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
但季航很坚持, 就那么一下一下的按着门铃,直到门里的人终于给出反应。
“谁啊!”
FOD明显染上愠怒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出来, 这才让季航彻底松出一口气。
季航紧了紧提在手里的工具箱,一开口就是浓重的鼻音,声音嘶哑的完全听不出本来的样子:“华城小区12栋3单元3301,前两天打电话报修热水器的是你们家吗?”
FOD当时就觉得操了, 嘴上骂骂咧咧的,手里还系着自己腰间的浴袍腰带。
从猫眼只能看到那人头上戴着的蓝色工装帽, 身上的白色短袖T湿了一大半,应该是刚从别人家修完过来的?
天知道他刚刚浴袍都脱了,这还是临时抓来重新套到身上的。
FOD开门,对着防盗门外的人说话很不客气:“来之前就不能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我这边方不方便?万一我不在家呢?”
要不是怕这人一直按门铃扰民, 这种关头他肯定是不会出来开门的。
也是直到这时FOD才稍稍看清站在他家门口的修理工, 和他想象中的中年大叔不太一样, 出乎预料的是个年轻人。
帽子戴的有点低, 看不清脸,但身高确实不低,身形瘦长瘦长的, 比自己还高,从短袖里伸出来的胳膊精瘦有力, 除开上身,他下身那条花花绿绿的大裤衩也湿着。
FOD再一低头, 惊觉他脚上的鞋才是重灾区, 已经让他家门口淌了一地的水了。
FOD狠狠一皱眉, 边开防盗门边道:“你身上怎么全是湿的,你这样我怎么让你进……”
等等……这个人脚上的鞋,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等……沙滩裤……
正想着,便听那破提琴一样粗哑的嗓音忽然发出一声哼笑,向他凉飕飕的介绍道:“安卡达和菲比SNAKE限量联名款,全球三百双,想要吗?”
“你怎么……”FOD当时就愣住了,心头猛地一颤,刚想抬头看看来人究竟是谁就被那人长腿一抬,直直踹中了心窝。
季航讽刺的翘起嘴角说:“送你了。”
这一脚下来就像千斤坠,FOD整个人瞬间倒到不说,还一连往后滑了一米多。
听着自己背部和地板碰撞发出的巨响,FOD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跟着越了位,脑子全砸空了,胸口钻心的疼,整个人都是蒙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突然发难的蓝帽青年轻而易举的踏进他家。
也是等他这时躺在地上再抬头去看那个拎着工具箱的修理工,才终于得以看清他帽沿底下的真容,和那戴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
FOD一双眼登时就睁大了,第一秒他是真的有点没认出来,那胡子拉碴,满眼腥红的状态和这人平时在镜头前嘻嘻哈哈的模样实在相去甚远。
“你不是在……”FOD说着,下意识就想从地上将自己钝痛不止的身子撑起来。
可季航迎面过去就又是一脚,力气一点没收,不偏不倚,就正正好踩在FOD刚刚挨下他第一脚的地方,摔得又是一声闷响。
FOD瞬间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生生将“江市”两个字咽了回去,胸口满是季航鞋底的污水。
季航捏住帽沿往上一抬,一腿还屈膝踩在FOD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垃圾。
他眼睑压得极低,嗓音里带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低沉:“等着。”
扔下这两个字,季航脚踝便是狠狠一用力,FOD的脸当时就白了。
在收脚路过他身边时,季航拎着工具箱的手轻轻一松,FOD听着耳边丝毫不亚于爆炸的轰鸣,一度以为季航是要把那沉甸甸的工具箱直接砸到他脸上,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季航现在就是再想直接把FOD弄死在地上,也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阮绎,不先亲眼看看他,季航就完全没法儿放下心。
可当他看到床上人的第一眼时季航就蒙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三十二加七点五,为了DORO,季航从进总控室开始,四舍五入已经整整熬了四十个小时不停转了。
季航现在就觉得自己是出现了幻觉,那双爬满红血丝的眼盯着倚在枕头上那张脸瞪得溜圆,就着湿漉漉的衣裤便跪到了床边。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时,他的手已经抚到了床上人的脸上,摸摸鼻子,碰碰唇,发现一切都是真实存在,并不是他自己的臆想,那个瞬间,季航就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指,下意识便对着床上睡颜宁静的人发起了愣。
积压了一晚上的情绪似乎全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季航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眼眶就热了。
一幕幕过往全都清晰的在眼前重现,初次相遇、双排、语音,甚至是再普通不过的文字聊天,两人在他们相识这短短一段时间里的每一点每一滴。
但原来,他们俩早就见过了,只是他自己食言了——曾经,这个人就那么直勾勾的站在他跟前,一双星眼里除了自己,再无其他,可他却没能照他自己说的那样,从人群里一眼将他认出。
那天的夜色,那天的霓虹,甚至是那天宛若慢镜头回放一样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对视”,所有的所有,都在季航看到阮绎的脸时翻涌了上来。
到现在季航都还记得当时的状况。
和卫叔告别结束他刚关好车窗,阮绎便忽然出现了,一双澄澈的眸子就一瞬不瞬的透过车窗盯着自己,好像真能看到一样。
季航的视线一和他对上就莫名有些挪不开眼了,只是让出租司机停车的冒昧请求始终卡在嘴边,直至最终他们“擦肩而过”都没能说出来。
阮绎其实早在FOD扒他衣服的时候就恢复意识了,但就像灵魂出窍,对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有控制权。
FOD出去开门被所谓修理工按在地上摩擦的两下闷响他也听到了,说实话,光听来人说话的声音阮绎一颗心就全放下了,所有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尽管季航人本该在遥远的江市,那把破锣嗓子也跟刚被拉出去锯过木头一样,和他往日漂漂亮亮的磁嗓找不到一点相似度,但阮绎就是盲目自信,他十二万分的肯定,来的人就是季航。
听着耳边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的脚步声,阮绎心跳忽然就快了。
当他感受到自己身下的床垫凹陷下一块时,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如果可以,阮绎就想立马睁开眼睛看看那个实实在在站在他眼前的人,或许,他会直接伸手抱住他也说不定。
可下一秒,阮绎忽觉面上一凉——那双他隔着屏幕看了无数次的手挨到了他的脸上,小心翼翼的描摹着自己的面部轮廓,生怕把自己吵醒一样,很温柔。
这一次,阮绎不仅一点没有先前FOD碰到他的膈应,甚至忍不住在心里莞尔,想着六月的天了,这人的手怎么这么凉,该不会是看到自己碰到FOD的消息紧张出来的吧。
忽然,一滴液体落到了他的眼睑上。
阮绎:?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阮绎:!!!
阮绎蒙了,这人怎么突然一下还哭了???
他这不还好好的躺……难道是FOD对他干了点什么,让他现在看起来很糟糕吗?
季航这一哭,只能像个植物人一样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的阮绎一下就慌了,直到那双手轻轻帮他将脸上的泪水全都抹掉,阮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季航残破的嗓音,顿时就心疼上了。
这是怎么搞的,感冒不是才好没多久,昨天下午给他发语音都还好好的,怎么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变成这样了。
季航直起身,默默伸手在面上掩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忽然发达的泪腺止住,眼睛已是红的不能再红,换另一只手简单抹过两把脸就算是整理好情绪了。
静默的时间里,阮绎从始至终都在一个人胡思乱想,再一次因为自己的直男而没能成功get到小公举的点。
虽然他上衣被FOD扒了,但下半身还在,只解了个裤链,FOD也还没来得及对他做什么季航就来了,应该没什么地方会把季航弄哭才对吧……
阮绎甚至根本想不出季航流眼泪会是什么样,在他心里,季航那张脸就该笑,一直笑,特别好看。
等身边人再有下一步动作时,阮绎发现他没有急着帮自己穿衣服,而是用指腹抚摸起了自己脖子、手臂和手腕这些地方,摸得很仔细,却让阮绎完全感受不到色情,就好像……是在帮他检查着什么?
触碰间,季航的指尖凉的刺骨,简直不像是活人的体温,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害怕吗?阮绎一颗心登时软得一塌糊涂。
直到季航一系列动作下来他才稍稍明白过来,季航大概是在检查他的静脉。
自己这么一下肯定把他急死了,得是空下来一看到消息就赶着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也不知道工作忙完了没,看到自己现在这么了无生息的躺在这儿,大概是害怕FOD给他下药的时候动用上了注射器?
听着耳边季航好半晌才松出一口气的声音,阮绎知道,检查结束了。
虽然就算季航叫他,他也没法睁眼,但阮绎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季航为什么完全略过了这一步,直到他发现季航开始帮自己整理衣物。
因为角度的关系,季航拢起他衬衫时,是从最底下那颗纽扣开始帮他一颗一颗往上扣的,指尖每一个动作都很轻。
所以其实是希望自己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整整齐齐的自己吧。
阮绎呼吸一窒,鼻尖瞬间就酸了,但更要命的还在后头。
没一会儿,阮绎便惊觉自己还袒露在衬衫外的小腹忽然一湿,被滴了两点水珠,他甚至能感受出它们还带着季航温热的体温,然后,他听到了季航小声吸鼻子的声音。
这是……又哭了?
阮绎当时就慌了,彻底慌了,心跳一下全乱了。
这人是水做的吗,怎么这么能哭,还哭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让他也跟着特别难受,一颗心紧得发酸,满脑子都想好好的抱抱这个大男孩,告诉他自己没事,可他连一个最最简单的回应都无法做出,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季航对着自己吧嗒吧嗒掉金豆子。
阮绎现在就感觉躺在床上的人该是季航,不是自己,不然这人怎么比自己还招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