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考试的交卷铃声响起, 魏昀神清气爽地走出考场, 东西都顾不上收拾,第一时间来找齐致。
“班长,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
考完这天又是星期五, 他们依照习惯坐到公交车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魏昀习惯性地拿出手机, 手指滑到“贴吧”上方,突然想到了什么,没有点开。
——贴吧里的故事有的已经画上句点, 有的已经被作者弃置一旁,但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魏昀把手机揣回兜里,转头看向齐致,神情严肃得仿佛在对神父宣誓,“我是不是该转正了?”
“是啊。”齐致挑了挑眉, “你想怎样?”
魏昀微微偏头, 一只手扣住齐致的后脑勺,凑上前去,轻轻咬了咬他的唇, 得意洋洋地说:“这样。”
魏昀将头埋在齐致颈间, 双手环住他的腰, 闷声笑道:“男朋友好。”
高考结束之后, 考完一身轻的同学们开始讨论暑假去哪里快活。
王永乾一边翻旅游攻略一边问罗正浩他们,“去哪?总得出个省吧?上海怎么样?”
其他人其实也没什么远大理想,就图个风景不一样的地方转转:“随便吧, 出省就行。”
问他们也问不出什么结果,王永乾转而看向魏昀,“昀哥,你觉得呢?”
“我觉得吧……”魏昀慢悠悠地将他的问题咀嚼了一遍,旋即让人防不胜防地转了话题,“先不说这个,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霎时几颗头齐聚过来,问:“啥秘密?!”
魏昀翘起嘴角,刻意说得很慢,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听清楚:“我和班长在一起了。”
瞧瞧,这是多么完美的一个吹嘘绝美爱情的开场白啊。
按照魏昀的想象,他接下来会收获许多震惊又艳羡的表情,至少也得是这样:
“天啊,昀哥!你居然和班长在一起了?!”
“绝美爱情成真了我的天?!”
然而事实给魏昀泼了一盆冷水,他们既没有震惊也没有艳羡,甚至表现得十分冷淡:
“哦。”
“所以呢?”
“这也叫秘密?”
王永乾等人把头扭回去,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几号去啊?9号怎么样?”
“都行都行。”
魏昀皱了皱眉——就这点反应?不应该啊。好歹也来个祝福的掌声吧?
王永乾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全然没有搭理魏昀的意思。
魏昀不信这个邪,打算再重复一遍:“我说——”
“知道了知道了,你和班长在一起了,恭喜恭喜——”傅卓阳打断他,敷衍地道了两声贺,接着又对王永乾说,“9号有点太赶了,10号怎么样?”
魏昀纳闷:“为什么你们一点也不惊讶?”
“我觉得10号不错——惊讶?为什么要惊讶?”张立垣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刚确定关系的魏昀一脸懵逼:“……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好了昀哥,你别装了,我们早就知道了。”
“不得不说昀哥你的演技是真的好,”罗正浩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话锋一转,“但是还是逃不脱我们的火眼金睛。”
“而且,乍一看贴吧那些浪漫文学假得要死,”王永乾补充道,“其实它们都是纪实文学对不对?”
魏昀一琢磨,这话听着无法反驳,但就是让人下意识地想反驳:“也不完全——”
“好了昀哥你不要说了,”王永乾抬起手在眼角处抹了抹,假装拭泪,“我明白的,特殊时期,所以你不愿意告诉我们,但在我们心里你永远是我们敬爱的昀哥。”
魏昀心说我倒是想告诉你们,这不八字才刚一撇吗。
“你们现在知道也不迟——”魏昀语含暗示,“朋友们,你们懂我意思吗?”
然后浑身是恋爱的酸臭味的魏昀成功地被一群清香的单身狗孤立了。
“你懂吗?”
“不太懂。”
“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快乐上海计划……”
上海之行就定在10号,下午六点的飞机,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酒店是罗正浩选的,坐落在上海繁华地带,向窗外看去,还能看到东方明珠的一角,在璀璨的华灯之中散发出高雅的紫色光辉。
不得不说,某些时候罗正浩这人就是很会来事儿。他先斩后奏地帮他们定了双人床房间,然后再很给面子地说句“你们就将就一下吧这样比较省钱”,让人不想顺水推舟地“将就”都难。
罗正浩尽心尽力地为他们着想,奈何当事人不解风情,他们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生出什么不纯洁的心思。
直到他们走进房间的那一刻。
房间色调昏暗,昏黄的灯光柔和地洒在绒面地毯上,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铺了满床,四周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淡淡芬芳,气氛像是被爱神阿芙洛狄忒吻过。
床头甚至还放了几盒包装精巧的男人都懂的东西,王永乾他们显然是下了血本,每种型号都买了一盒。
魏昀适时收到一条微信:
【一个灵活的小胖子:昀哥,别说我们不懂你,兄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把握机会,加油!】
齐致的手机“嗡嗡”震动两声,也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蚝蒸螺:班长你放心,我们等下洗完澡就睡,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就当我们不存在!!!祝你们快乐!】
“这些人……”齐致话断在这里,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恰当的词来形容这些乐于助人的同学们。
魏昀也略微有些震惊,帮他把话接下去:“太骚了吧。”
两人在原地呆滞了几秒,忽而同时转头:“现在干什么?”
齐致含混不清地“唔”了一声,走上前去,把被子一掀,床上的玫瑰花悉数抖落在地。
“你先去洗澡吧。”
“啊,”魏昀走起路来差点同手同脚,“好。”
齐致将玫瑰花收拾到一边,沾了一手的玫瑰花香,闻得人心神荡漾。
不一会儿魏昀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朝齐致点点头示意他去洗澡。
哗哗的水声从浴室里传来,魏昀闲得没事干,倒在床上,顺手挑了一盒放在床头的东西来看,他将那盒东西举到眼前,再翻到背面,津津有味地看上面的说明。
齐致一出来就看见魏昀在摆弄一盒避-孕-套。
见他突然出来,魏昀手忙脚乱地把那盒东西丢到一边,此举没让他洗清嫌疑,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魏昀坐起来,尴尬地咧开嘴笑笑,“我就随便看看。”
谁知齐致只是字正腔圆地唤了一声:
“昀哥。”
魏昀僵在原地。
齐致站在那里,仿佛是向灯光借了几分温柔。他的发梢上还挂着水珠,顺着颈侧滚落,一路没入衣襟之中,洇开一小片浅浅的痕迹。
然后魏昀看到齐致朝自己走来,那张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映出如玉的光泽,他的举动略带慵懒,神色却不见任何敷衍,漆黑的瞳孔中尽是认真之色,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做吧。”
魏昀还没从“昀哥”两个字里回过神来,这两个字又给他的心脏做了次电击按摩。
——我钮钴禄魏昀今天不做人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魏昀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坐在床边,伸手将齐致的头按低一些,仰头吻上齐致的唇。他的指腹在齐致颈间摩挲,随后不断向下,指尖一路划过齐致的脊线,紧实的腰腹……
魏昀觉得自己仿佛在用灵魂触碰眼前的这个人。
可惜的是,魏昀这个名字像是被上帝划入了黑名单,上帝似乎存了心不让他得偿所愿——谁能想到下一秒,魏昀就用实力表演了什么叫关键时刻掉链子。
“等等……”魏昀倏地推开齐致,“我感觉不太对。”
说完便迅速闪身到浴室,“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
齐致看着紧闭的浴室门,若有所思。
思考了将近一分钟,他毅然决然地选择打开百度,认真地在搜索框内输入:男朋友不-举怎么办。
页面还没跳转,他又改变主意,退出了浏览器——
算了。
凑合过呗,还能离咋地。
他收起手机,敲敲浴室门,“你还好吗。”
“班长,”魏昀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显得有些沉闷,“我不太好……”
“怎么回事?”齐致敲浴室门的力道又大了些,带着点命令的口吻,“开门。”
浴室门的另一边魏昀贴着墙壁坐在地上,低垂着头,沉声说道,“我可能得了绝症。”
齐致听他说得这么严重,略微有些慌乱,但他很快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先开门。”
魏昀把锁拧开,无力地将手搭在门把手上,依着手自身的重力将门拉开一条缝。
齐致赶紧推门进来,见他坐在地上,便蹲下来问,“你怎么了?说清楚。”
“我流了好多血。”魏昀捂着小腹,脸色苍白,偏偏跟齐致说话时还要强装镇定,“而且我有点难受。”
人在难受时就喜欢胡思乱想,魏昀自行在脑内百度一番,判定自己是得了不治之症。
判定的那一瞬他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比如他身患绝症没办法给班长幸福要不要分手,如果分手的话班长会不会再找一个人谈恋爱,如果班长的新恋爱对象还没他好该怎么办……
魏昀越想越亏,他熬到今天容易吗,还没及时行乐就要把自己珍藏许久的白菜拱手送人了。
他甚至脑补出一幅场景:夜色深沉,寒风刺骨,他衣衫褴褛地在街头流浪,最后跌落在地,再也没能起来——彻底闭上眼睛之前,他用手机给班长发了条短信: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忘了我吧。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齐致将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关心则乱,齐致哪怕是华佗再世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于是便当机立断地说:
“走吧,去医院。”
他们来到医院挂急诊,排队等待时魏昀像立遗嘱一样唠叨了一箩筐,连“我死了你就忘了我千万别为我寻死觅活”都说出来了,一旦齐致试图打断,他就会说“我都快死了你就听完吧”。
“班长,假如我真的死了,你会找个什么样的?”
“你不会死。”
“你就回答一下吧,”魏昀嘴唇泛白,面无血色,纵然此刻有演戏的成分,但那种虚弱的感觉却不是作假,看上去还真像一位濒死的绝症患者,“不然我死不瞑目。”
……此人如果会死,绝对是骚死的。
齐致干脆拿了个口罩兜住他的嘴,“找个哑巴。”
幸好这时轮到他们就诊,齐致那饱受摧残的耳朵才从魏昀那里解放出来。
齐致拉着魏昀来到医生面前,问:“医生,他怎么了?”
魏昀张口就问:“我会死吗。”
“你年纪轻轻的哪有那么容易死呀。”女医生被他的问题逗笑了,笑着给他检查,很快便做出了判断,“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得了非常规性低潮紊乱综合征。”
这个名词十分冗长,却是该死的熟悉——至少齐致是对它不陌生的。
齐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魏昀这状态好像非常眼熟。
……简直跟他来姨妈那会儿一模一样。
齐致依稀记得自己发现自己流血的那个早上,好像也像魏昀这样以为自己得了绝症。
魏昀一听这名字这么长,长得他听一遍根本不能记下来,心情更加绝望,“什么来的?我还有得救吗?”
“当然有了,”医生大概是上海人,说话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腔调,温柔极了,她微笑着对魏昀说,“这是可以自愈的。注意事项可以参照女生来月经,只要注意点不会很疼的。”
“哦,还有就是,要保持愉悦的心情,心境平和是最重要的了,不过——”女医生叮嘱完,突然多嘴问了一句,“小帅哥,我看你也不像压力大的人,你最近是不是经历了什么特别激动的事啊?”
医生的这个问题可谓是问到了魏昀的痛处——何止是激动,他差点儿就要升仙了,他差点就能和班长一起共度真正意义上的春宵了!
结果一切都被这个来得极其不是时候的“非常规性低潮紊乱综合征”给毁了。
魏昀走出医院的时候精神还是恍惚的。
他站在台阶下,仰望齐致,皱着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齐致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向他宣告:“你来姨妈了。”
“?!”魏昀被“姨妈”这刺激的两个字给砸懵了,这两个字嚣张地在他脑内巡游了好几圈,他像得了间歇性失语症似的,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该说点什么:“那不就是你之前……”
“对。”
事已至此,魏昀除了接受也别无他法。他花十分钟将这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咀嚼吞咽完全,然后又苦中作乐似的寻了个清奇的角度安慰自己,他问齐致:“我们这算不算情侣病?”
“当然不是,”齐致怜悯地看着他,“我已经自愈了。”
相比于高二,齐致高三那一年来的次数其实不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尤其是高三下学期,除了三月份魏昀回来那次,就没有第二次了。
从三月份到现在他再也没来过,就算他还没自愈,也离自愈不远了。
“没关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魏昀此人就是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他从自己脑内丰富的非主流日志储存中挑了一句出来,“你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我也要为你承受一遍。”
齐致难得赞同地点点头,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一字一句地幽幽说道:“那你可千万受着啊。”
“幸好不是绝症,不然——”魏昀说到一半发现不对劲,“班长,你是不是在笑?”
“没有。”
怎么会笑呢?
只是道声“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攻好惨,这滴泪我先落为敬,你们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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