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萨姆的面色僵硬了一瞬,旋即很快便想要绽放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别笑, ”孙溺突然说了句“丑, 看得不舒服。”
萨姆“……”
它静默了半晌, 冷笑一声“贵星的待客之道真是不敢恭维。”
“你的自我定位也很让人惊讶。”许景严淡声说。
“和它说那么多干嘛?”孙溺从背后掏出两根绳子绑在了一起, 看了眼长度,再看看那个格外大的脑袋, 满意道“我能在半分钟内把它给绑了。”
许景严没动。
萨姆又自顾自地笑了会。
最早两星开战的时候,联邦人被打得屁滚尿流, 后来从地下反攻回地上,打死了不少塔姆人, 但从未想过要抓, 因为那会塔姆人和联邦人沟通不行, 抓了就是鸡同鸭讲。
抓塔姆人这样的想法, 是从当年塔姆人入侵联邦人,开始模仿联邦人说话, 模仿联邦人思维开始的。但这么多年下来,联邦从未抓到过一只萨姆。
它们通常都在暗处进行自己的移动联络塔工作, 且十分具有牺牲精神。因为一只萨姆的大脑储存着好十几只甚至好几十只塔姆人的信息量, 所以他们一旦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就会立刻用体内的毒液进行自杀。
所以生擒萨姆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这位小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冲动呢。”萨姆嬉笑着说。
萨姆的记忆可以和繁育处共享, 它战场上的同胞曾经见过这位还未成熟的5s级战士。
听见它这句话,孙溺放下了绳索, 摸向了手上的枪, 面无表情道“用枪就只要一秒了。”
萨姆的笑容硬在脸上“……我出现在这里, 是想要和联邦军方取得谈判的。”
许景严“联邦不谈判。”
他说完后,视线落在萨姆身上,蹦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冰冷的“尤其不和塔姆人谈判。”
萨姆闻言,轻轻笑了声,用一种近乎自得的语气说“规则是可以变通的。况且我猜,你应该非常想要我们的大脑,好奇我们为什么能出现在巴斯的基地内……”
许景严看着他大圆脸上的两只小眼睛,也笑了,薄唇轻启,淡道“我可以不想。”
他话音落地,周围的三十名士兵果断扣下扳机,齐齐开枪。
三十发带毒液的炮弹光速射向正中央的大脑袋。
这样大量的枪弹理论上那颗大脑袋根本就不可能逃脱,然而,千钧一发之际,那些炮弹却被萨姆两侧的塔姆人用宽厚的触手完美挡住。
带毒液的炮弹恢复起来需要一点时间,但只要不射中大脑,也就几秒而已。
一切都在一瞬间结束,士兵们虽然还岿然不动地举着枪,然而场上的天秤显然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没受到丝毫伤害的萨姆对许景严绽开了一个丑陋的笑容“我连人质都带过来了,诚意十足,您真的不想听一听吗,将军?”
许景严的视线在那两名塔姆人身上转了转,又看了看它们落在四位人质身上的触手。
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微眯的神色瞳孔中闪过一道光芒。
“一分钟。”
他说。
萨姆“我想要一个舞台。”
许景严“?”
“我听说,”萨姆的触手在谢磬禾身上拍了拍,见谢磬禾下意识抖了抖,又拍了两下,然后操着破锣嗓子道“你们这次的寻宝游戏里,有在联邦内备受欢迎的明星在,有明星,自然就有摄像,有摄像,就意味着能够将画面传达到你们每一个国民的眼中。上一次我们一族那么努力地进攻,然而你们的国民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这一次,我们不希望这种情况再发生。”
它说着,将一只触手伸了出来,正是顾北一开始看不清里边握了什么东西的那只。
而这下,顾北能看清了。
那里边是一台支离破碎的航拍机。
萨姆可惜道“很可惜这位女士的摄像被我不小心弄坏了,我道歉,然后,希望您能给再我一架作为舞台。”
孙溺的脸上精彩万分“让你在上面像刚刚一样放屁吗?我们的人不爱看这种节目。”
萨姆“……”
许景严讲话比孙溺要好听一点,他说“不可能。”
但在萨姆眼里也不是什么好话。
它再也把持不住,黑着脸说“您会后悔的,我保证。”
话音落地,他便伸出另一只触手拍了拍一名士兵,旁边的塔姆人立刻卷过那名士兵,让他趴在地上,一根触手直直地伸向那名士兵的手臂关节处。
那萨姆身形太庞大,将士兵挡了一大半,林远看不清楚。但他发现,身侧的顾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那名士兵忍了很久,最后还是没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虽然只有一瞬,但却吼得在场所有人心脏一颤。
林远就算没看见,这下也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极不好的事情。
萨姆很满意,信心十足地对许景严说“希望您的手下可以放下武器。”
那名手臂断裂的士兵从脸到脖子全紫了,从咬紧的牙缝里嘶吼出一句“放你妈!”
萨姆却不理他,5s级战士曾经给塔姆人带去过差点覆灭的灾难,所以在它看来,只有许景严能入它的眼,未成熟的孙溺勉强,其他所有的士兵都如同蝼蚁一般。
它不会对蝼蚁生气,但它知道联邦人非常在乎蝼蚁,不如它们一般当断则断。
萨姆看向许景严,咯吱笑“您不会希望我对女士下手的。”
许景严没说话。
“您给我的舞台是不是真的,我的同伴会告诉我,希望您保持诚信。”萨姆扬起了他巨大的脑袋。
许景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
军方后台的节目组已经疯了,柏导的光脑不断有通讯拨进来,上面是资方爸爸的名字,挂是不敢挂,但看这场景,接也是不敢接。
“不是说我们的人都接到了吗?”柏导难得冲军方发了脾气,“就回来了三个叫都接到了?”
对方说“确实是接到了。”
但眼下的状况,很显然是接谢磬禾的那一支小队一起被抓过去了。
他们给完答复后,便让柏导继续回到节目组房间等待通知,顺便还问节目组要了航拍机的控权,然后再三保证,他们会让明星队的人完整回到营地。
“保证个屁,它们要直播,他们会给吗?不可能给。”柏导已经气得头都快炸了,在房间内团团转“不给,谁知道它们会干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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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数十名士兵集体沉默。
顾北身后的几名救援队士兵也是如此。
场上的画风急转直下,许景严和孙溺一方的天秤直直下落。
“我的耐心不是很好,将军。”那名萨姆淡声说着。
然后,顾北就看见它似乎是给身侧塔姆人下了个指令。
因为那名塔姆人立刻将触手伸向了那名士兵的背脊,并停在了那里。
看见这个动作的顾北汗如雨下,身上衣服已经被彻底打湿了,嘴唇发白,胸膛仿佛被什么死死抵住一般,心脏收紧,连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
也就在这时,山林里拂过了一阵微风。
微风将裹在顾北身上的外套领口温柔地吹动。
那是许景严的衣服。
上边独属于他的气息钻进鼻尖,让顾北稍微冷静下来了一点点。他悄悄将那较为宽敞的外套裹紧,贴住自己的后背,强行勒出热感,好像许景严的手贴在他的背上一样。
稍微冷静下来一些后,顾北看向了自己身侧的林远。
他想让救援队的士兵先带林远离开,他终于冷静下来的大脑隐隐觉得不太对,下山去节目组那边会比较安全。
然而当他回头看向救援队时,却敏锐地发现了一丝异样
就在这五名士兵中,有一个身上散发着他非常不喜欢的气息。
阴影太重,顾北的身体极为敏感,此时像雷达一样,每一寸都在冲他报警。
“是,这边有萨姆……对,一批救援已经全部抵达,萨姆在这边,二批救援可以先去疏散未下山的士兵,林远和顾北在我们这……”刚刚那名士兵小队队长正在低声冲光脑说。
顾北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不超过一秒,便收了回来。
他无声地掐住了林远的手腕,然后偷偷抱紧了怀里许景严给他留的枪。
林远茫然地回头,就看见他脸色惨白,神色绷紧,于是一句话也不敢讲。
·
“枪确实很快,但我也不慢。光是让这名女士和我作伴,就已经是非常划算的买卖了。”塔姆人的触手在士兵的背脊处游走的同时,萨姆说。
许景严看着萨姆,沉默了半晌,身体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数十名士兵齐齐放下枪。
旋即,救援队长接到光脑那边的总部命令,冲旁边的士兵点了点头。
两名士兵拿起了地上的两架航拍机,从旁边的草丛中跳下去,绕开前面的萨姆,一路跑到了许景严面前。
许景严扫了眼那两名士兵跑来的方向,再扫了扫萨姆头也未回,只盯着他看的脸,沉默了两秒,接过问“你想要几架?”
萨姆对他的突然礼貌非常高兴“自然是越多越好。”
“两个人质一架。”许景严的手指在机体上轻点。
还没高兴两秒的萨姆冷脸“您真是精打细算。”
“四个。”许景严心情不好的时候,声音会变得尤其冷。
“……”
萨姆那张大饼脸扭曲了一会,又下了个指令,让左侧那名塔姆人将两位士兵往前推了推。留下了谢磬禾,和那名被右侧塔姆人折断了手骨并按住的士兵。
在它看来,这已经是非常大的让步了 。
然而许景严却并不满意“太远了,这个距离连你的攻击范围都没有离开。”
塔姆人的每一根触手绷直了都和自己的身高一样长,萨姆身高三米多,它才将人质往前推一米而已。
萨姆抿紧了不存在的嘴唇“您的要求太多了。”
许景严耸肩“你可以松开让他们自己跑过来。”
萨姆怎么可能同意?
沉默了半晌之后,它命令那名塔姆人将两名士兵再往前送了送。
于是,它的左边一侧便空出来了一大块位置。
有士兵乘机尝试举枪,被萨姆低声呵住“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那名士兵顿住。
“我用四名人质换一个舞台,一旦舞台结束我就归你们所有,你们了解萨姆的优劣,我出现在这里就断绝了自己的后路!这么足的诚意,将军您就用这样的结果来款待我……”那萨姆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许景严的脸色阴得吓人。
“没留后路?”他声音极冷地吐出这几个字,如果声音可以杀人,萨姆的脑袋上恐怕早就被射穿了无数个空洞。
萨姆的眼睛微微张大,意识到了什么。
它的大脑飞速下指令,也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灌木丛里的顾北突然一把扯过林远将其扛在了肩膀上,借着树干一跃十几米开外,飞速向前跑。
他的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身后那两名正常士兵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自己面前队长的身体突然化为了一地的触手,向顾北的方向直追而去。
其中一名士兵反应算快,在触手落地的一瞬就转过身体抬起了枪,然而那一枪非但没射中,还眼睁睁看着一只笔挺到尖锐的触手刺向了他的瞳孔。
士兵猛地睁大了双眼。
说时迟那时快,许景严的身体径直越过萨姆,一把匕首直接将那塔姆人的触手砍断,第二道就要刺向它的大脑时,场上被绑住的五个塔姆人齐齐开始震动身体。
它们几乎以自杀的方式膨胀,将从绳索中绷爆,然后快速在地面上重生。
刚刚才射死控制两名人质的塔姆人,并进而想跃向萨姆的孙溺只觉得腹部受到一记重击,口中立刻尝到了血腥味,一退十几米开外。
五名塔姆人在士兵们完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恢复自由,场上一时大乱。
许景严的匕首上没有毒液,他就要直接拽住那队长返程,却见下面的萨姆一把卷起谢磬禾,用它那副破锣嗓子桀桀怪笑道“我说过的,我不亏–––”
扛着林远飞奔到数百米开外的顾北知道队长已经被拦下,不知何时举起了手上的枪。
他在看着萨姆的背影时,心脏跳得飞快,右手上的枪都在抖。
在那间小房子里的时候,他也见过这样的萨姆。
这是显而易见的,那时战争已经结束,联邦边境开始大面积清理塔姆人,还能留下并偷摸进行绑架行动的塔姆人必须有萨姆指挥。
他是见过这样的萨姆的。
刚刚看见那一只萨姆和一只塔姆人将触手分别对准士兵和谢磬禾的背脊时,他整个身体都在抖。
哪怕是现在,他也在抖。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他想把枪还给许景严,他知道对方一定能完成得比他更出色。
但来不及了。
“亏”字在顾北耳边炸开的一瞬间,他回想起了那天在靶位室时的场景。
许景严极为耐心的,一下又一下地在他的背脊处轻轻抚摸,对方的手掌几乎罩住了他受伤最终的那一块脊柱。
现在许景严不在他身边,但对方的衣服罩在他身上。
他举起手臂的时候,衣料离冒汗的脸庞格外近,味道也变得格外清晰。
“会了吗?”记忆里的许景严开声问的一刹那。
顾北的手再也不抖了,他扣下扳机,低鸣声破开空气,直直地冲了出去,在萨姆的触手刺向谢磬禾的背脊之前,射穿了它的大脑。
同一时间,一道身影穿过人群,将萨姆伸向谢磬禾的触手全部割断。
两道弧线划过夜空。
顾北的心脏跳得飞快。
……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