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阮绎已经无数次的在镜头前见过季航, 但拆礼物的心情永远不会变。
他就像是被蛊惑了,下意识便向季航伸出了手, 无法自抑的想要好好看看这个实实在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
阮绎细白的指尖一碰,那顶蓝色的工装帽便自发自主的滚落到了地上,将时间和空间留给了他们。
那是张疲惫的显而易见的帅脸,面部轮廓流畅, 尖尖的下巴上留着暂时没空的胡茬,和平时直播间里的样子很不一样, 紧闭的双眸藏在碎发后,能看到很浓重的青影,眉宇间藏着忧虑。
想到先前滴到自己身上的温热液体,应该是真的着急了吧……
阮绎如是想着, 手指轻轻点到了季航高挺的鼻子上, 顺着鼻梁骨一点一点往上, 他想检查这个睫毛精的睫毛很久了。
一个男孩子眼睫毛怎么能这么长, 又浓又密,显得眼睛很深邃,他不止一次的看到弹幕说他们航哥的眼睫毛密到自带眼线。
可他手指才刚要碰到它们就被陷入“沉睡”的人捉了个正着。
阮绎只见季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便自顾自地将自己的手捉到了他脸下,夹在脸和胳膊中间, 代替他原本垫在脸下的手就压住不动了。
只看他脸上的表情还以为这人刚刚是梦游,其实根本没醒。
感受着手心迅速升高的温度, 阮绎在自己意识到以前嘴角便高高的扬了起来, 话音里全是笑意:“你不是睡着了吗?”
“是睡着了啊。”熟睡让季航的嗓音变得更加低哑, 说话哼哼唧唧的,依然闭着眼,“心电感应知道不。”
这种时候也要皮,阮绎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但也由着他,没把自己的手从他脸下抽出来:“嗓子怎么成这样了,公司的事忙完了吗?”
季航就拿自己攒了好几天的胡茬在他细嫩的手心里一下一下的蹭,只说是老板人好,他一干完活就被放出来了,还说要把自己一脸的油全蹭他手上。
实际一滴油没感受到,只觉得被蹭的发痒的阮绎却是皱起了眉头:“我怎么感觉你脸上温度有点高?是不是有点发烧了?”
也是到这里阮绎才发现季航身上的衣服好像有点潮潮的,透着光,能看到他白色短T上浅浅的水痕。
季航说话时鼻音很浓:“我还没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你还问起我了……”
“我没什么。”阮绎起身想伸手摸摸他的衣服,一个没注意就忘了自己另一只手上还扎着针,“你身上怎么还打湿……嘶……”
装了半天死狗的季航一听这动静,二话不说立马坐直了身子,前脚还带着睡意的眸子一秒清明,一见那被阮绎拽的晃晃荡荡的软管就要按床头的呼铃,被阮绎赶紧拦下:“没事,我就是不小心扯了一下。”
季航半弯着腰,越过阮绎撑在他身侧另一侧,要去看他贴着白条的手。
阮绎自知理亏,不敢瞎动,就任由季航握着自己的手研究,不由自主便想起了季航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不得不承认,他的手跟季航的比起来好像是小了不少。
看着自己安静躺在季航手心的手,阮绎小声安抚道:“真的没事,不用叫护……士……”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季航就着俯身握着他手的姿势便侧脸直直的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撞得猝不及防,迎着那份注视,阮绎的脑子忽然一下就空了。
清风悄悄拂过窗台,他在季航墨水般浓稠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莫名的,季航忽然就记起了未见到阮绎之前的事。
今天早上五点。
众望所归下,DORO提前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候完成她的任务。
说出了自打出生以来的第一句话:“呼叫大猪蹄子,现在去机场正好能赶上五点半起飞赶往港市的飞机,DORO约的车车马上就到公司楼下辣!”
DORO稚嫩的童声回荡在偌大的总控室里,所有人都惊了,呆呆的望着那个跑了一晚上代码的巨大显示屏上忽然出现的白色光球,先前那些后台程序窗口被一扫而空。
见季航坐在位置上半天没个反应,DORO有点生气了,那个白色的光球着急的在屏幕上跃动两下,道:“季航!还去不去机场了!昨天晚上凌晨那班航班顺延到五点半!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挪到了他们年轻的老板身上。
季航错愕的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回过神后只给大家留下一声“下班吧”便迅速起身要离开,但他没有忘记夏助。
一接收他的目光,夏助便点了点头,道:“等你到那边了我再下班。”
季航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外面雨还下个不停,愣像是昨天晚上天上破的窟窿还没补齐,就从门口到上车这么几步路的工夫就把他淋了个透彻。
听着在他耳边碎碎念着问他带没带身份证的DORO,季航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这种天气,五点半飞机能起飞吗?”
那出租车的司机大叔以为季航是在跟他说话,当即悲观的摇了摇头:“肯定不行,你现在去了也是等。”
但季航蓝牙耳机里的DORO却是不服气的哼唧了好几下,赌气道:“怎么就飞不了,肯定能飞!”
“你跑人家那儿去看到的?”季航说的隐晦。
昨天晚上夏助理摸进气象局得到的消息是到他们今天早上六点下班,雨肯定能停。
DORO却像是心虚似的声音小了下去:“我是、我是猜的鸭……”
季航一顿,道:“你说实话,我不骂你。”
心说这一下系统升级的真是升得有够彻底的。
应该是小妮子原来待自己手机那会儿没少听他因为这种违规操作教育下属,知道他不喜欢这样。
DORO还扭捏着,季航便听耳边那个似乎被他忽略了好几次的声音道:“什么实话不实话啊,这种天飞机肯定不能飞啊,还要骂我?小伙子你没事吧?”
季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耳机戴在右耳,司机这个方向看不到,赶紧将耳机摘下来对着一脸“这怕不是个傻子”的司机晃了晃:“我打电话呢叔,抱歉抱歉,刚没注意听您说话。”
等他把耳机再戴回来,入耳听到的便是DORO一连串银铃般清脆的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季航忽然一下就欣慰了。
想来既然DORO能在学会说话的第一时间就对他说出那番话,那必然是跑着代码的时候就私下悄悄处理着这些,提前完成所有后台任务估计也是按着时间来的,想让他赶上去港市的飞机。
虽说DORO每个阶段都严格按照计划推进,季航是亲眼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的,但只要一想到DORO现在真的能办到这种程度就依然止不住的觉得不可思议,一切努力和等待都是值得的。
尤其在他听说飞机五点半能起飞这件事,DORO确实没去“谁家”搞第一手消息,是她自己“猜”出来的时候。
到了机场,季航刚走到安检口附近就听到了广播通知。
他没什么行李需要托运,浑身上下除了一个手机就只有蓝牙耳机和身份证,时间卡的刚刚好,季航穿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顺利登机。
他坐到位置上时,窗外的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小了下来,砸在窗户上的雨点变成毛毛细雨的规格,如果不是地上的积水,真的一点看不出十分钟前这里还下着瓢泼大雨。
“飞机马上就要起飞辣,大猪蹄子好好睡一觉叭!DORO也要去睡觉辣!”DORO话音刚落就有空姐从前往后开始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了。
这里不少人都在机场等候区守着过了夜,会买凌晨两点的航班,多半是去港市有什么急事的,这会儿早早已系好安全带合上了眼。
机舱内很安静,就连空姐说话的声音都很轻。
不好再说话,季航正想掏出手机给DORO敲字,便听她就像是知道他心事一样,在耳机里又道:“有什么问题夏老板会告诉DORO的,大猪蹄子就安心睡叭!”
季航眉心一跳,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原来小时候都还“爸比”、“爸比”叫的不知道多乖,现在升了个级就不得了了,先前是慌着出来没顾上,这还“大猪蹄子”叫上瘾了?
结果他刚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准备给DORO做做“家庭教育”就被正好走过来的空姐提醒了,迎着耳机里DORO又一次清脆的笑声,季航果断给手机开了飞行模式。
虽说有夏助帮忙盯着,但只要见不到阮绎,季航胸口的大石头就落不了地。
明明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精神已经很疲惫了,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耳边机舱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一个半小时的航程顶多算闭目养神,跟现在趴在床边睡的这么一小会儿根本没法儿比,眼睛里那些红血丝都跟被阮绎身边自带的buff治愈了一样,再一睁眼便已经全散了。
“所以……衣服都是在江市被淋的?”阮绎看着重新赖到自己床边,抓着自己手当枕头的人问。
季航就着挨在他手心的姿势点了点头,第一次发现了拿胡茬扎人的乐趣,一双眼半闭不闭的望着他,嗓音比起刚睡醒那会儿好了不少:“也不全是,其实今天早上港市靠机场那边也下雨了,不过不大。”
季航走出机场的时候正好七点出头。
即使他找空姐要了毛巾把自己裹好,这一路飞机过来也还是有些感冒了,扁桃体发炎,嗓子很疼。
好在FOD家离机场不算太远,出租车从机场离开去FOD家只要半个小时不到。
季航一上出租就给人司机开了导航,让他按着自己的手机导航走,不堵车,挨了司机的白眼也只当是没看见。
DORO在蓝牙耳机里道:“夏老板说那个人刚到回家,回房间看了一眼,现在进了浴室准备洗澡。”
“能想办法让他洗的久一点吗?”季航看了眼时间,皱眉道。
“我们在飞机上的时候夏老板查到他两天前的通话记录了,有打过热水器报修的电话,报修那边备注到系统里的问题是调不了水温,洗澡水会很烫。”DORO一面整理转达着那边的信息,一面也在自己寻求解决方案,委屈道,“他们家用的是防盗门,不是电子门锁,DORO打不开……”
季航抿嘴一咬牙:“帮我找顶工装帽和工具箱。”
DORO:“好哒。”
期间,出租车开着开着天上的乌云就散了,一道不算明显的分界线横跨那时季航路过的大桥。
DORO说,过了这座桥就快到目的地了,那人还在浴室里没出来。
随着行程的行进,他们头顶的天逐渐放晴,就像出租车上季航的心情一样,听着夏助那边的汇报,离目的地越近就越是心安。
这也是为什么完全不知道桥对面下了雨的FOD会以为出现在家门口,浑身水的人是刚在谁家修完水管才来的。
但这些季航都没告诉阮绎,只抱怨港市天气差,昼夜温差太大了,今天早上从机场出来又冻了他一个激灵,想要阮绎亲亲抱抱举高高,安慰安慰他,顺便勾引阮绎跟他回江市玩,结果没想到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季航听见阮绎盯着他很认真的道:“你陪我待着也是待着,不然你也打一针吧,我真的感觉你有点发烧。”
果然阮绎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季航得和自己一样扎上一针才好。
闻言,季航的面部表情瞬间就僵住了,想拒绝,但体温计一下给他量出的三十九度三让阮绎很坚持。
反抗无效,季航只能乖乖接受安排。
望着拿好挂水支架被call来的护士季航后槽牙便是一紧。
护士像是有些为难:“这是单人间,两个人的话……”
季航接得很快:“单人间就可以了,我就在这儿坐着扎,来吧!”
说着,“咔”一下就把胳膊戳到了那护士跟前,脸朝着反方向侧的贼远,另一只手紧紧地捂在自己眼睛上,这一连串下来看的阮绎和护士皆是一愣。
护士错愕的目光在眼前肩宽身长的青年身上流转过一圈,这小哥前脚还在他们医院楼下抱着人怼他们傻逼主任来着……
阮绎是盯着他在空中颤颤巍巍的胳膊确认了好半晌,才迟疑开口:“所以季航你是……怕打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