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华书仪来到了斯年家。
斯年住在京城五环一个高档别墅区里,环境优美,安保严密,唯一的问题就是出行不太方便。虽然车进车出,但是遇上京城的交通时常被堵在路上动弹不得。除此之外,他在三环还有一套顶层公寓,原本是方便工作才买下的,可是自从买了京郊的别墅后,那套公寓便长期处于接灰的状态,一年半载也难得住一次。
开门的斯年冲着华书仪笑道:“来得正好,我刚好在泡茶。”
因为曾经饰演的角色需要,斯年专门学过茶艺,动作行云流水,气质沉静内敛,看起来赏心悦目。可华书仪知道,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喜欢喝茶,只是闲极无聊的时候才摆弄这些程序复杂的东西,打发时间。
和茶艺一样,钢琴、小提琴、古筝、围棋、拳击、马术、书法等等等等,这些技能他都会却并不热衷,只是因为需要才学,学到够用的程度便停了,之后也不会再去钻研。除了他从小练习的柔道,大多数技能都只停留在能糊弄外人的程度上。
娱乐圈说他是天才,粉丝也把这些技能当作谈资,加深他敬业的人设。可他们其实都不知道,斯年只是天性极富负责感而已。他对演戏对唱歌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进了这个圈子,职责所在,于是尽力去做罢了。加上他天资聪颖,什么都一学就会,于是给人一种认真的假象。
这也是为什么他直到现在仅有一座影帝奖杯的原因。斯年曾经合作过的张白露张导就十分尖锐地指出了这一点,直言斯年的演技没有自己的东西,全是依葫芦画瓢照搬别人的经验,与角色没有深层次的共鸣,演不了太复杂的角色。
有商业价值,没有艺术价值。
喝过几盏茶,斯年笑着问道:“不说要给我放一段时间假吗?这才过了几天华姐你就后悔了?”
华书仪悄悄地吐了口气,打趣道:“我是想给你放假,奈何你名气太大,人家找上门了。本乡瞳,知道吗?”
斯年捏着小巧的茶杯,思索了一阵道:“是日本那位有名的艺术片女导演吗?”
“对,以拍摄手法细腻,剧情隽永涓细闻名的本乡瞳。她的新电影需要一位会说日语的中国演员,四处打听最后找到了你,后天约在……心悦见个面。”
听到心悦二字,斯年的手下意识地一抖,在小小的茶杯中间制造了一道涟漪。但很快这道涟漪便连同他的情绪一起被咽下了肚,那人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柔声道:“好。”
这就是斯年。不问剧本,不问角色,只要是你交代的工作,他便会好好的完成。再也没有比他更好带的明星,也不会有比他更配合的演员。
华书仪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剧本还没有完成,但据日方透露是一部现代文艺片,你饰演男主角。拍摄的主要场地在东京,文艺片预计会拍很久,所以我把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综艺节目常驻嘉宾的通告给推了。跑那么远的地方拍戏,来回飞太辛苦,综艺节目多的是,以后再给你物色个好的。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比以前在韩国拍偶像剧要好得多,本乡瞳虽然没得过国际大奖,但在日本国民度很高,票房很不错……”
斯年一边泡着茶,一边认真地听着华书仪的话,时不时点头应和。而他越是这样,华书仪越觉得自己心里堵着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工作说完了,华书仪又盘桓了很久,和斯年聊聊八卦,聊自己的老公和孩子,就这样喝了一下午的茶,直到晚饭的时候才告辞离去。
上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被重重绿茵遮掩的白色别墅,在暮色里闪烁着暖意融融的橙黄暖光,看起来十分温馨。可没有人比华书仪更清楚,那三层楼近五百平米的空间里,只有一个人,只有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不知怎么的,华书仪就想起了斯年第一次谈恋爱的事。那是在他二十岁,拍第三部 偶像剧时发生的,对象是那部剧的女主角,当红小花旦,比斯年大了两岁。在那部剧里,斯年饰演女主的真爱男二,戏还没拍完,入戏太深的小花旦就开始倒追斯年。
华书仪还记得当初斯年告诉她实情的样子,有些害羞有些担忧,但快乐和希翼让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一下就把她那些反对的话给堵在了嗓子眼。
那段恋情如她所预料的迅速终结,小花旦拍别的戏时移情别恋,这段初恋只持续了半年时间。从那之后,斯年的恋情便遵照着同一个模式,被追求——答应——热恋——因各种理由被甩,最短的半年,最长的也不过一年。
至于被甩的原因,男人也许不能理解,可作为女人,华书仪其实再清楚不过了。斯年哪都好,负责、顾家、温柔、谦逊,这些特质作为朋友、同事,乃至亲戚、家人,都是难能可贵的珍宝。可是对于恋人来说,他的个性太被动了。
告白要女生主动,约会也要女方提出,没有浪漫和惊喜,只有寡言少语的沉闷日常。刚开始仅靠爱意还能坚持,时间长了,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忍受这样的生活。更何况娱乐圈是这样的灯红酒绿,到处都充满着诱惑。
再加上斯年一直渴求家庭,而对于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女明星来说,结婚是过于沉重的话题。于是由于性格因素、现实因素,斯年的感情生活一直不顺,到现在已单身五年了。除了工作的时候,生活和人都犹如一滩死水,波澜不兴。
与其这样,还不如……不,不能这么想。华书仪摇摇头,转身上了车。那件事既然已经结束了,她再插手有可能弄巧成拙,就……静观其变吧!
***
斯年在心悦和日本女导演见面时,陈之敬的马场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原本在马厩给马做大保健的陈之敬,听到马场员工的话,匆匆赶到茶室,看着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的男人没好气道:“你来干嘛?”
“来看看‘将军’,”来人说着,放下咖啡杯,上下打量着陈之敬,“顺便看看你。”
“你吃饱了撑的看我干嘛?有这个闲心还不如多陪陪你媳妇。”陈之敬心里一紧,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坐到了男人对面。
“我确实没这个闲心管你。要不是我媳妇拍戏去了,工作也暂时告一段落,抽空去杨非那体检的时候碰见老高,他提起你……”
一听到“老高”二字,陈之敬就炸毛了,拍着茶几骂道:“提我?提我干嘛!老高那个死洁癖说我什么了!操!还有没有点身为医生的职业道德?那些医闹怎么不砍死他丫的!”
男人老神在在地看着陈之敬发火,直到他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才慢条斯理道:“老高什么也没说,只说你打架受伤了,伤得不重但自尊心受挫,瞧着有点惨。我想着你横行霸道京城数十年,难得踢到铁板,挺好奇谁这么有种,就来看看。”
“……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再厉害架不住江湖代有人才出。再说都是误会,一点小伤,没事。”陈之敬接过服务员送上来的咖啡,掩饰般地埋头痛饮。
“是吗?那就好,”男人又拿起咖啡杯,慢悠悠道,“刚才等你的时候我打听了一下……那个人是斯年?”
“噗!咳咳咳!你!你……你丫不是说老高什么都没说吗!”
“他是没说。不过能让你自尊心受挫的事挺少,至少打架输了绝对算不上。再打听一下你最近的行程,差不多就能猜个十之八九。不过这个让你吃亏的对象我确实是没想到,更没想到你居然会因为这件事和他大打出手,这实在是不符合你的个性。”
“操!你丫姓江户川吧!”陈之敬狼狈地擦着下巴上的咖啡渍,嘴里嘀咕道。
“过奖。看走眼床上吃点亏,你还不至于打人泄愤,”男人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右手食指思考般弹跳着,“他威胁你?”
“打住。”陈之敬摆摆手,叫人进来收拾茶室,完了之后才接着说,“我说了,是误会,事情都过去了,你别瞎搀和。”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陈之敬一眼,正想开口,一个服务员走了进来:“陈哥,华少来了。”
跟在服务员身后的华学林,兴高采烈地窜了出来:“哥!我把东西带来了,包准好玩……李哥也在啊。”
李钺冲华学林点了点头,视线移到他手上抱着的黑盒子上,挑眉道:“游戏机?”
“闲得蛋疼,这小子推荐的。放到休息室去吧,我和他去外面走走。”
“好。”华学林有些惴惴地目送陈之敬和李钺离去,悄悄舒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华学林一直有些怕李钺。按理来说,他只是陈哥的理财顾问,没什么可怕的。可在他面前,华学林就是没来由的觉得自己矮了他一头。也许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敢当着陈哥面喊他陈二狗的人吧!
离开茶室后,李钺拿出手机递给了陈之敬:“今年第一季度的财报。”
陈之敬连接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回绝道:“不想看。”
李钺顿了一下,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再这么下去,你就该看不懂了。”
“嘁,早他妈看不懂了。我又不是天才,十几年前学的东西谁他妈还记得。”
“……现在应该没人拦着你开公司了,资金也够开十几家贸易公司的,难道你真想在马场混一辈子?”
陈之敬瞪了李钺一眼:“马场怎么了?我这马场不好吗?别忘了要是没我这马场,你还和你媳妇是好朋友呢!”
李钺没辙了:“行吧,你就养一辈子马吧。”
“……养马有什么不好,至少马不会猜来猜去,算来算去,比人可通透多了……而且,一想到我逍遥的时候你却在累死累活地帮我挣钱,老子就觉得爽爆了!”刚开始,陈之敬还有些失意地喃喃着,还没等李钺同情心起,他突然话锋一转,整个人又洋洋得意起来。
李钺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地抬腿给了他一脚:“去你大爷的陈二狗!当心哪天浪过头,又被人爆菊!”
“那不能够!”陈之敬一个踉跄,人还没站稳就赌咒发誓,“出他妈一次意外就够蠢了!”
“老子不会蠢到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