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顾北是真的被疼到没办法了。

那些潮湿冷意就好像一条条蚀骨的小虫子般往他的骨骼里钻。然后在他的伤口处啃噬, 膨胀, 让他又疼又痒。

顾北不得不将身体扭到一个很奇怪的角度, 然后用掌心的温度去捂着, 才能稍微缓解一点点。

然而也就一点点, 因为过不了多久, 等那些伤口习惯这样的缓解方式后,他又会疼到不行。

要说只有一两处倒也还好,不是不能忍, 可偏偏顾北身上有好十几处,齐齐复发起来简直要命。再加上他前一天晚上整夜没睡,这股困意连带着湿热的天气一齐向顾北进攻,导致抵抗力严重下降。晚上在睡眠舱里各种广播体操姿势的时候,不光骨头疼, 头也疼。

简直能将人逼疯。

出了一身冷汗的顾北觉得自己这样下去真的要死掉了, 才不得不对刚刚回归的骨气默默说对不起,然后求救般地溜到了许景严的门前。

他已经疼了半夜了,所以当许景严开门的一瞬间,里面那正正好的温度和他的身影在顾北眼里,就像一颗能直立行走的灵丹妙药一般,引得顾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往里面走的欲望。

想想倘若换做从前两人还在一起时, 顾北哪里会有那么多顾虑?只要许景严在,不舒服了往他怀里钻就是了,他脑子都不会过一下。

可现在他们两的关系不一样了,即便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叫嚣着要奔向温热的极乐世界, 顾北也悬崖勒马地控制住了自己。

这会儿是半夜两点,可许景严却没睡。室内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底敛着一抹清明,像是早就知道顾北会来。

窗外雨声哗哗,看着门口那对充满了幼小可怜无助,却还是不断克制自己的双眼,许景严在心中喟叹了一声,拉开门。

“进来。”他说。

顾北看了眼他身后的房间,其实从他的角度没法完全看清楚,但也大抵猜到了这房间里除了许景严以外没有别人。

他咽了口唾沫,说“按按就走。”

他就是有点疼得受不了了,按按就走的。

声音很小,也不知是说给许景严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许景严这时已经侧过身了,看见他这表情,有些好笑。

男人低沉的轻笑声从耳边传来,吸引了顾北的注意,他望过去,这才后知后觉注意到,许景严身上穿得不是军装,而是一套睡袍。

早先顾北就说过,这人也就只有穿着军装时才显得正人君子一些,但凡解开一个扣子,都是满脸玩世不恭的太子爷作风的。

现下可不就是如此?

深色且柔软的睡袍宽松又随意地挂在他身上,充满了奢靡的气息,哪里像是在军营?而那束在腰际的丝带更是基本没起到什么大作用,胸膛和腹肌处受锻炼良好的肌肉坦荡地露在外面,勾人得很。

好一个英俊的美男子,要不是顾北确定他没提前和许景严说过今晚会来,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穿成这样勾引他了。

顾北啪叽一声把自己骚动的小心脏按死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撇过视线,第二次小声强调“按按就走。”

因为室内光线昏暗的缘故,许景严的五官变得愈发深邃立体,晕染在发梢阴影之下的眼神本该变得比从前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但这会儿看着顾北时,却漫出了几分好像能将他溺进去的温柔和无奈。

听见那小家伙自言自语般的话语,许景严彻底笑开,再次对他道“进来。”

·

许景严的房间很大,不知是不是军部给他开了后门,豪华到不像是在军营内。

只见墙壁两侧有舒适的雾气在向外喷洒,里面泛着让人放松的淡香。采用的恒温器十分高档,进去之后,顾北几乎感觉不到有恒温器的存在,好似这房间就是这么自然形成了那让他舒适无比的环境。而在这偌大的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舒舒服服的大床。

这样的配置和顾北他们住的根本不能比,看上去不像士兵宿舍,更像是什么疗养室,所有设施全是为了能让人放松睡眠而设计的。

顾北站进去没两秒,差点直接原地闭眼。

他瞧着那张看上去就很舒服的大床,咽了口唾沫,然后万分痛苦和不舍地生生将自己的视线从上面撕下来,转而落在房间角落里的一张小小沙发上,说“我坐这边吧。”

说完后,像是怕再晚一秒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那不矜持的身体一样,也不等许景严回应,一个健步就坐了上去,

这小沙发和大床对比实在明显,许景严皱了皱眉头,但看着他坐上去便强行严肃端庄的小脸,知道能过来就已经是这小家伙经过强烈思想斗争后的决定了。

不为难他,怕把人逼急,轻叹了口气说,“至少趴下来把?”

顾北抬眸看了他一眼,思考了一下。

伤都在背上,不趴确实不好捏。

于是转身趴下。

许景严回身在某处亮光的屏幕上按了两下,外侧的窗户处便传来了一阵低鸣声,巨大的雷雨声彻底和屋内隔绝。低鸣声过后,室内便一片寂静,墙壁两侧的雾量变大了一倍。

然后他才走上前,随便找了个椅子坐在顾北身边,伸出手,开始给他按摩。

这沙发是真有点小,顾北心说,他179,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两米啊!这么高的个子窝在这小沙发上果然是很憋屈的。躺着还能蜷缩起来,趴着就只能强行忍着了。

不过,这些小小的不适,在许景严那双大手面前都不算什么。

身为顾北的多年御用按摩师,许景严对小家伙身体每一处伤口,和按摩时需要的力度都掌握得极为精准。加上他那对因为体质原因,常年自带暖炉效果的炽热掌心,堪称上好的疗药,没两下就将顾北按得服服帖帖。

顾北能感觉到,当那双大手在自己的背脊处轻轻揉捏旋转时,那些蚀骨的小虫子就好像见了阎王一样齐齐消失了。

顾北舒服到想建议许景严退役后去开按摩馆。紧绷了半夜的大脑逐渐放松了下来。

墙壁处涌出的喷雾不断在他周围喷洒着,那里边淡淡的香气越闻越叫人眼皮重重。顾北刚开始还记得自己一进门就立下的誓言,不断在心里说,再按两下就走,两下就走,按完这一轮绝对要走了!

然而嘴里吐出来的却是“下面一点。”

“上面一点。”

“对对对就是这里。”

“用力。”

许景严好笑地勾起唇角,他说一个应一个,指哪按哪,眸光却止不住地却越来越深。

在他的大手之下,顾北感觉自己已经到达了极乐世界,只是这个极乐世界吧……有点不太对。

顾北挣扎着他最后一点神智,气若游丝地问许景严“你没把手伸进去吧?”

许景严说“没。”

顾北说“那你为什么声音有点哑?”

许景严面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捏着“感冒了。”

……他为什么这么不信呢?而且他真的没伸进去吗?要不要撑起来扎一下衣角?

顾北被按得糊糊的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然而许景严手下的极乐世界,诱惑简直堪比快乐水,让他沉沦,让他上瘾,让他的大脑到最后连乱七八糟地想想都办不到,更别提起来扎衣角难度这么大的任务了。

然后,顾北就在这样的极乐之下,睡着了。

·

许景严看了眼小家伙闭上的双眼,目光垂下,落在他光洁的背脊上。

这小家伙估摸是真疼糊涂了,他的伤口复发时光按摩是不顶用的,按摩的东西必须要热,才有效果。

这也是顾北为什么那么喜欢被许景严按摩的原因。

而既然都能感觉到掌心的温度了,怎么可能没伸进去?

伸手在那久违的肌肤上一寸寸捏过去,许景严轻轻舔了舔唇角,下腹一阵热意。看着趴在沙发上,戒备全无睡得香甜的顾北,很想站起来靠向他的身体,然后顺着他的脊柱一寸寸碰下去。

但他不能。

眸光里闪过丝晦涩难明的情绪,最后,许景严长舒一口气,按住了自己的冲动,从旁边拿来了罐精油。

那是他从斯维那要来的,按摩旧伤很管用。上午看顾北脸色不对他就去要了,斯维给顾北做过身体检查,知道他的情况需要什么样的疗药。

许景严将那药倒在手心,给顾北敷了上去。

精油是凉的,虽然在许景严手里被捂热过,但落在肌肤上时触感还是不大一样。睡梦中的顾北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呓语,身体也跟着本能地扭了扭,许景严的眸光登时变得更加暗。

他强撑着给顾北再全部按了一次之后,确定他睡熟了,才将人抱上床。

这房间是三营给他养伤用的,室内所有设施全是为了伤患服务的。尤其是以许景严的身体,军队为了让他早日愈合,什么样的条件都舍得给,所以同样有伤的顾北在这个环境里才会觉得那么舒服。

而那大床上许景严的气息很浓,顾北不光没有排斥,被抱着趴上去时,还轻轻在上面蹭了蹭。

洁白的床单上,顾北柔软的脸蛋被挤成一团,脸颊处泛着点点被室内温度带起的潮红,细密睫毛上的眉头舒展开来,是相当幸福的睡相了,根本看不见白天又疼又困的憔悴。

许景严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触,小家伙对他的温度气息都很熟悉,在他触上去的一瞬,便下意识又蹭了蹭大床。

许景严就在床边一边碰他的脸颊,一边看了许久,该有的想法该有的反应全有了。他站在床边,表情晦涩难明,花了足足半小时,才下了个艰难的决定,没有继续去碰顾北,背影近乎壮烈地转身往那座小沙发上走。

却没料到就在这时,睡梦中的顾北轻声喃喃了一句什么。

许景严没听清,回头“嗯?”

顾北却不说了。

许景严也不急,走回到床边,就在他身侧满满等着。

就这样过了大约半小时左右,顾北第二次低声唤了句。

“严哥。”

这回许景严听清了。

看着小家伙熟睡的面孔,许景严唇角勾了勾,没忍住,低下头来,在他梦语的唇瓣上轻轻吻了吻。

本该浅尝即止,但那触感实在太好,他又意犹未尽地贴上去咬了咬。

“在。”然后,他答。

看着那被咬过后红润的唇瓣,憋了三年的许景严实在没忍住,凑上去再咬了一下。

·

次日清晨,顾北醒过来,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满面迷茫,支愣着一头发丝坐在许景严面前说“……我嘴是不是有点肿?”

许景严回过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是。”

顾北想问为什么,可却在这时候发现,许景严他竟然在穿裤子!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其中一方还在穿裤子,这场景简直不可言语的黄暴,让顾北一下子把嘴肿的事抛到了脑后,有点不知道自己的视线该往那放。

许景严倒还记得,没等他问,就给了个答复“被蚊子叮了?”

顾北啊了一声,迟缓地看了看这个充满了高科技气息的房间,不明白什么样的金刚蚊子能在这里边生存下来。

但他嘴又确实肿了,面积还不小。

顾北若有所思地摸着他肿肿的嘴巴,正要用怀疑的视线去看许景严时,就见后者转过头,瞥了眼时间,然后从容淡定地对他说“六点十分了。”

顾北“!!!”

在军营生活了半个月的顾北对时间越发敏感,一听这话,飞一般地从许景严的床上腾空而起,一路俯冲回男生寝室。

什么蚊子嘴肿都忘在脑后了。

早训集合可是要罚上百个俯卧撑的!

看着他十分灵敏,全然不复前一天疼到动作僵硬的样子,许景严勾了勾唇角。

·

顾北火速下楼,发现楼下士兵宿舍层整个都活了起来,走廊上到处是人走来走去,顾北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还收到了不少注目礼。

他做贼似的不想被人看见,顶着小熊睡衣捂着脸往宿舍方向走,然后无比心虚地在门口探了个脑袋,发现房间里的大家都已经起床了。

……应该没人发现他昨晚不在吧?

顾北心虚地溜进去,像大学时第一次夜不归宿回来就碰到一排生活老师查寝一般,来到自己的衣柜处,佯装自然地开始换衣服。

然而宿舍里总共就四个人,想不被发现显然很困难。

他才换了没两秒,林远就看见了他,说“顾北今天起得挺早啊,昨晚睡得还好吗?”

睡眠舱在主人离开半小时后会自动收拾,所以士兵不需要叠被子。而林远醒的时候,顾北的睡眠舱里面已经整整齐齐了。

林远当时还挺意外,他原以为顾北之前那天一晚上没睡,第二天说什么都要多睡一两分钟的懒觉呢。

“挺,挺好的。”顾北很紧张,头都不敢回。

“哦。”林远觉得他有点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只当是自己想太多,下了睡眠舱。

顾北见他没再继续问,悄咪咪松了口气。

回想一下,他两点走的,那时候其他三个人都睡着了,本以为该是不会被发现的,可床铺确实有点失策。

不过那也没办法,毕竟他可是夸下海口按按就走的,谁知道最后会那么经不起诱惑在那睡了一整夜?

摸了摸有点肿的嘴,顾北对许景严的解释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信任,但当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理由了。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许景严,可是今天早上的时候,他是在小沙发里醒过来的,足以见许景严还是个正直的男人。

而且他最后有那么一瞬怀疑地看向许景严时,对方面对他的怀疑,看上去非常非常镇定,一点也不像心里有鬼的样子。

回想起许景严那个抬手看表的动作,顾北细细分析了一下,觉得确实是非常镇定了。

如果他乘着别人睡着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肯定不能做到那么自如的。

他还是个演员呢。

这么想着,顾北勉强接受了房间里可能有金刚蚊子的解释。

虽然睡一晚沙发听上去非常委屈,但顾北并没有什么怨言。能换来一晚的安稳觉他非常知足,被叮就被叮吧。

只要昨晚没人发现任何异端,不追问他前一天晚上去了哪里,这事就算过去……

顾北心里还没来得及想完,就听见姜添开了声。

“对了,昨晚半夜里是不是有谁出去了一趟了来着?”他问。

顾北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立马扭过头说“不是我!”

姜添“?”

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