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昀说是说“下次”, 但那天之后, 他俩的联系就只停留在微信了。
年近岁除,齐致家里有一箩筐事要忙活,魏昀那边虽然是一个人住, 但搞搞过年的气氛总是要的,一人包揽全家的各项春节活动, 也把魏昀忙得够呛。家家如此,以至于李子芬怂恿儿子多出去玩玩,也找不到人来陪, 只好作罢。
当然,作罢原因还有一个:
“儿子,”李子芬喜滋滋地说,“你那病是不是好了?看你好久没发作了。”
许久不留意,她一说齐致才蓦然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来姨妈了。医生的话在耳边响起, 齐致略加思索, 猜测自己可能是已经自愈了。
除夕之夜,举国上下洋溢着喜庆的气息。李子芬照例做了一大桌子菜,不仅是为了庆贺新年, 更是为了迎接在外出差专门赶回来过年的齐致爸爸。
“儿子, 等下我们一起去逛花街吧?”李子芬捏着汤勺盛汤, 目光在汤煲和齐致爸爸脸上来回转换, 偶尔偏移视线,也仅是看齐致一眼而已。
齐致他爹常年出差在外,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所以他爹一回来, 齐致在家中的存在感骤降,李子芬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缝在他爹西装袖子上做袖扣。
齐致对此习以为常,“那就去吧。”
除夕夜的花街人很多,熙熙攘攘的人流在这条街道上穿梭,来去几轮,道上又换了一拨新人。
齐致沿街一路走,不知不觉就落在爸妈后头。前边俩人跟黏在一起似的,李子芬左手拿花,右手挽着她男人,把除夕之夜过得像情人节。
齐致不好上前打搅,隔了十米左右在后头自己逛。
口袋中的手机突然欢快地震动起来,手机铃声与街道放着的喜庆歌曲融为一体,仿佛赶着出来凑凑过年的热闹。
魏昀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班长,你在干什么?”
“砰”地一声巨响,绚烂的烟花在夜色中绽开,嵌于天际的几颗星星被花火遮蔽了光芒。街上流光溢彩,人声鼎沸,热闹之极,连九重天上的仙人也忍不住探头俯视凡尘。
齐致抬头看了看烟花,说:“逛花街。”
“噢,”魏昀的声音像是在憋笑,“你回头。”
“怎么,”齐致没当回事儿,并不认为魏昀能凭空来个大变活人,边说边回头,“难道你还能在——”
得,还真是大变活人。
魏昀夸张地张开双臂,想给他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齐致嫌弃地站在原地没动。
这并不妨碍魏昀自行发挥,双臂张在那毕竟尴尬,他在头顶上方收拢手臂,双手交叉从头顶抚摸下来——假装自己只是夸张地摸了摸自己潮流的发。
“好久不见啊班长。”
前边李子芬总算发现自己儿子不见了,赶紧回头看,刚好看见他们走在一起,便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他们慢慢走上前来。
“呀,这不是魏昀吗。”李子芬对魏昀印象非常好,不仅因为他人帅嘴甜,礼节周全,更因为他简直是行走的灵丹妙药,瞧瞧齐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阿姨好啊。”
打完招呼,李子芬对着魏昀就是一顿夸:“真是个好孩子,要是我家齐致也像你这样就好了。”
魏昀心说像我这样还得了,房顶都给你掀掉。
“阿姨你不知道,班长在学校读书可认真了,连上厕所都要学习。”
“就是这样我才担心,还是你这样的好,多阳光啊。”
“比不得比不得,还是班长比较好,积极向上成绩又好。”
“哪里哪里,我儿子那个脾气我还不知道吗,还是你这样的好,多善解人意乐于助人啊。”
总的来说就是一顿寒暄,主题思想就是夸,我夸你你夸我,两边都高兴。中途李子芬一不小心还说漏嘴:“你可真是个好孩子,要不是你我们家齐致病都好不了。以后要经常跟我家齐致玩啊。”
“啊……啊?”魏昀知道班长有个病,好了他也很高兴,但是这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太大关系?
除了接热水,他好像真没做什么。
“妈,”齐致拉着魏昀要走,“我们去那边。”
“好好好,去吧去吧。”
街上行人无数,要么就是一家人,要么就是俩情侣,像他们这样的并肩行走的两个大老爷们,还真是少数。
“你那个病……”魏昀试探性地开口。
“抑郁症。”齐致答得很快。
魏昀猜这个可能比较难以启齿,从善如流地接受——反正名字只是个代号。
行,抑郁症就抑郁症。表面上大家说的都是抑郁症,但其实我们自己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魏昀接得也很快,“对,抑郁症。”
齐致一道看傻逼的眼神抛过去,在他看来魏昀也没傻到这地步,这也信?
但魏昀看上去就是信了,而且信得不能再信:“你这个抑郁症吧,阿姨说是因为我好的,但是我好像也没做什么……”
齐致也相当不给人面子:“你的确没做什么,我自愈的。”
“不,我还是做了一些什么的。”魏昀前面的话只是欲扬先抑,接下来的话才是他话中重点,“比如我尽心尽力地给你接了一杯杯热水。”
不用他说齐致也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没有热水解决不了的问题。”
“不信不行,真的。”
神他妈抑郁症也能用热水解决,齐致已经不想说别的什么了,只说:“答应我,你以后千万别学医。”
一杯热水,活死人,生白骨,连骨灰都能复活成一个行走无碍的人。
如果不行,就两杯。
两个男的逛花街也逛不出什么花样,他们逛到一半就寻了个地儿坐下来。
两位少年在除夕夜坐在路边长椅上,沉默十余秒,终于把今夜最重要的问题提上台面:
“现在做什么?”
齐致思索良久,给出一个最佳答案:“看春晚。”
“班长,你真的好没情趣。”
魏昀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自觉调出春晚界面。
良辰美景,花前月下,两位年轻人放着满街的花不看,放着漫天烟火不赏,依偎在一条长椅上,旁若无人地拿着一部手机,看春晚。
春晚这种东西对齐致来说可能有一种奇特的魔力,从小到大他没有一次是看到结尾的,每每看到一半就要发困。
眼见着上回跨年的悲剧又要重演,魏昀赶紧摇醒他,“班长,在外面呢,你有点安全意识。”
“你帮我看着。”
“别啊,你别睡,”魏昀看他直接仰头靠在椅背上,眼睛已经闭上了,干脆使出杀手锏,“我唱歌给你听。”
“你没听过的。最新的。没给别人唱过的。”
“怎么样,心不心动。”
这话的确是让齐致清醒了不少,他重新坐起来,“真的?”
魏昀给他打包票:“童叟无欺,假一赔十。”
“好。”
齐致盯着他那张脸,左看右看,还是觉得不妥,“你等等。”
接着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魏昀头上,像个红盖头一样将魏昀的脸蒙住,这才满意:“好,你唱吧。”
魏昀大概能从中感觉出齐致对他的身份有多爱恨交织,不由觉得好笑,“至于吗,还蒙脸。”
“闭嘴,给老子唱。”
魏昀在外套下面清了清嗓子,隔着一件外套,声音带了几分朦胧的质感,“我唱了啊。”
很快,这点朦胧的质感便荡然无存,正当齐致侧耳倾听时,外套下面响起了一曲雄浑的——
《难忘今宵》
用美声唱的那种。
而且跑调跑到太平洋。
吓得人虎躯一震。
齐致虎躯一震,那还得了!此刻他已经不叫齐致,现在他姓暴,名躁老哥,别号:你爹。
“死吧。”
刚好魏昀头已经被蒙住,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齐致按住他就是一顿暴揍,魏昀失了视觉,招架不住,拆挡之际整个人滑下去,平躺在椅子上,挨了打还能笑到发抖:“哥,我错了,真的。”
魏昀扒下脸上的外套,刚重见光明就看见齐致弓着腰锁他喉,那张冰冷的死神脸近在咫尺,他突然觉得如果死神都长这么帅,也许人间的死亡率会上升不少。
但是怂还是要认的,魏昀举起双手:“哥,我真的错了。”
事实证明魏昀也没骗他,大年初一,齐致收到一条新消息:
【分享音乐:你收藏的歌手云歌的新单曲《难忘今宵(cover李谷一)》发布了,快来抢先听!】
最新的。齐致没听过的。也没给别人唱过的。
——的确没毛病。
齐致点开看,下边评论也很有意思:
【柠檬树下柠檬果:我粉了个鬼畜区的?????】
【摇晃的红酒卑:云音乐中毒了?????】
【今天也只想咕咕咕:滋儿哇滋儿哇女神在吗,如果你被绑架了就给我点个赞,我来救你!!!】
【流泪猫猫头:我哭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努力赚钱,给我的女神治病。】
如果诸位人类观察分析师团团员有千里眼,大年初一这一天足以让他们沸腾:
所有感情,在这一天,全都死去——
【文二至攵:脱粉了:)】
作者有话要说:幸好!!!还是在过年前写完了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