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马尔斯家。
推门之时,浓烈到熏鼻的药草味象泥流一样从门缝里溢出,罗德额前的碎发这股风吹动,戴着黑手套的手悬在半空迟疑片刻,才推门而入。
屋里摆着密集的白蜡烛,门开时烛苗象涟漪一样荡过去。奴隶们端着药碗轻声行走,看到罗德时脸上流露出遗憾的神情。
“你们的主人呢?”罗德低声问道。
奴隶端碗的手停滞着,脸色肃穆地说:“主人的状况很不好。医生说该给他置办火葬用的棺材和口含的钱币了。”
罗德的眼角隐隐抽动。
奴隶指了指里屋说:“他正在卧榻上等您,还说要嘱咐您一些事情。”
罗德颔首,侧身走进卧室。他的脚步越来越沉,最终驻足在床前。苦涩的药味从床幔中传来。
凌乱而潮湿的薄被之下,鼓起一个扁扁的包,再往上就是一张消瘦到不成人形的惨白脸孔。
这是弥留之际的马尔斯。病入膏肓的他双颊凹陷进去,口唇干瘪到象被太阳晒干了的虫子。他的呼吸微弱,胸膛几乎没有起伏。蜷缩在被褥中的他瘦弱得象一只抽干血肉的木乃伊。
罗德的呼吸停顿一瞬。
马尔斯将眼皮张开一道细缝,从眼缝间透射出浅亮的黯绿色光芒。在看见近在眼前的罗德时,他的瞳光象流星闪逝一样忽闪一下,再陷入到长久的怔神之中。
片刻之后他干枯的嘴唇挪动着,“坐到我身边来,我的孩子……”
罗德沉默地坐到床边。马尔斯枯瘦的手在枕头下摸索一会,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羊皮纸。
“我立了遗嘱,在我死后所有的房宅都赠给你……”他因病重而干裂的唇角一扯,咧出一个微笑。
罗德定定地看着他,并没有接过遗嘱,“我并不希望你离开,马尔斯。”他沉重地说。
马尔斯释然地笑笑,青紫的眼睛轻微地弯起,“我现在很高兴,我将在一双黑眼睛的注视下死去,受到的所有病苦都会被冥河水洗清,维护终身的家产也即将姓作法恩……”
罗德停顿一下,轻声说:“可我并不能在房脚下公开刻印这个姓氏。”
马尔斯蹙起汗津津的眉头,“上一代的恩怨与你无关……那是你不该背负的罪责。”
罗德扫视过他虚弱的眉目,深黑的睫毛渐渐下沉,“你不用再安慰我了,马尔斯。我的家族覆灭于卡里古拉之手,唯一存活的泰勒斯与其说是他的亲卫,不如说是他股掌之中的禁脔。而我是这个悲剧家族的遗孤……”
马尔斯抖一下,深绿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强行压制的痛苦。微弱的烛光从散乱的鬓发间照进来,他的脸庞被乱七八糟的光影照得恍惚不明。
“你还知道了什么?”他的语气紧张。
罗德平静地回答:“还知道他有个姐姐。”
马尔斯惊悸。他紧抿着嘴唇,下巴和面腮都震颤着,好象里面都塞满了要往外涌出的秘密。
罗德拿起床头的手帕,擦拭他额头的凉汗,“我是多米提乌斯的亲卫,他已经派人去调查我的身份和家世。”
他拿着手帕的手指轻微地颤抖两下,但随即被天生的冷静克制下去:“也就是说我迟早就能知道一切。”
马尔斯审视他的神色,逐渐怔忡起来。他神情复杂地盯了罗德很久,最终象逆来顺受似的,用手背挡着眼睛,褶皱的袖子盖住他过于骨感的脸。
“看来……我的弥留之际,就是告诉你我藏匿了一生的秘密……”他沉闷的话音从布料下传来,不太流畅,象慢慢浸透的闷油。
罗德挪开他挡着眼睛的手。那双幽深的黑眼睛就这么刺进马尔斯虚弱的视野。
“你可以选择不说。”罗德说。
“不……没人比我更适合告诉你这件事……”马尔斯象负伤重重的伤者似的,摇晃着强撑起身体,“尤其是你那个才刚刚成年的、控制不好情绪的主人……”
罗德眼前浮起尼禄的影像,脸色深暗了一些。
马尔斯靠着床头,衰弱地呼吸着,忽然握住了罗德的手。
“听着……泰勒斯并不是你的父亲……”他干瘪的嘴唇互相搓磨,“……他实际上是你的舅舅。”
这句话游离在耳外,不如说更象一种幻听。罗德先是迷惑,在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涵义时视野猛然晃荡一下。这一瞬间因为过度震惊他好象灵魂出窍一般,从指尖到脑后都传来象结冰一样的麻意。
他沉默很久,久到好象在重拾说话的能力。
“……他为什么要骗我?”他低声问。
“为了保护他的姐姐……也就是你的母亲……”马尔斯呼吸艰难。他打量着罗德虚弱的脸色,枯瘦的手沿着他的手臂上移,最终停留在他因为惊骇而僵硬的肩头,有一些安慰的意味。
“我一直不想告诉你,但事到如今不得不说……”马尔斯病重的脸上显出忧虑,“她本是应该终身守节的贞女……”
罗德的思绪象行徙千里一样,跌跌撞撞地联想到尼禄的神谕。
原来他就是那个会让尼禄得到一切又失去一切的“处女之子”。
在想通的这一瞬,罗德象触电那样心悸一下,眼前的所有景物都象水面上的泡沫一样晃动着。他死死抿合血色大减的双唇,现在的他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恍然大悟。
马尔斯以极快的速度衰微下去;好象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全部孤注一掷地用在说出这个死守一生的秘密上。
他脸上的汗水越聚越多,脸色从苍白渐渐变得青紫,全身上下都在轻微抽搐。
他伸出手,颤巍巍地去触摸罗德的头发,“我可以带走一缕黑头发吗……”他衰弱地请求道。
罗德的神色依旧镇静,只是前额已经渗出一片凉凉的汗珠。他从床柜中找出一把小刀,抓起鬓侧的一缕头发,嚓地一声削断半截。
马尔斯即将咽气,迷蒙的视野中罗德的黑发黑瞳糊成一片。
罗德摊开他汗湿的手掌,将发绺塞进他手里。
马尔斯将发绺贴紧自己的面颊,留恋地磨蹭几下。在碰到黑色的发丝时,这种微微扎人的痛感让他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他不禁哽咽,却又矛盾地慢慢翘起干裂的唇角,扬起一个可称为治愈的微笑。
“谢谢你……罗德……”马尔斯声音温暖地说,“他从未跟我这么亲近过……”
话音一落他便彻底咽了气。
奴隶们为病逝的主人擦洗身体,在他全身涂抹防腐的香料。他们擦干净先前准备好的棺材,在里面摆鲜花和熏香;女奴为马尔斯化妆,在他口中放进一枚钱币,并摘掉套在他指间的金饰。根据法律,黄金不能用作陪葬品。
直到入殓结束,罗德才走出宅子的屋檐。
此时已经入夜,一轮刺眼的亮月象钢钉一样钉在夜幕之中。屋檐黑色的暗影宛如面纱般,掩住他的前额和眼睛;而他赤红的双唇和刚毅的下巴,就这么暴露在白得发冷的月光下。
家奴从角落出来,为他披上厚实的兽皮。罗德已经成为他的新家主了。
罗德站立在原地,脸上没什么神色。冷风迎面吹过来,从衣料的缝隙间慢慢渗进去,象冰霜一样攀附在他的皮肤上,再挤进他的毛孔、一点点冻结到心脏。
一种沉甸甸的宿命感从四面八方袭来。这种不祥的预感过于强烈,近乎要将罗德灭顶。
月光象白漆一样涂抹罗马的一切,秋风中有树木独有的清木气味。
这一刻的罗德一边沐浴着世间明亮而柔和的月光,一边深刻地感觉到命运是个阴险而恶毒的东西。
“您该休息了。”家奴好心提醒道,“明天还要举办葬礼。”
罗德收回出神的眼光,“葬礼上会来很多宾客吗?”
“这倒不会。”家奴摇摇头说,“主人生前不善交际,朋友很少。”
罗德点了点头。他无声地思索一会,对家奴说:“你去给多米提乌斯大人送个口信,告诉他我继承了全部的家产,出于义务必须要留在这里为马尔斯守灵。”
家奴问道:“您要留在这里多久?”
“按照丧葬的规矩,一个月。”罗德闷声说。
……
马尔斯的葬礼并不铺张。
第二天清早,奴隶在庭院里泼水和草木灰,扫干净蟹壳色的青石板,几个女奴哗啦哗啦地踩着纺布机,编织葬礼用的盖棺布。身穿黑丧服的司葬们在脸上涂抹白油彩,坐在石阶上号啕大哭。
门庭实际上比预料中还要冷清。
来参加葬礼的不到十人,都是与马尔斯同级别的骑士或者指挥官。他们将携带而来的油脂涂抹在棺材上,用红豆杉枝叶制成的扫帚清理圆柱上的灰尘,有的跟随而来的女眷还会礼节性地流下泪水哭嚎几声。
罗德走过干净的青石板,从家奴的手中接过一把榛果,撒在涂满油的棺盖上。
这安宁的一幕正好被前来吊唁的门希摄入眼中。
他看见了一张酷似情敌的脸,脚步不由地打滑,被门槛绊得踉跄一下。
罗德察觉到动静,瞥向门口。
门希僵硬得仿佛浑身上下都浇筑了一层水泥。他的耳朵象灌风一样嗡嗡响着,因为惊恐他的脸涨得通红,他的面色太红,这种红色几乎马上就要撑破他的脸皮。
身份贵为元老,却屈尊来参加一个骑士的葬礼,这并不符合葬礼的常规。罗德拍掉残留在手上的榛果渣,一步步朝他走去。
他的黑发黑眼象封印已久却又复活的诅咒,直击门希的灵魂深处。
门希一脸惊骇,脸孔颇为扭曲。他呆愣愣的,不断提醒自己泰勒斯已被钉死的事实,好象一个在临危之际疯狂念叨神明圣号的教徒。
罗德很快就走到他面前,平淡地说:“作为高贵的宾客,您可以摇铃召唤我们……”
门希听他说话时寒毛不禁倒立,有时间倒退的错乱感。一时之间他认为自己身处地狱。
“你……你……”门希抽动着嘴唇,眉毛象断了线一样在脸上忽上忽下。
罗德微微抬眼,冷静的眼里有审视的意味。
“你……你是谁……”门希有些口齿不清地问,“你姓什么……”
罗德警惕起来,“我是多米提乌斯的亲卫。”他躲避性地回答这个问题。
“噢……该死的……”门希错乱地说,因为年老而泛紫的嘴唇抖动着,“又是一个亲卫……该死的……”
罗德如临大敌般地正色起来。他审视着惊恐之中的门希,那双可称之为美艳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释放出波澜摇荡般的微光。
门希被这双似曾相识的黑眼睛盯得头皮发麻。
他连连后退,前额不断冒出冷汗,看起来有些神经兮兮。他那颤抖的眼睛瞄了罗德两下,紧接着就象见到鬼一样,逃命般地跳上了来时的马车。
罗德看着远去的马车,双唇紧闭,神情有些警觉。
……
门希坐马车回到家宅时,象一个罹患老年病的人一样,手脚控制不住地抖动。
他满脸狰狞地下了马车,跌跌撞撞地走到天井边,用飘着落叶的井水狠狠洗了两把脸。
这时,安东尼象一条滑腻腻的泥鳅那样,从屋檐下的黑暗中钻出来。
他穿着他特意定制的、女性风格的卷边长袍,慢悠悠地晃到他的兄长旁边。
“你就要把你的五官搅和成一团了,我的哥哥。”他阴阳怪气地说。
正洗着脸的门希从指缝间瞥见他,压抑已久的怒气借此炸裂开来。
“该死的,离我远点!”他忿忿地骂道,“不男不女的狗东西!”
安东尼被他的仗势逼得后退一步,有些恼怒地说:“你不能这么骂我!”
门希用袖子胡乱揩去脸上的水,象中邪一样,嘴里骂骂咧咧,象蜂鸣一样嗡嗡响:
“你们这一帮杂碎!用一张不伦不类的脸去勾引别人,在别人被迷惑时又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清高的臭脸!你们就是枯河里的臭虫和毒蝎,就是下水道里的蛆虫!我诅咒你们的脸被划成烂泥,四肢被活生生地卸掉,尸体被剁碎和屎尿混在一起流进下水道里……”
他骂着骂着居然要抽泣起来,迅速倒抽气的喉咙发出哨声一样尖利的声音。
安东尼正色起来,提着过长的袍子慢慢走过去,将手搭在兄长的肩上。
“谁惹着你了?我的哥哥。”他关切地问,“你从没象现在这样毫无贵族的礼仪,这可真是前所未有。”
门希依然抽着气,浸湿的金发紧紧贴在他通红的前额。他的脸涨红到极致,几乎就要吞没那几绺暗沉的金发。
一旁的银发奴隶拿来毛巾和橄榄油,很贴心地给他擦脸和涂油。他的眼珠机灵地转了转,象只小猫一样钻进主人的怀中,十分乖巧的样子。
安东尼从鼻孔里发出轻薄的声响。
门希搂着他的奴隶,慢慢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我今天见到了大贞女茱莉娅提到的那个人……”他恶狠狠地说,“就是尼禄的亲卫……”
安东尼回想了半晌,才艰难地记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他真的跟泰勒斯长得很像吗?”
“像!而且是像极了!一样的黑发黑眼、一样令人讨厌的冷冰冰的臭脸、就连身高都差不多……简直就象披着泰勒斯的皮一样那么像!”
门希惊魂未定,“他向我走过来时,我还以为那是泰勒斯的鬼魂,要过来向我寻仇……”
安东尼嗤笑道:“卡里古拉和尼禄这对舅侄俩的口味还真是出奇地一致。”
门希拍了拍奴隶的后背。他的银发奴隶心领神会,主动亲吻他的鬓侧,识趣地离开了。
他放低声音说:“我遵循了茱莉娅的提醒,派人重新查了那个孩子的下落……”
安东尼眉毛一挑,“还是一无所获吗?”
“这次不一样。”门希眯了眯眼睛,“虽然线索还是很少,但至少我知道了他在泰勒斯死去之后就躲在军队里藏身。”
“原来就在军队?!”安东尼惊讶道,“为什么到现在才有线索?”
门希将眼睛挤成一道缝,从中闪出阴险的光泽,“因为阻碍我找到真相的人死了……”
安东尼不解道:“是谁?”
“马尔斯。”门希面容阴森地说。
安东尼倒吸一口气,瞪着眼睛说:“他可是跟随你十多年的属下……”
门希慢腾腾地站起身,从衣襟上扯下为葬礼而戴的红豆杉枝叶。罗马人相信,这种植物的枝叶可以在不洁净的葬礼上辟邪。
“我真没想到……一直效忠于我的他会在这件事上动手脚。”门希将枝叶扔在地上,用鞋底使劲碾了碾,“要不是因为他病重退休,我到现在都还会被蒙在鼓里!”
安东尼来回踱几步,“冒着被喂狮子的危险去保护那个孩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一定也被泰勒斯媚惑了。”门希的脸上蒙起一层暗色,“他和泰勒斯曾经是战友,两人同住一张帐篷……”
安东尼哂笑:“如今他饱受病苦的死去,那个受他恩惠的孩子说不定会来参加他的葬礼……”
“当然!”门希瞪着眼睛,“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才不会屈尊纡贵、去参加一个低等骑士的葬礼!”
想着想着,他再次战栗起来,眼前不断浮现泰勒斯英俊的面目,宛如附骨之疽。他一想到泰勒斯就浑身难受,好象有蠕虫在血管里爬的那种难受。
他深呼吸几下,脸色惨白,“我敢保证,那个亲卫一定就是泰勒斯的外甥……”
“噢!”安东尼摇了摇头,“就凭他长得像泰勒斯?这个理由比帕西帕艾披着母牛皮与公牛交|配还要荒唐!”
“这并不荒唐,那个孩子的生母是泰勒斯的双胞胎姐姐。”门希笃定地说,“为了遮掩他姐姐的罪恶,泰勒斯一直都把外甥说成是自己的儿子,以此来掩人耳目。”
安东尼思索着说:“或许这只是个巧合……”
门希突然狂躁起来,大声呼喊道:“天啊!我发誓!我以我的灵魂发誓!”
安东尼被他放大的声音吓一跳。
门希前额的青筋突起,几乎是咬紧牙关地说:
“我恨泰勒斯!就算他被钉死也不够解恨!我恨他拥有我望尘莫及的爱情、我恨他象躲避垃圾一样躲避我爱的卡里古拉、我恨他长相俊美又充满担当、我恨他活得任性又潇洒!他是钉在我灵魂上的一根刺,我以全部的灵魂和血肉去诅咒他!无论我经历什么样的人生低谷、有多么的走投无路,我都能秉着对他的恨意而挺过来!我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恨他,不恨泰勒斯的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安东尼叹息道:“你把自己逼疯了,我可怜的兄长!”
门希回想罗德的面容,愤愤地说:“那个年轻人接近我时,我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滚,就和泰勒斯带给我的感觉一样!这是我赖以生存的、十多年的恨意告诉我的,绝对不会错!要知道,有些东西是从骨血里散发的,永远都摘除不了。”
安东尼笑笑,“好吧,假如你想的是对的,那么那个亲卫就是贞女黛妮偷偷生下来的孽种。噢!这个讽刺神明的身世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门希浑身激灵一下,象是从噩梦中惊醒一样浑身大汗淋漓,慌里慌张地往门口走去。他浑浑噩噩的,两条腿和两只胳膊很不协调地摆动,好象出了故障的机械一样。
安东尼连忙抓住他的胳膊,“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元老院揭露那个亲卫的身份!”门希语速很快地说道。
“你真的失去理智了!哥哥。”安东尼皱了皱眉,“黛妮在当年由你掌管。因为她的犯戒,你甚至丢掉了大祭司的位子。现在再把这件事拿出来翻旧账,难道你还想再受第二次责罚吗?!”
“我当然不会那么傻!我要揭发的,是他作为泰勒斯儿子的身份。”门希阴狠地说,“弑君者之子,哦……仅仅凭这个用来掩人耳目的身世,就已经足够让他千夫所指了!”
“好吧……”安东尼扬了扬眉头,“可你确定不会弄错人?”
“我不会看错的。”门希眼里冒着不太正常的、激动的亮光,“在这个世界上最恨泰勒斯的人就是我。正因为如此,我比任何人都能感知到他。”
安东尼的嘴角抽搐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