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晨注定和平时不同。
因为前一天晚上得知的消息, 小顾北才醒，便立刻兴奋地翻身下床往外跑, 恨不得大哥哥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但那会儿才七点不到，楼下显然什么哥哥也没有。
顾朗让他先去餐桌上等早饭。
小顾北坐上去便激动地叽叽喳喳问：“妈妈，大哥哥什么时候来呀？”
秦谨替他戴上小围兜：“十点。”
小顾北于是掰着手指头算：“那, 还有三个小时？”
秦谨：“嗯。”
“好慢哦……”小顾北趴在桌上轻轻咬了咬勺子。
顾朗将早饭端出来后，小顾北一边吃，一边又凑近秦谨，神秘兮兮说：“妈妈。”
“嗯？”
“大哥哥比我大七岁, 那今年是不是十岁？”
“嗯。”
“他是不是很高？”
“嗯。”
“打架应该很厉害吧？”?
“…？”
“他能一打五吗？”??“………”
“能上天吗？”
“………………”
看秦谨一脸被小顾北问住的僵硬，顾朗坐在桌上憋笑。
是被秦谨凉凉地扫了一眼后，才主动接话：“小北, 好好吃饭。”
小顾北噘着嘴长长地哦了一声。
·
饭后，小顾北被顾朗和秦谨带去院子里消食，九点多, 秦谨为玩脏了的小顾北换了新一套衣服。回到客厅的时候，顾朗叫住了他。
“爸爸？”小顾北满意地摸着肚皮上的卡通小猪印花。
那是时下最热门的卡通小猪动漫, 小顾北可喜欢看了，每天都津津有味的, 衣服鞋子裤子床单全要这只小猪的, 连房间都整了好几只大大的小猪玩具, 有一阵最热爱的游戏都是让爸爸扮猪。
顾朗坐在沙发上冲他勾勾手指：“过来。”
小顾北欢实地往他身上扑。
“哥哥一会就要到了，咱们得先约法三章。”顾朗接住他，伸手捏了捏小顾北软软的脸蛋。
“约法？”小顾北歪了歪头：“三章？”
“就是做三个约定, 哥哥来了之后，你要答应爸爸能完成这三个约定。”顾朗解释，“男子汉之间的约定哦。”
小顾北眼睛亮了一下，笑着说：“好！”
“第一，是爸爸昨天晚上说过的，哥哥对这边不熟悉，所以小北要尽地主之谊，要有风度，爸爸是不是教过你什么叫有风度？”
“是！就是要礼貌，要尊重，要善良！”小顾北踢着腿嘻嘻笑道。
“真棒。”顾朗摸摸他的脑袋：“第二条呢，是如果大哥哥来了之后，你们两个发生什么矛盾的话，你不可以像对爸爸一样耍脾气，要好好和哥哥说，好好和哥哥交流，把自己的不高兴说出来，然后也理解哥哥的不高兴，做得到吗？”
小顾北懵了一会：“可我不会和哥哥吵架呀！”
“那不好说哦，爸爸妈妈之间都会有矛盾出现，更何况你和哥哥还不认识，不了解呢？”
小顾北似懂非懂说：“……好吧。”
“所以如果出现这种不一致，小北能不能做到和哥哥好好说？”顾朗继续问。
小顾北想了想：“应该可以。”
“应该？”??“我可以！”
“乖。”
“爸爸，第三条呢？”小顾北兴奋地问，好像说完第三条之后，那位大哥哥就会立刻出现在他面前一般。
“第三条，哥哥到家里之后，小北不可以随便去问哥哥的爸爸妈妈。”顾朗说。
“啊？”小顾北愣住，觉得这条简直比上一条还难理解：“为什么不可以问爸爸妈妈？聊爸爸妈妈不是很开心的事情吗？那哥哥来家里要是想爸爸妈妈了，也不可以聊吗？”
顾朗思索了半晌，和坐在一旁的秦谨对视一眼，最终决定将许景严的家世情况和小顾北说清楚。
他虽然只有三岁，但天生通透，好好说的话，是可以听懂的。
顾朗从来不主张小孩子不懂事那一套，能教给顾北的道理，他从小就一直有在教。
于是，小顾北就这么从爸爸口中知道了，即将来他家的大哥哥是没有爸爸妈妈的。
从出生就被人抛弃，然后转到当地的福利院。
那家福利院不是很好，存在各种问题，过了几年就被查封，也就是在查封检查数据的时候，军方发现这位大哥哥和寻常孩子不太一样，决定带回军营抚养，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
然后就是最近被妈妈撞见，收为学生，接回家小住。
顾朗将这个故事以孩子能接受的方式讲给小顾北听，中间省去了不少他认为这个年龄的顾北暂时可以不需要去面对的阴谋论和细节，但即便如此，一通故事讲完，小顾北也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他用力揉着眼睛，把眼皮扯得老高，说：“为什么是小住呀，哥哥不能一直住在我们家吗？”
顾朗摸摸他的脑袋，没说话。
小顾北等了会没等到，于是不问了。
有时候关于妈妈的工作内容爸爸也会这样，爸爸说他们不会骗他，所以在家里，没有被回答的问题就是不能问。
于是小顾北吸着鼻子站起身，自顾自地往小院里跑，然后一屁股坐在大门口台阶上，眼巴巴地开始望着小院外面，一边等，一边缓解刚刚那个故事带给他的冲击，想着一会大哥哥要是来了，一定要给他一个满满温暖的招呼！
“热。”秦谨皱眉。
“门开着，不会太热。”顾朗道：“随他去吧。”
然后回头看了秦谨一眼：“他们只让你带回家一年？”
秦谨点头。
“一年后也才十一岁。”顾朗显然不太赞同。
秦谨没说话。
她当年被军方发现时，比许景严要再早两年，大概六岁，之后就一直在接受军方的训练。
那时候联邦才刚刚重新建立不久，各种立场不一的势力相互抵抗，军部也是如此，总体来说十分混乱。
不过有一点他们是一致的，那就是对这样一位天生军事能力超然孩子强烈的渴求。
秦谨就是在这种渴求之下的重压中长大的。
诚然军部会给她配备最科学的饮食和作息，以保证她自身成长不受限，但这依旧无法改变那样的童年非常黑暗，毫无光彩的事实。
顾朗早年的遭遇和秦谨大岔不岔，所以，他们两个都很清楚如此童年会给孩子造成多么可怕的影响。
即便如今的军部已经不如当年那么那么黑暗了，这样的经历也依旧是糟糕的。
看着门口托着脸等的小顾北，顾朗轻轻叹了口气，说：“再多争取一下吧。”
秦谨认真点头：“好。”
·
小顾北蹲坐在外面的小台阶上，等了许久许久，中途耐不住地跑回房间看了好几次时间–––他还太小，没有光脑，看时间只能通过客厅的钟表。
最后终于在十点零八分的时候，等来了一辆军部的车。
他认识军部的车，当时眼睛就睁大了，直接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房间里的顾朗和秦谨也闻声先后走了出来，等到最后一家三口都在门口站稳时，那辆深色的悬浮车停住了。
车门被打开，小顾北激动地睁大了眼睛，探头往里边看。
就见那辆车上优先下来了一名军官，小顾北认识他，冲他露出了个笑容，礼貌叫道：“迪比叔叔。”
“哎，北北！”迪比金发碧眼，下车后便主动走上来，在顾北面前蹲下，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笑得很开，但小顾北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迪比叔叔是个好叔叔，性格开朗爽快，经常会在各种各样的节日给他送来精心准备的礼物，但就是……
“你是不是又胖啦？这回至少得胖了十斤吧！眼皮都胖了这么多！”
说出来的话非常容易让人不高兴。
小顾北把自己的脸从迪比叔叔手里拔出来，气鼓鼓着说：“你不要乱说，我没有，我在长身体呢，怎么会胖，这不叫胖！”
“可我看你脸很圆啊。”
“我爸爸说那是婴儿肥，宝宝都会有的！”
“那你让我抱抱，看看是婴儿肥还是小肥肉–––”迪比说着，就要伸手去将他抱起来。
“迪比。”站在最后面的秦谨突然开声。
迪比的手便停在了空中，一脸可惜地收回，点了点小顾北的鼻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这才站起身来：“他还在检查。”
顾朗蹙眉：“出军营没查？”
“查了啊。”迪比说。
“那到这还查？”
迪比回头看了顾朗一眼，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不是我的命令，但我可以当当下令人的复读机。”
顾朗：“？”?
“那边原话是：这孩子虽然能力和天赋极强，但性格不好，对他们派去的管教者始终没有完全信服，之前又被放在重地，带出来的话，审核难免会复杂一些，以免他有什么侥幸心。”
“关囚犯呢？”顾朗皱眉。
迪比耸肩：“他们可不这么觉得，说这孩子有三次反抗记录，是个大大的刺头。”
“三次反抗记录？”
迪比摸了摸下巴，用一种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的表情道，“第一次晚起，第二次偷吃，第三次揍了他的主教官。”
顾朗：“……”
下面的小顾北听得云里雾里，刺什么头还没听懂呢，抬头迷茫地说了句：“揍？”
所以大哥哥果然打架很厉害吗？
迪比捂住了他的小耳朵。
也就在这时，车那边又下来一名士兵，冲他点了点头。
这名士兵的穿着和迪比以及秦谨的不太一样，是小顾北没太见过的，他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从士兵着装上挪开了。
因为他看见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最朴素的白衣黑裤，上边还带着点破损的痕迹，身材劲瘦，和小顾北的肉嘟嘟截然不同。那张脸上的表情和秦谨如出一辙，且在有些微长的黑发遮掩下，显得更加阴霾，黑色的瞳孔在太阳下，如无机质般冷冷地望过来。
以他为轴心的天空好像都变得阴暗了下来。
……好，好凶的大哥哥。
艳阳下的小顾北忍不住后退两步，企图打温暖招呼的表情尴尬地僵硬在小脸蛋上，他紧张地抓了抓爸爸的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