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早在默默无言中变了,只是两位主角还无知无觉。
季航第二天一早被DORO从被窝里叫醒的时候, 还感觉好久都没这么安心踏实地睡过觉了,直到他神清气爽一掀被子才发现不对。
看着自己身上皱皱巴巴,连带还沾了不少猫毛的衬衫,季航蒙了,一扭头就是坨在自己枕头旁的西装外套。
属下把他扛回家的画面、被毛球压到翻身的画面、睡到一半脱衣服的画面……所有的所有全都杂糅在一起,争先恐后地涌进季航大脑里。
他顶着脑袋上的鸡窝坐床上正呆滞着,便听DORO忽然在他耳边道:“大猪蹄子快起床了!你还有四十分钟收拾自己,不然就赶不上飞机啦!”
听前面几句话季航还有点缓不过神,但DORO最后那一下“飞机”把他惊醒了。
季航当时就是一句“卧槽”, 一双眼里还没对上焦便猛地起身开始脱衣服, 却听DORO紧跟着又道:“你让DORO定时发的微博已经发了,但昨天晚上乖宝给你发消息了,你没回他!”
“都说了‘乖宝’不是你叫……”季航说到一半才猛然惊醒,弯着腰差点被纠缠在他腿上的裤子绊到地上, 简直当头一盆凉水,下意识便望向了自己瘫在床上的手机, 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颤颤巍巍地问, “那你回他了吗?”
说起这个DORO也气啊:“你又没给我开放权限,我想帮你回也回不了啊!”
季航:“……”
是了,什么权限DORO都有, 唯独除开阮绎的部分。
尤其再一想到他昨晚让DORO发的是个什么骚情微博, 季航真实崩溃到飙塑料英语:“法克……”
季航就着脱下来一条腿的西裤便抄起手机, 重新坐回了床上,点开消息提示,入眼就是阮绎发来的照片,以及隔了几个小时后的一个问号。
季航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他乖宝那身黑西装,耳边便再次响起DORO怜悯的提醒:“去看看微博吧,微博才是重灾区。”
天知道季航看到自己微博底下被顶得最高的热评有多想一巴掌拍死自己,他让DORO帮他发微博的初衷是怕自己忙忘了,哪想到拿来给火葬场天添砖加瓦了。
事不宜迟,季航赶紧起身给阮绎发语音消息,只是道歉的话说到一半便再次看到了自己枕头旁的腌菜。
得,这下没得挑了,唯一一套正装也被他糟蹋了……
阮绎得空听到季航的语音时,人已经在学校里了,正坐在化妆间里背一个小时以后的致辞稿。
对话框里,除开那将近六十秒澄清来龙去脉的语音,底下还跟了一溜的行程汇报。
-“乖宝我真的错了,你起床了记得回我消息!我已经洗完澡了”
-“我收拾好准备出门了”
-“我到机场了”
-“靠了,飞机晚点了一个小时”
-“我上飞机了,我会赶紧飞到的!”
九点半,他们毕业典礼开始的时间。
但阮绎看了眼时间,现在马上就要九点了,季航那头还没消息说他下了飞机,从机场赶到他们学校至少半个小时,肯定会迟到。
“学长,时间是有点紧,但稿子背好了吗?”一个穿着礼服的学妹从化妆间门口探头进来问。
阮绎抬头:“还剩最后一段。”
“厉害了学长,其实背不完删两段也没什么的。”这学妹是等会儿毕业典礼的主持。
阮绎随口应下便抬手给季航回了消息。
-“我们毕业典礼致辞的人今天早上临时出了状况,我被叫来了,不能去学校门口接你了,你到了直接到我们学校小剧场来吧”
他手里这篇稿子中文一千来字,后面还有半页英文,他被快马加鞭喊来,路上开车用手机语音播报抢着听记了半个小时,这会儿坐下来安安静静背了一刻钟,虽说九点半才开始,但还得彩排走位,实际剩下给他背的时间也没多少。
说实话,今天早上接到他们专业老师电话的时候阮绎其实是拒绝的。
换做以前,他可能随口也就应了,但现在他是真的没自信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背下这么一长篇内容。
就算最近恢复了读报、看杂志的习惯,阮绎也不敢应,自从出了他实习那件事起,他就再没正儿八经拿起书本背过什么了。
老师们的意思是尽力就好,中文部分能记多少是多少,主要把后面那半页英文背下来就行。
原本学校里这些事阮绎是完全不关心的,但老师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阮绎只能赶鸭子上架。
起初阮绎还不知道原演讲人是谁,直到他收到稿件看清后面那一长段关于英国斯匹堡大学的内容,一时心里唏嘘不止,真是冤家路窄,这也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优秀毕业生那么多,偏偏挑中了自己这个什么也不是的人来讲。
季航下飞机的时候已经九点过十分了,阮绎还坐在化妆间争着最后一点时间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默背着致辞稿。
不想错过他乖宝的演讲,季航坐在出租车里急得恨不得叫司机跟自己换个位置,把驾驶位让给他来开。
这是季航第一次如此后悔自己没去考个国内的驾照。
花肯定也是没时间取了的,季航主动提出出三倍配送费,麻烦人花店小姑娘帮他送到港大学校里等他到了去拿。
等他一路催魂一样把出租车司机催到港大的学校门口,阮绎已然给他发了消息,说是要准备上台了,急得季航赶紧把人叫住。
-“等!所以你们学校小剧场在哪啊!”
对面给他的回应是一句系统提示,简单明了。
-“【您的好友发起了位置共享】”
小剧场。
鲜花、掌声、聚光灯,气氛一片大好。
只是大家所有热情都在主持人说出下面这句话时嘎然而止:“下面有请我们英语一班的优秀毕业生代表阮绎学长致辞!”
主持人话音落下时,台下所有人都愣住了,空气突然安静。
随之而来的便是议论,无休无止的议论,阮绎就是不挨个去听也能猜到他们说的是什么。
“民利呢?”
“阮绎是谁?”
“不是民利致辞的吗?”
“突然换人是几个意思?”
“也不能随便拉人顶岗吧,这谁有斯匹堡的offer吗……”
……
在上台以前阮绎就想到了会这样,只是他以为自己对这些纷纷扰扰的“眼色”早已百毒不侵,可临到了跟前却发现自己一颗心还是因着台下人的反应发紧的厉害。
要知道,得知季航航班晚点时他是庆幸的,起码不想让季航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
至此,阮绎嘴角忽然露出一个清浅的莞尔,一想到那人,心情便莫名平复了不少。
阮绎镇定同对面工作人员确认过一个眼神,抬脚上了台。
从幕帘后暴露在无数师生眼前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这个身穿学士服的笔挺男孩身上,阮绎以为自己会紧张,但等着他的却是久违。
阮绎和擦身而过的主持学妹礼貌一点头,走到演讲台前从容调整麦距,然后迎着顶上夺目的大灯扬起嘴角,笑。
一切都是那么轻车熟路,原来这样顶着“优秀”度日的生活才是他最习惯的状态,就算现在底下有无尽的质疑和揣度。
在嘴角勾出笑容的那一刻,衬着学士服领口粉色的垂布,阮绎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精心打理过的仪容仪表配上一张精致的脸蛋,直把台下一干人看傻。
所有认识阮绎的人都在心里诧异着这人到底是不是他们认识了四年的阮绎,但更多的,还是在四处打听这个人是谁。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和所有致辞一样,阮绎的稿件也没什么特别的,但他温和的声线却一点一点渗入了台下每个人的心里,面上那抹淡然的笑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优雅和自信。
上台前一秒阮绎还担心自己忘稿,但每一个字都不慌不忙地按照他背诵的顺序挨个浮上心头。
说起来都是陈词滥调,但任谁都无法从台上这个人身上挪开视线,听着听着,就入了迷。
没别的,只是你下意识就会觉得这个人好像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接受所有人的膜拜。
但此刻俘获大家的阮绎心思却一点不在台下这群人身上,从给某人开完位置共享起,他的心就飞了。
从他们学校门口到小礼堂有好几条路,只开个位置共享,也不知道那个瓜皮到底能不能顺利找过来。
阮绎一面讲,就一面在心里算时间,想着自己都讲到最后的英文部分了,季航就是爬也该爬到了,中间的路又不远。
可剧场左右两边的大门始终紧闭着,没有出现那个人的身影。
“As the most important language school in the world……”
当阮绎纯正的英式发音从他嘴里倾斜而出的那一刻,寂静许久的台下立马响起了惊喜的声音。
但很快大家便重新安静了下来,比起母语,所有人都下意识屏息凝神更加仔细地听起了阮绎这段英文。
短短一篇讲稿的时间,所有人都一改先前对阮绎的态度。
不可否认的,有时候,实力确实比一切东西都管用千倍万倍。
作为当仁不让的语言类院校第一把交椅,英国斯匹堡大学拥有全球首屈一指的高级翻译学院,申请要求极其严苛,可以说是他们外院所有翻译方向出国进修的终极目标。
按照老师的意见,这段和前面的中文部分一样,阮绎全都一字未改,直接把李民利的原稿拿来用了。
虽然这段只是对斯匹堡的一番介绍和感悟,但比较特殊的是这是李民利以被斯匹堡大学录取的身份和视角来写的。
一个接一个的英文单词流利地从阮绎的薄唇蹦出,可阮绎的视线却始终停留在他们小剧场的门口,直至最后感谢完一切能感谢,祝完一切能祝的,季航都没有出现。
致辞结束时,阮绎嘴角的笑容已经彻底僵硬了。
他不想让季航看到自己被同学嘀嘀咕咕的样子是一说,但这都过了多久了,再不出现是不是也太说不过去了。
还给他说什么“在路上”?“我马上就到”?果然怎么看到都是鸽子精变身才会说出的话。
退场前,阮绎一面朝台下鞠躬,一面在心里微笑:季航,你死了。
这人八成是在他们学校走丢了。
果不其然,阮绎一回后台便收到了来自季航的消息。
-“乖宝!我迷路了,快来接我吧QAQ”
阮绎:“……###”
-“你怕是只猪吧,实在不行就找旁边的同学问问啊,问问人家小剧场在哪”
阮绎刚发完,化妆间便猛地冲进来了一个工作人员,说是主持人要问他几个问题,采访一下。
这一下弄得阮绎猝不及防的,手里还拿着手机便快步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被重新推回了台上,整个人一脸懵逼,看得底下哄笑连连。
不过见那主持人也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阮绎也就猜到了,那看来他们多半要的就是这个节目效果了。
“因为这个环节是我们临时加的,事先没有跟学长打过招呼,所以一下把我们学长给弄蒙了哈哈哈。”主持人抱歉地朝阮绎欠了欠身,道,“主要还是学长刚刚的致辞太精彩了,今天咱们在场的不只有即将毕业的学长学姐,大一大二大三的学弟学妹全都在,不如现在趁着咱们阮绎学长还在,大家有什么好奇的,想问的,都可以提出来。”
事已至此,就是阮绎再不愿意也没辙了,除了配合,别无他法。
但这学士服也没个裤兜,阮绎只能干巴巴地把手机反扣过来拿在手里,季航的消息也顾不上回了。
还开着位置共享,这么几步路也能走丢,那是他活该,那就再丢了一会儿好了。
结果阮绎正礼貌又不是尴尬地应完没问题,被他握在手里的手机便是几声震动——肯定是季航。
离得远的听不到,但起码他身边的主持人,和底下最近的第一排都是能听见的。
按常理,阮绎以为大家当无事发生就完事了,哪知道这学妹主持大概是怕大家觉得毕业典礼无聊,竟然主动问底下的人愿不愿意给他们学长一点时间,让他回个消息,万一是对象的呢。
阮绎简直黑人问号,这到底都是什么魔鬼流程。
但听着底下一阵接一阵的笑闹和“愿意”,阮绎不看也不行了。
最绝的是在看之前,学妹竟然还一脸不怕事大地往他手里塞了一张小纸条,说是刚刚有人找到后台给她的,让她一定要转交给自己。
一时间,台下更是起哄连连,都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无法,阮绎只能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那张纸条。
没有署名,更没有大家想象中的瓜,但阮绎低头一看过去眉眼便弯了。
-“【Luckey-Green申请加入你的毕业典礼】”
看着纸上的“Luckey-Green”,阮绎福至心灵,抬眼便看向了小剧场的门口,这个被他关注了整整一场致辞都没动静的位置,已不知何时悄然多出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隔着大半个小剧场,两人仅在一个瞬便望进了对方盛满笑意的眼里。
那个前脚才让他出去接的人,这会儿就抱着一大捧白玫瑰优哉游哉地倚在门框上,身上还穿着他最心爱的沙滩裤。
阮绎看到这人给自己发来的消息是。
-“但我想问的不是去小剧场的路”
-“是去乖宝你心里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