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想起来, 在那个近乎完美的早上, 何云舟的失态其实也只有很短的一小会儿。
稍微有些僵硬的表情在之后慢慢转换为了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行为举止也几乎看不出任何端倪。一定要说他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的话，也不过有些心不在焉而已。
若不是霍铮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那个人身上的话, 大概真的会以为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按照霍铮之前对何云舟的认识来看，能够让性格上多少有些散漫又避事的何云舟这样极尽所能粉饰太平假装一切都很好的事情, 大概真的挺重要的吧……
霍铮垂下眼帘，原本异常美味的早餐在嘴里忽然没了味道。
作为成年人, 霍铮很清楚，有些事情其实并不需要去探究也不需要追根究底，特别是对方都已经这么明白的掩饰了——但作为恋人, 霍铮却无法控制地在意起何云舟收到的讯息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 在意归在意，实际上要开口的那一瞬间，一道鬼魅般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脑中回响起来。
“你最后还不是会变得跟我一样……”
霍晓云扭曲的脸倏然浮现在脑海之中, 霍铮的手一抖, 勺子轻轻地敲在了碗沿之上。
霍铮曾经亲眼目睹母亲跟那个男人之间令人窒息的扭曲关系，而霍晓云对那个男人近乎变态一般的执着与控制欲更是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
他一直很确定自己不会变成霍晓云那样的人，更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对另外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执念。
但在这一刻, 他却发现自己似乎多少能感受到一些与霍晓云一样的心情了。
“你……”
“今天晚上我要跟别人吃饭，所以晚上不会在家做饭哦。”
正在霍铮胡思乱想的时候，
何云舟有些突兀地开口道。
然后，他怔了怔，望向霍铮：“抱歉, 又抢了你的话。你刚才想说什么？”
你要跟谁一起吃饭？
是刚才发信息来的那个人？
哈哈，就是觉得你刚才脸色不太对，想关心你一下。
啊，对了，你晚上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在哪吃饭呢？要不要我去接你？
在短短的一刹那中，霍铮已经在脑海里逐词逐句斟酌出了无数旁敲侧击地问话，又在脑海里排演了无数场景，假设自己该如何应对何云舟的回话。
但无论在脑海里排演得多么纯熟，最后真正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带着些许逞强意味的简短回话。
“好巧，我刚想说，我晚上需要加班。”
霍铮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而在他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时不时就会落在何云舟的手机上。
要是何云舟不是那么心不在焉的话，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能够敏锐地察觉他的异样了吧。
超级想开口询问为什么没时间做饭，是不是与之前收到的消息相关……
但一直到离开何云舟的家，对方都没有开口对霍铮解释任何事情。
霍铮坐在车里，脸色阴沉到连司机都时不时往后座投来担心的目光。
从未有过的心情在胸口的位置蔓延。
说什么加班当然是假的，之前就是为了赶进度才会那样废寝忘食的加班，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挪出空间来跟何云舟进一步培养感情。
但回想起昨天晚上到今天的一切，就算是再乐观的人也不会觉得他和何云舟的进展能够说得上“顺利”。
很焦躁，而且很失落。
虽然说不出具体的问题，但霍铮还是察觉到自己与何云舟之间似乎有些隐秘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
“陈叔。”
眼看着车已经快要驶入霍氏大楼的车库，霍铮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少爷，有什么吩咐？”
从昨天起态度就有些微妙的年长司机背脊猛然绷紧，但回话时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淡定。
“要是陈嫂晚上要出去跟外人约会，她会把对方的信息全部告诉你吗？”
霍铮问道。
司机沉默了几秒钟后才回答道：“少爷，我老婆一般不跟别人约会。”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她要是出门见人，一般都会带着我。”
霍铮：“……”
眼看着自家少爷表情变得更加奇怪，司机连忙补救了几句：“当然啦，要是阿丽她跟自己小姐妹聚会什么的，肯定不会带上我啦，哈哈哈，竟她们之间聚会还是嫌我有点碍事的。”
霍铮：“哦，这样啊。”
司机观察着自家的小少爷，很确定，那并非是自己的错觉——霍铮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明显变得更加消沉了。
而这种消沉的气息一直持续到霍铮走下车前往自己的办公室都未曾有消失的迹象。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手握着方向盘的司机有些担忧地看着霍铮萧瑟的背影，难得地有些好奇地想道。是昨天那位男青年的缘故吗？司机可没有忘记昨天晚上霍铮与那个人之间堪称纯情而笨拙的互动。
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清楚地看出来那两个人之间的含情脉脉……老实说，帮霍铮工作了这么久，老陈倒是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家这位小少爷能好好跟人处下去的，毕竟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轻松而快乐的霍铮。
霍家的这位小少爷，终于也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啊。
司机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了一句。
只不过，看着今天早上的状况，这两人恐怕……
就在司机老陈默默为霍铮和何云舟感到担忧时，作为事件的另外一名主人公，何云舟的状态其实也并没有比霍铮好到哪里去。
只不过让他感到焦虑不安的人并非霍铮，而是手机信息的发送者，那个叫做欧阳城林的男人。
虽然在霍铮面前，何云舟一直表现得并没有太大异样，但霍铮一离开，他整个人都变得格外虚弱了。
明明还有很多家务需要做，明明南瓜一直在讨要早晨的零食……但何云舟却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心情非常乱，大脑一片空白。
“欧阳……”
何云舟轻轻地重复着那个人的名字。
身形高大，有着淡褐色皮肤的男人的脸忽然掠过何云舟的脑海。
当年的舒燃几乎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女神，而对应的，在整个学校叱咤风云的“男神”自然就是欧阳。
而何云舟作为三人组里最不起眼的小跟班，还常常因此而被人取笑——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从舒燃到欧阳城林都对他这么一个普通菜鸡如此照顾。
当然，其实一直到现在，何云舟也没有找到过答案。
他只知道，当初他和欧阳两个人虽然外形地位身份都截然相反，却意外地相当有默契。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两个人就已经成为了相当好的朋友。
何云舟也曾经非常后悔，自己当时要是没有那么愚蠢，没有与欧阳假扮成同性情侣就好了……这也是何云舟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事情他一直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可以假装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谁知道，在传闻中已经在国外定居的人却会又一次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
当初跟对方在一起厮混的时候，曾经以为自己和他会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谁又能想到，现在的他光是看到对方的邀约便会紧张到胃部都收紧了的程度。
“嗡——”
就在这个时候，何云舟的手机忽然发出了一阵蜂鸣。
来自于欧阳的另外一则讯息出现在了屏幕上。
【我知道你现在大概在为难。别想太多了，我这回就是回来看看，顺便见见老同学。而且，我听说舒燃和她家那口子正式闹翻了？我也这么多年没在国内了想吃个瓜都没人跟我讲，你就当我是来了解情况的好了。】
何云舟拿着手机，垂眸看着屏幕上的那一行字。
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但莫名的，何云舟几乎都能隔着屏幕看到欧阳在打这段话时候的神态。
是温柔而体贴的微笑，配合着清澈的眼神，得体的举止，任何一个人在欧阳面前都能如沐春风，成为他的友人。
何云舟莫名地感到有些伤感。
若是当初没有他的犯蠢，欧阳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愉快的朋友了。
没有等他想出一个合适的回话，欧阳的另外一则讯息又出现了。
【而且，有些话我也一直想跟你当面聊一下。这么多年了，我和你之间的那件事，还是要当面说清楚才行，你说是不是。】
【我一直欠你一声对不起。】
不得不说，欧阳终究还是欧阳。
他要是用其他理由来约何云舟，何云舟恐怕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与他见面。
但偏偏他这么直截了当地挑明了他当初做的那件事，何云舟反而没办法再搪塞对方。
犹豫了片刻之后，何云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给了欧阳成林他的回复。
【我们一起出来吃个晚饭好了。】
欧阳回了他一个笑脸。
而何云舟盯着那个笑脸，愈发有些心烦意乱。
虽然说早就有预感自己今天会跟欧阳见面——但在定好吃饭时间后，何云舟还是有些淡淡的紧张。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之后会不会因为今天与欧阳的见面而感到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司机老陈觉得霍铮遇到了真爱=陈嫂知道了霍铮遇到了真爱=整个霍家知道霍铮遇到了真爱=整个社交圈知道霍铮遇到了真爱。
……
至于何云舟，此时对这件事情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