔,我们来,也是想找您聊聊那天晚上的事。”
季航猛地一哽,完全没想到阮绎会如此直接,尤其是他眼见着卫叔的面色就黑成了锅底,腿肚子都有些打颤了,只能是跟着一言不发的两人屁股往客厅沙发上一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也是直到这里,卫旭然这才猛然回过味先前季航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沙发上。
卫旭然和两人相对而坐,季航就挨在阮绎边上安静如鸡,偷偷看看卫旭然,再偷偷看看阮绎,大气不敢出。
距离三人坐下已经过去三分钟了,但依然没有一个人开口,氛围很凝重。
自从阮绎说出要谈那件事起,卫旭然的气压就低了下来,眉头皱得很紧,对比起阮绎满脸的风轻云淡,任谁都能看出他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
可三人这么坐着,两位发言的主力选手不开麦,最难熬的,其实是季航,他跟个夹心饼干一样被卡在中间。
既然矛盾已经避无可避,那就做一个勇于直面惨淡人生的勇士吧,季航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一根蜡,左右权衡之下,说出了极其博大精深的六个字:“我错了,我有罪。”
果不其然,自己这话一出口,立马就把暂时和平的局面打破了,那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卫旭然:“你是有罪。”
阮绎:“你能有什么罪。”
电光石火间,阮绎和卫旭然的视线终于首次交锋,缠斗在了一起。
季航挑完事就默默缩回了自己的脖子,老实盯地面,玩起了自己的手指头。
但卫旭然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他,冷眼望向季航质问道:“搞了半天你还让小绎来当说客了。”
季航一哽:“……我哪敢啊。”
“你都已经这么干了还有什么不敢,我看你胆子挺大的,没什么不敢的。”卫旭然口吻凉飕飕的,一肚子的火没处撒,舍不得说小绎,只能拿季航开刀。
阮绎又哪能不知道:“卫叔,是我自己要来的,您别冲他。”
但阮绎这一回护就把卫旭然的火气彻底点燃了,第一次拿这样严厉的眼神去看阮绎,音量瞬间高了好几个八度:“别冲他?我不冲他冲谁?!是他没有照顾好你!”
“卫叔,季航没有照顾我的义务,只是你们都觉得他有而已。”阮绎回答的很镇定,“我们两个当时说白了就是网友而已。”
对于卫旭然的情绪,阮绎早有预料,光看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也能猜到了。
“但是他喜欢你!”卫旭然肝火一上来,想也没想就把这句话说了,完全忘了顾忌季航到底给阮绎表过白了没有。
“所以呢?只是喜欢而已,没有确定下来关系以前,谁都没有义务照顾谁。”阮绎始终应对的心平气和。
卫旭然已经不冷静了,他如果再不冷静,那得出事了。
阮绎兀自补充道:“而且那天晚上的情况您比谁都清楚,您应该是最能理解他的人才对。”
是啊,他应该是最了解情况的人才对,只是他情感上真的没法儿接受……
再开口,卫旭然的嗓音已然哑了下去:“天气不好飞机没法儿飞,为什么不找尚青和成建?”
阮绎笑了:“找我爸妈?以什么理由找我爸妈呢,当时我和季航就是一起打打游戏的关系,他只知道我和家里关系不好,我爸妈也只会以为我就是暂时没回消息而已,万一不帮忙呢,要小穆怎么办,这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不到最后根本不会用上。”
卫旭然:“那为什么不找我……”
“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卫叔,如果我是季航,我也不会轻易找您帮忙的。”阮绎说的笃定。
卫旭然眉头又是一皱,厉声道:“跟人身安全比起来,这些东西重要吗!”
阮绎接的很快,说好的要冷静也一点一点被卫旭然浓烈的情绪侵蚀,逐渐也开始有些口不择言起来:“您还不明白吗,我从来没觉得我的人身安全是第一位。”
这话惊得季航当即抬手按上了阮绎的膝盖,对一个在乎你的人说这种话……
卫旭然果然勃然大怒:“但你的人身安全在季航心里必须是第一位!”
他从最开始就是了解阮绎的,不然他也根本没法跟阮绎处成这么好的关系,他的关注点始终在季航身上。
卫旭然一吼,阮绎眼底也红了:“能不能给季航一点时间?他不是没做,只是没有第一时间做,他不是永远只会做正确决定的机器人!为什么一定要对他那么苛刻!”
卫旭然:“苛刻?那种时候还容得他挑挑拣拣吗!胡闹!”
情绪到达巅峰,一阵沉默,然后下落。
感受着季航掌心的温度从大腿上传来,阮绎缓缓合上了眼:“卫叔,现在在胡闹的不是我们,是您。季航已经决定的够快了,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他的问题,是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冒然喝了别人的酒。”
“不要说那个人是因为跟季航有过节才想为难我,因为出问题的根本原因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想当然的以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倒的酒没问题,就算是随便换个人来,我还是一样会出事。我自己犯的错,那就得我自己承担后果,这个没什么好说的。”这些话阮绎以前不是没给季航说过,只是都说的很委婉,如此直接地点出来,还是第一次。
阮绎望着心情久久难以平复的卫旭然一字一顿道:“对我负责,从来都是你们给他扣的高帽,是道德绑架。”
话音落下,卫旭然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阮绎也不想把人逼的太紧,放缓声线道:“总之卫叔,您自己想想吧,我去做晚餐。”
说完便揪着身边人一起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也不让季航跟卫旭然单独待着,他在厨房做饭,季航就在厨房蹲着打下手。
不会切菜就洗菜,不会洗菜就择菜,实在有些菜连择都不知道怎么择的,就守在阮绎边上端茶倒水,擦擦汗,陪着领导聊聊天。
“你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太狠了……”季航挨在阮绎身后,一面帮他系着围裙腰带,一面担心道。
“嗯……是过分了……”阮绎说完那些话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微微垂着眼睑道,“没有下次了。”
阮绎身上还穿着今天的正装没换,只脱了外套,白衬衫套围裙,愣是跟他手里那些锅碗瓢盆毫无违和感,站在灶台前腰杆挺得笔直,显得整个人特别挺拔。
落在季航眼里,莫名有一种居家又好抱的性感,但碍于人还在卫叔家,前脚才谈过那么一场低气压的话,还是不要太嚣张的好,于是反身靠在阮绎身边道:“乖宝,我现在有点慌。”
“你又慌。”阮绎就看着自己锅里的东西,眼皮都没抬一下,认真的男人最帅这句话不是瞎说的。
“是啊,感觉你真的越来越帅了,特让我有危机感。”季航抱着胳膊,仰脸望向天花板努了努嘴。
以前阮绎还“病恹恹”的时候吧,他总想着要把人带活泼点,这下好了,没控制住力道,一下给好过了。
季航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们家阮绎小朋友到底还是个好孩子,他其实也没干什么,就只稍稍花了点心思,使了点劲,阮绎立马就跟雨后的春笋一样蹭蹭蹭开始往上拔了。
哎呀……这眼看越拔越高,越高越显眼的,他的心都开始拔凉拔凉了,尤其是一想起今天毕业晚会上那些女生看他们家小朋友的眼神,还有他那些说他不配的后妈粉。
啊……扎心,真的扎心……
又有谁能想到他这么一个人有朝一日也会如此在乎粉丝的挤兑,后面他怼的那条微博可都是肺腑之言,不像以前是跟粉丝闹着玩的。
季航正自己一个人暗自惆怅着,便觉脸上忽然一热。
这一下惊得他瞬间什么愁什么苦都想不起来了,捂上自己的左脸便鼓着眼睛瞪向了回到原位,若无其事炒着菜的人,下意识便是脱口而出的一句:“你偷亲我!”
阮绎心下好笑,本来没想逗他人,也被季航的反应挑出兴致了。
这年头可能就是小学生被偷亲了也不会给出这么大惊小怪的反应了吧,还捂脸,当自己拍电视剧呢?
阮绎就好整以暇地睨着身边人问:“我哪偷亲了?”
不问还好,一问季航脸上就红了:“你就是偷亲了!你还想耍赖!”
“你再喊大声点,要让外面的卫叔也听到才好。”阮绎说着,一手掌锅一手抄锅铲,配合起来游刃有余,“我明明是正大光明亲的,你觉得是偷,那说明你心里有鬼,也不知道是对着别人家天花板在面壁思什么过,又没种亲回来。”
季航现在只觉得自己心跳直接上了八十迈,哪还记得惦记自家后院的竹子被人看去了,就盯着阮绎问候天气般无事发生的侧脸唏嘘不已:“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阮绎,小朋友就该有小朋友的样子啊……”
阮绎嗤笑出声:“小朋友该有什么样子?被人亲了都不敢亲回去,只知道捂着脸叫的样子?”
季航气结,被激的有些受不了了,咬牙切齿道:“我警告你啊,不要玩火。”
什么警告,阮绎完全都不放在眼里的,甚至还挑衅地拧大了锅炉的火力:“表个白要磨叽半天,最后亲也是我主动亲的,怂的要死,我就是玩玩火你又能把我……唔……”
卫旭然虽然人在客厅里,但大半个屋子外的厨房始终是他的重点观察对象。
起初见季航的活动范围还只是以阮绎为中心,紧紧地环绕在周围,老老实实地任小绎差遣,结果怎么这会儿再抬头,那臭小子的手都已经摸到小绎腰上去了!怎么就上嘴了!
外有虎视眈眈的众多情敌,内有说他不行的宝贝阮绎,这么内忧外患前后一夹击,季航都等不及听完阮绎的话血压就有点卡不住了,猛地伸手便拧掉了阮绎身前的开关,扔下一句“我能给你灭火”便将人扣进了自己怀里,嘴巴往上一贴,吧唧就完事了。
错过阮绎先动手的卫旭然一见这情形当时就炸了,果断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坚信季航先上车后补票,还没征得他们小绎同意就开始毛手毛脚,不然小绎怎么明显一副被吓到的表情!
只是卫旭然刚准备气势汹汹地杀进厨房宰人,就被阮绎接下来的动作惊到了,把他看的呆若木鸡。
起初阮绎还举着手里的锅铲,被季航突如其来的迅猛和干脆震住,结果等他回过神了,发现这人还只是贴在他嘴上没动。
阮绎:“……”
无奈了,你嘴上不动,把我腰扣这么紧有什么用啊?
不行,忍不了了。
阮绎就着手上还握着锅铲的姿势,便用左手扶上了季航的后颈,贴着季航的唇轻轻一扭脸,鼻尖厮磨,交换过一次湿热的鼻息就从被压制的一方反了上来,如果不是身高关系,甚至隐隐还有压回去的意思。
季航刚觉自己脖间一沉,被拽得佝偻下背去,紧跟着唇上便是一热,阮绎湿滑的舌头就一下一下地舔在他鲜红的下唇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里被他撕瘸了,皮薄还是怎么的,阮绎每舔一下,季航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跟着狠狠地收缩一下,瞬间就让他想起了自己今天下午跪在地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阮绎接吻的场景,特别有感觉。
有感觉这事儿就好办了。
隔着一扇玻璃梭门,卫旭然站在自家客厅里整个人都不好了,所有坚定不移的笃定都在小绎抬手的一个回应间被打得稀碎了。
季航受的那点刺激那算什么,卫旭然现在才是真的受刺激,发现自家白菜被人拱了,完全想不起来刚刚吵架是谁当着阮绎的面就说了季航喜欢他的话,只惦记着明明白天那会儿这俩人还清清白白、发乎情止于礼的呢???
他以为以季航的尿性起码还要再拖个两天,哪知道他就被人找去帮了个小忙,沉迷了一下午代码就变天了,真是……网瘾害人……
看着厨房里拥吻在一起的两人,前三秒,卫旭然是暴怒的,前五秒,一直到第十秒,卫旭然都还处在愤怒的情绪里没能走出来。
但持续到二十秒的时候,卫旭然默默扭身坐回了他的沙发上,撑在膝盖上的手来回搓揉着额头,无神看着脚边地面的眼里满是沧桑。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说的就是季航这种人。
前脚还捂着脸纯情的不得了,后脚被阮绎勾的一来感觉就开始有那么点无师自通的意思了,先是几番清浅的试探拿回主导权,确定自己怀里人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便彻底放开胆子了,耳边全是两人情难自已的轻喘。
但深入浅出间,却是始终遵循着阮绎最开始给他奠好的节奏,缠绵温柔。
动情地深吻,然后默契地退开。
唇分片刻,两人深深地望着彼此湿漉漉的乌黑瞳孔里独属于自己的倒影,然后再度吻到一起,这种感觉很好,阮绎手里的锅铲早已不知所踪,一双手全搭上了季航的肩颈。
卫旭然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平复完情绪再扭头,发现两个人竟然还在亲,顿时一张脸全埋进了自己手心里。
深呼吸几秒,然后拿起手机一顿操作,决定给阮绎再添一个毕业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