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允盯着那瓶“吴氏祖传药油”, 有些心动。
膝上的淤伤看着虽重, 忍一忍却不算太难熬,真正难熬的反倒是腰侧那两道不算很重的淤痕。
他那处素来敏感,之前在温泉时被便宜师父拷问的狠了, 用药油揉了整整两日都未能完全消下去。因为部位特殊, 又委实丢脸, 他每次都是自己偷偷按揉, 并不让大棉袄帮忙,因为大棉袄总会很没眼色的追问他这伤的来源。
好不容易快消去了,结果今早醒来时,稍稍一动, 腰侧竟又毫无预兆的传来一阵钝痛, 疼得他直吸气。穆允掀开被子偷偷看了下, 才发现右侧腰上又多了两道淤痕,虽明显被人用药油按揉过了, 依旧不可避免的肿了起来。
这样刁钻的手法, 显然只有便宜师父能做到。穆允努力回忆昨日种种, 零碎画画闪过脑海,越发笃定便宜父皇是在骗他!
而把他从雨中抱回来, 并逼着他脱下湿袍换上这件明显不合身的内侍袍的,多半就是心狠手辣的便宜师父。一想到自己昨夜在便宜师父“威逼”之下乖乖屈服的画面,穆允觉得更丢脸了。
穆允尽量表现的很淡定:“这个,真有你们说的那么神奇?”
吴公子和季淮立刻齐齐点头:“是啊。”
吴公子还真诚的表示:“管不管用,一试便知, 不如属下现在就帮殿下试试吧!不过,殿下您还没有说,您究竟伤到了哪里呢。”
“孤……”
穆允语塞片刻,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真正的伤处,便道:“孤伤着肚子了。”
肚子离腰那么近,用量应该差不多吧。
“肚子?”
吴公子和季淮面面相觑,疑惑的道:“殿下不是罚跪么?怎会伤到肚子呢?”
穆允愤怒道:“因为有个不长眼的刁奴,路过时不慎摔倒,踢了孤一脚,恰好就踢在孤的肚子上。”
原来陛下要追查的真相竟是这个。
吴公子和季淮立刻对殿下的悲惨遭遇表示深深的同情,并一起痛斥了那个不长眼的刁奴。吴公子道:“如果伤在腹部的话,每次用两到三滴就可以了,但最好多按揉几遍,那样伤才会好的快些,殿下可需要臣的帮助?”
“不用了!”
穆允特别开心的把那只白瓷瓶拿了过来,向两位好友兼下属道:“你们的心意,孤收下了。改日,孤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殿下太客气了,羽林军还等着殿下回来主持大局呢。只要殿下能早日康复,属下们做什么都愿意的。”
吴公子和季淮发自内心的道。.殿下不在的这两日,某些人可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称王称霸了,他们都巴巴等着殿下回去整顿风气严肃纪律呢。
穆允一心都扑在药油上,尚没有功夫去探寻两位下属话中的言外之音,只重重点头:“你们放心,孤会好好珍惜你们的心意的。”
送走好友,穆允便将所有内侍都赶了出去,悄悄掀开被子,准备好好按揉一下腰侧那两道淤痕,结果刚拔开瓶塞,把药油倒在掌心里,昌平帝爽朗的声音就从殿外传了进来。
“哈哈。”
“太子,朕终于想起来答案了。”
“昨日太子不光伤了膝盖,还有一处很严重的伤。”
“那就是肚子啊。”
“昨日朕把太子从雨中抱起来时,可看到太子肚子上有好大一片淤青,足有一只脚那么大,该不会是哪个不长眼的刁奴踢得吧!”
“今早朕实在太累太困了,竟然一时没有想起来。”
“太子快告诉朕,究竟是哪个刁奴这么不长眼,朕替太子好好严惩他!”
昌平帝握着拳头,脚下生风,自信满满的走了进来,面上有愤怒,更有藏不住的小得意。
穆允:!!!!!!
昌平帝惊讶的望着龙床上眼睛红的像兔子,正恶狠狠瞪着他的少年,奇怪道:“太子怎么了?太子可是怪朕现在才为你做主?”
穆允想摔药瓶,但有点不舍得,便退而求其次,拎起一个枕头狠狠摔了过去。
哼!哼!哼!
被糊里糊涂摔了一脸的昌平帝:这、他又做错什么了嘛!
鉴于便宜父皇的地盘是一刻也不能待下去了,穆允藏好药油,忍痛从龙床上爬下来,兜上靴子就往殿外跑去。
结果刚冲到殿门口,就猝不及防撞到了一个人怀里。
“殿下这是怎么了?”
还没来得及进殿就被人撞了个满怀的卫昭一把扶起怀里的小崽子,慢悠悠问。
这小崽子,怎么整日风风火火的,一刻也不肯消停?
问完,就见怀中少年仰起头,可怜巴巴望着他,颤啊颤,两只星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了层水汽。
“呜……”
“疼……”
少年忽紧紧搂住他腰,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控诉了起来。
卫昭:“……”
卫昭嘴角狠狠一抽:“哦。殿下哪里疼?”
少年委屈:“就、就那里。”
卫昭:“……”
所以,那里,是哪里?
“就、就是被卫侯伤的那处,呜……”
少年再度化身他肚子里的小蛔虫。
“孤从昨夜一直疼到现在,疼得浑身是汗,连路都走不成了,孤还不敢告诉父皇,呜……”
“孤怕父皇知道了又会惩罚卫侯,呜……”
“可是孤真的好疼,呜……”
刚从寝殿里匆匆追出来,脑袋被枕头砸的还有点晕的昌平帝恰好听到了最后一句,立刻:!!!!!!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卫昭面前可以撒娇耍赖,为什么对待他这个父皇就是各种甩臭脸丢枕头啊。
“咳。爱卿此时过来,是有何事啊?”
昌平帝清了清嗓子,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失败,也尽量让自己忘了殿中还有个淘气包太子。
左右他这张老脸,算是在心爱的臣子面前丢尽了。
卫昭也尽量让自己忘记腰上还挂着一个磨人的小崽子,镇定的答道:“回陛下,臣是特意来禀报陛下,敬王已同意派世子入京参加端午宫宴了。”
“而且不仅敬王世子,敬王本人也上书请求一道入京向陛下献上贺仪。”
昌平帝立刻没空去管自己丢不丢脸的事了,意外的道:“敬王也请求入京?”
卫昭点头。
“敬王在折子里说,十分想念陛下……以及太子殿下,所以想趁这次端午佳节入京朝贺,并探望陛下,及太子殿下。”
卫昭敏锐的察觉到,挂在他身上的小崽子似乎僵了一僵。
卫昭不解,敬王入京朝贺,与昌平帝共话兄弟友谊尚在情理之中,为何特意要提到探望太子呢?敬王与小太子,不就是普通的叔侄关系么?而且敬王若想讨好昌平帝,直接说探望其他皇子岂不更好。
昌平帝在听到敬王的折子后,脸色也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显然有些不悦,但当着卫昭的面,他不想把这种情绪表露的太明显,便道:“朕知道了,他既想来,便让他来吧,朕会吩咐礼部好生准备迎接事宜的。”
要不是因为想趁机看看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是不是真像坊间所传那样有谋反篡位之心,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立马驳了这道折子。
呵,想进京,一辈子都别想。
禀报完事务,卫昭便道:“那臣……”
并特意看了眼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崽子,一道征询皇帝陛下的意见。
昌平帝眼不见心不烦的摆摆手:“爱卿退下吧,都退下吧。”
“是。”
卫昭挑眉望着还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崽子:“那殿下和臣一道出宫?臣的马车恰好在宫外,可以顺道送殿下回府。”
少年点头,闷闷的“嗯”了一声,然后……就不动了。
卫昭:??
少年:“呜……孤、孤那处特别疼……”
卫昭:“……”
卫昭眼角抽了抽:“那……臣抱着殿下走?”
“嗯。”
少年又闷闷的点了下头。
昌平帝:“……”
昌平帝已经彻底没眼看也丢不起那脸了,有些头晕目眩的扶住王福来:“走,朕要到御花园里散散步。”
……
宫道上,二皇子穆骁正一手拎着锤子,一手拎着扳子,准备潜入到白莲圣母大哥府里修车,报昨日早朝上的仇。
因为圣母白莲大哥的白莲行为,父皇这两天对他实在太冷淡了,俨然已经把他当做了话本里写的那种谋害兄弟、心如蛇蝎的恶毒皇子。
这样的皇子,在话本里一般充当大反派角色,并且结局悲惨,下场凄凉,比过街老鼠还惨。穆骁一点都不想让自己变成那样悲惨的皇子,所以他必须反抗,必须依靠自己的双手来扭转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印象。
也是听说穆允那个小混蛋带着刀带着兵去圣母白莲大哥府里大闹了一场之后,穆骁才恍然明白过来,特么的他大哥哪里是发病,那分明是又开始施展白莲功了啊!以他圣母白莲大哥那比大海还深比大山还沉的小心机,除了他自己,还能有人让他“意外”发病?
若搁在以往,穆骁可能会选择直接冲进大皇子府,和圣母大哥干一架,和今日不同往日,现在作为一名优秀的修车工二皇子骁,穆骁完全有更厉害的报复手段——卸了他圣母大哥的车,来一辆卸一辆,一直卸到整个大皇子府无车可用,一直卸到他白莲大哥必须依靠自己的双脚走路。身体不好,就要多加锻炼!
于是今日下了早朝,穆骁从司造局借了套衣裳,把自己好好乔装改扮一番,就迫不及待的要赶到他大哥府里卸车去。
结果刚走到半道,穆骁就看到一副比圣母白莲大哥更震撼他三观的画面:他偶像战神,竟然抱着穆允那个小混蛋从承清殿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