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温一边滑动手机屏幕, 一边偷撩眼皮去看薛城,宁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或许以为自己闯了祸, 又或许是刚才两个大男人扎在一起打架肉.搏抢手机的画面有点刺激吓到了她,总之她说了声下回再见,匆匆拎着包推门离开, 来如风又去如风。
“她来干什么?”薛城不明白, 粗着嗓音问陆亦温, “搅浑水?”
“你别生气。”陆亦温劝了他一会,晃动手中的手机, 询问薛城的意见, “那我查了?”
薛城自知这事山穷水尽没有路, 放弃挣扎,心态稳着, 还能够忍受:“查吧, 别是你别弄的别, 小别山, 另外三个字,你应该知道。”
陆亦温边输入边跟薛城说:“其实我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他意有所指, “人如其名, 别误会,我夸你长得高, 又高又大又壮, 取什么是什么。”
薛城单捞出来问:“哪儿大?”
陆亦温随口敷衍他:“哪儿都大。”
薛城长长哦了一声, 勉为其难似:“你说是,那就是吧,就当你是夸我了。”也不知道是乐了,还是没乐。
这段对话太糟糕,陆亦温斜眼看了会薛城的脸,怀疑他这是想到了别处去,但没有证据,及时止损,点击搜索。
出来的消息......他定眼看,这时薛城也凑了上来,和他并着脑袋,几乎脸贴脸,一起看向手机屏幕。
《别人家的十六岁,专访小别山小首富高大壮:起跑线,都是屁,我不需要翅膀也能飞翔。》
薛城震惊摇头,目瞪口呆:“我绝对没有说过这种话,垃圾媒体,迟早得倒闭。”
陆亦温奇怪:“这都是些什么,这个人是你?”
《震惊!小别山十六岁少年高大壮,为何日日夜夜去后山。》
陆亦温更疑惑:“你日日夜夜去后山干什么?”
《十岁杀狼,十五岁创业,如今年仅十六岁,小别山高大壮用勤奋谱写了一篇财富诗歌,世上本没有路,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陆亦温刮目相看:“十岁杀狼这事还上过新闻?”
《专访小别小首富:我的梦想是诗和远方,不经历风雨,又怎能见到阳光,我愿用我的双脚,温暖脚下这片土地。》
薛城几乎吐血:“不是我说的,我温暖不了,我□□特么我!@#¥%&*!”
陆亦温无话可说:“我有点儿看不懂。”
出来的新闻有不少,不过大多都是野鸡消息,报道的网站犹如老年瘫痪还自带病毒,让人怀疑是不是薛城自己找的水军打水花,目的不明。
陆亦温匆匆扫了几个勉强能看的,通篇下来只有对薛城的夸赞,夸他有才、夸他经商天赋高、夸他有钱,再夸追他的人能够排到小别山山底下的那口古井边,什么翠花大贵儿都自愿想跟他有一腿,而他本人信誓旦旦道,等我以后结婚了,肯定会对媳妇好,媳妇往东,我绝不往西。
薛城挠头:“这句话是我说的,我记得清楚,别的都不是,我就不像是会说鸡汤的那种人,你应该也知道。”
现场陷入一片永默的宁静,陆亦温犹如在茫茫大雾中找到了唯一一丝光,所有以前的疑惑悉数露出冰山一角,他试探问:“以前住在那里?”
薛城面色忽然一沉,嬉皮笑脸不见,强行抢了陆亦温的手机蛮横退出浏览器,再扔还给他:“行了啊,差不多看到就得了,另外的没事。”
陆亦温收回手机,这回很听话:“不看了,先去看篮球赛吧。”
顶好的气氛被这通突如其来的浑水搅得浑浊,犹如在一杯拉菲中加入几滴廉价红酒,这样扰乱了大家的心情,陆亦温跟薛城并排往外走,操场边不知道是哪个班级赢了,欢呼雀跃声不止,陆亦温去拉薛城胳膊:“过去看看。”
薛城走了几步自暴自弃:“我说了你别笑我。”
“什么?”陆亦温回头。
薛城烦躁:“我以前的事,我要说了你别笑我,你笑我我得打你,我揍人很疼。”
“成啊。”陆亦温点头,“我要笑一声我就是狗,我要笑你你以后的作业我都包了。”
薛城拉他到别处:“就以前玩捉迷藏,估计就跟刚才那个安什么的一起玩游戏,跑袋子里面去了,后来睡着了什么都不记得,被扔出去了。”
陆亦温满脸问号:“什么?”
这件事大大超出了陆亦温的认知,首先玩捉迷藏跑袋子里这种,陆亦温就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会这样呢,陆亦温想不明白,跑袋子里,被扔出去了?
“然后醒来被卖了,就卖山里面去了。”薛城刻意轻描淡写,说得无所谓似的,“他们不太管我,我吃百家饭长大,所以吃得多长得高,后来他们走了,没钱读书就去干活了,做了一年多赚了钱,他们都来采访我,被爸妈认出来,回来了。”
陆亦温皱眉,愣原地儿,一眨不眨看着薛城。
整件事情走向奇怪得仿佛不像是真事,但薛城又不像是会拿这种开玩笑,尤其这小别山高大壮六个字,明明白白都能在病毒网上搜索到。
他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忽略其中那些戏剧性的冲突,薛城就是个被拐卖十多年然后刚刚回家的可怜人,这样一想,陆亦温看着他的眼神中便有怜悯。但薛城脊背挺直,气势凌人,他生得十足高大和帅气,他看起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陆亦温想起来,薛城还是小别山的小首富,坐拥不少财富,是他们村子里边的大红人,他放在哪儿都能活得十足好。
不过,“十岁杀狼?”陆亦温发现自己挺较真,还要问,“这件事是真的吗?”
薛城点头:“真的。”
“厉害了。”陆亦温不知道怎么答,“真牛逼。”
两人相对无言,最终还是薛城烦躁地打破这片如同蜘蛛网密布的沉默:“我以为你会笑我,毕竟,你懂,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我爸妈都不愿意提,别人都以为我在国外读书,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情况。”
“笑你干什么?”陆亦温否认。
薛城试探问:“不好笑吗?”
“好笑个屁。”陆亦温凑过去,“你看我笑了没?”
薛城了然:“看来是真不好笑。”
“我说,没人会笑你这种事,你要跟韩知和郑召召说,他俩能立即给你哭出来,以后说不定还会对你态度好点儿。”陆亦温踢着脚底的石子,“走了,别多想,去看人打篮球。”
两人的声音一路飘得远,陆亦温边走边问:“那你有时候突如其来的严肃,是装的?”
“也不是。”薛城美化自己,不肯说出真相,“我就这性格,像我爸,基因就这样。”
“就这性格?”陆亦温这回得笑了,“我看你挺虎的。”
“虎?”
“傻乎乎。”陆亦温说得简单,“大概就是,愣。”
“妈的。”薛城追着他跑,“你有本事给我站住,我揍你一顿,你别跑,跑得过我?”
“别。”陆亦温求饶,搭着薛城的肩膀,嬉笑道,“壮壮哥我错了,哪儿敢啊。”
本来以为又有好一阵子磨,按着薛城的性格得要追他八百条街,陆亦温纯粹想逗薛城玩玩。当他把薛城所有的外衣剖析开以后,得到了一团傻乎乎的俊俏玩意,傻蛋不肯承认自己傻,非在那儿装腔作势,板着脸做老人头,巨大的反差,让陆亦温忍不住起了调弄的心思。
只不过他这声壮壮哥刚落,薛城非但没有追着他再跑,反而停了步子。
“怎么了?”陆亦温小心过去。
薛城眼神躲闪:“哦,没事,没什么事。”
“壮壮哥?”
薛城抓住陆亦温的衣领往回拖:“给我闭嘴,再贫我真下手了。”
“成成成,城哥牛逼。”陆亦温正经起来,理了理弄散的衣领,搭他肩,“走吧。”
另一边,当韩知跳完啦啦操回来的时候,原先位置上被人鸠占鹊巢,给坐了,他背着手气呼呼地过去扯自己书包,书包被那人坐在屁股下,郑召召也不在边上,旁边东西都放着,显然是刚走开一会。
“喂,同学。”他戳了戳那人的肩,见那人转身来时,一脸恶样,顿时声音也小了,“我的书包,你能让一下吗,我跟朋友就坐在这里。”
“让个屁,老子刚看到的位置。”对方把书包扔给韩知,“拿着吧。”
书包是只小熊玩偶样式,生得毛绒绒,韩知平时喜欢得紧,每过一段时间就得给它完整洗上一遍,再用刷子给它梳毛,现在被人高马大的陌生人坐瘪了,尤其是鼻子那处,直接塌方,可爱不复存在,简言之,他的熊脏了,不再是只正经熊。
那人粗声粗气:“还有问题吗,站这儿干嘛?”
来的是一伙人,像是外校结伴过来看比赛,不止糟蹋了他的东西,连郑召召的那些都有殃及,韩知一贯讲义气,不干了:“你们让一下,我们这边是谁抢到位置就是谁的,我们刚才只是走开了一会,东西都放这,那是我朋友的,请你们让开。”
“呦?”几人对视笑起来,“一中的人还真好玩。”
“小同学挺虎的啊,我们过来看会比赛,你跟我们讲位置不位置的事,位置你妈,滚。”
韩知气得手发抖:“骂人算什么本事,你们再闹我就找老师了。”
“找你妈的老师。”一人起来,一脚把韩知踢倒在地上,“好好跟你说话听不懂是吧,非要装耳朵聋,一个位置的事,闹这么大干嘛,成了,现在真得把老师叫来了,我们倒是无所谓,你能把我们怎么着?”
旁边有胆大的过来劝架:“好了好了,不就是个位置的事,也不至于打人吧,动手干什么,知知你没事吧。”
“死了。”韩知抱着他的书包愤愤装道,“起不来,肚子疼,你们帮我叫老师,别让他们走,我这样子得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好像里边伤了,内出血,我想吐,啊,头好晕,好像脑出血了,被气糊涂惹,要中风惹,中风得要半身不遂的。”
闹事几人头一回遇到这样的,面面相觑,互相低声问:“你踢很重?”
“不重,给他吃点苦长记性而已。”
“看着皮嫩,不过真踢坏了吧。”
“不可能,又不是花瓶,摔一下就坏了,我踢他肚子,他脑袋坏了,这有道理吗?”
道理是没道理,但这群人即便平时再嚣张跋扈,遇到这么个没理又碰瓷的,还真束手无策,正准备撤时,闻讯赶来的几位老师挡他们面前不让走,问情况:“同学是怎么回事?”
韩知被人搀着起来:“就疼,不知道哪疼,就疼,钻心口的疼,疼死我了。”
“你他妈到底哪疼你说啊。”打人的那位气急败坏,嚷嚷,“我根本没用多少力气,至于吗,你身板虽然小,踢你一脚就散架了?”
“就疼,哪疼,浑身疼,疼还得给你说理由啊,就你踢疼的,我告诉你你得负全部责任。”韩知站得快倒了,还重复这些话,“疼,疼死了。”
这种事情也有先例,当时学校有个学生跟人打架,表面看着风平浪静没有伤,实则去医院一检查,严重内伤,老师就怕韩知现在也是这种情况,赶紧想叫人先送他去医院,这时碰巧郑君回来,推开人群问:“怎么回事?”
郑君比韩知要大上不少,经由大家族严苛培养出来的孩子,当他敛眉沉声时,周遭气势随之凌厉,对比之下,打人几位虽然嚣张但不过小打小闹小孩子过家家,高下立现。
郑君过去问韩知,他头一回认真去叫他的名字:“韩知,有事没事?”
韩知又真不是花瓶,哪儿能一碰就碎,本意是为了吓吓这些混混,再给自己报个仇,但他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说:“疼。”
天赋使然,瞧着人时眼泪如汪洋,自带了那么三分春意,郑君微咳,极不自在,但还是说:“我先送你去医院,这边就拜托老师处理了。”
装得久了,韩知站直了身的时候一着不慎差点摔着,郑君以为他那是一碰就倒弱不禁风,忍住不适,快步上前后将他打横抱起,稳着步子迅速往外走。
韩知惊讶低叫一声:“妈呀。”
怎么会有这种好事,像是被天降烧饼砸晕了脑袋。
完全不敢动,曾经想也不敢想,被人公主抱这件事,十多年来头一次,除了他爹就是郑君了。
但郑君是个直男并且极度不喜同性恋有ptsd这件事,韩知还是牢记于心,他小心紧缩自己的身体,尽量不让他的每一处皮肤触碰到郑君从而糟蹋了郑君纯洁的身体,他在郑君的怀里如同一个木头人,僵手僵脚,然后在同学们齐刷刷的注视之下,挤出了人群。
郑召召上完厕所迎面回来,瞧着前面那两个唧唧歪歪的人有点眼熟,他再擦眼仔细一看,这一看,看得他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摔出去,摔个稀巴烂。
韩知也看到了郑召召,下意识冲他对视一笑,笑容灿灿,郑召召完全笑不出来,死人脸,心里咆哮,韩知你特么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小妖精,染、染指了我的哥哥,饶、饶不了你。
他目瞪口呆,目送着韩知从他面前耀武扬威地经过,就好像是抱上了大腿然后鸡犬升天里的那只鸡,半晌之后才回神,巴巴地追上去:“哥,怎么回事,你怎么抱着小妖......韩知啊?”
韩知给他解释了前因后果,再讲到自己装疼的事,邀功想要求表扬,这时他忽然意识到气氛不对,抬头去看郑君,入眼先是男人坚毅的下巴,再往上,低沉的眼。
郑召思前想后,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准备径直把韩知直愣愣地抛到草地上,扔掉这块烫手山芋,得亏韩知眼疾手快,脚落地,迅速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再被好心的郑召召扶了起来,他心有余悸:“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这么吓人,我要摔地上就真摔坏了。”
“你的嘴巴。”郑君评价,“很厉害。”
“那。”韩知骂不出来了,“夸人就好好夸,我说话是很厉害,下不为例,你别太凶,我反正不会再怎么你的,你放心好了,我是有原则的。”
球场他们也回不去了,韩知继续往前走,准备出去吃点东西,待他走远了一段距离,郑君跟郑召召说:“我根本没有夸他,我在骂他,他听不出来?”
郑召召拍他哥的手,小声说:“他就这么傻,咱不跟他一般计较。”
郑君看了眼前面夸夸走路的男孩,点头:“嗯。”
郑召召松了一口气,真的好累。
韩知给陆亦温他们打了电话,几人直接在学校外的饭馆集合,难得一起吃了顿平和的中饭,中间说到学校篮球赛的历史,一问才知道,郑君原来也从一中毕业,当年也打过这个比赛,班级得了第一的名次。
要说学校最大的变化,郑君作为过来人,沉思:“风气变了不少,我们以前不允许带手机,也不允许早恋,教导主任很严,抓到就要告诉家长,处分。”
韩知问:“以前的教导主任是现在的柳老师吗?”
郑君记性好:“是她,变了不少,以前拆散了挺多对,现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没有吧。”郑召召反驳,“我记得挺严的,我们私底下就叫她灭绝师太,因为她超级超级凶,死命凶的那种。”
“呐。”郑君的眼往正在双双低头吃饭的陆亦温和薛城身上斜,轻描淡写道,“那两个,也没被抓。”他依旧还是嫌弃,“都明显成什么样了,没有我们当时读书的样子,也就过去五年,变得真快。”
陆亦温跟薛城双双停下吃饭的动作,面面相觑后正准备疑惑反问时,见韩知跟郑召召同时说:“好像确实是这样,这么一说,柳老师真的是手下留情。”
薛城停下了给陆亦温夹菜的动作,陆亦温也收回了跟薛城说壮壮你多吃点这句话,两个人坐远了点,挪了一个位,避嫌嘛。
不是,陆亦温吃饭的时候死命想,这事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跟薛城成了一对?
他这边心如翻了滔天大浪,薛城那边依旧云淡风轻,疑惑过后很快将其抛之脑后,心大得仿佛能够盛下汪洋,中途的时候他手机响了好几回,这才出去接电话,没说是谁,不过回来的时候面色阴沉,吃了三碗米饭脾气才见好,对上陆亦温时才会露齿笑,笑出一口大白牙。
私底下陆亦温问他怎么了。
薛城愿意跟他说这件事:“我妈的电话,还是跟以前一样,这次让我跟宁什么的那个人好好相处,下次一起出去,还说给我找了个外教,别住校了,晚上回去跟着那个外国佬学abc。”
“宁安。”陆亦温提醒他,“我都记得这个名字了。”
薛城主意大,继续说:“反正不可能,我可能丢他们脸了,成绩不行英语不好,迫不及待想送我出去,都说叫镀金,回来之后,真成了从小在英国长大的人设了,我丢了这件事据说当时也没声张,说是说为了保护我,怕被别人先找着绑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哪丢脸了。”陆亦温笑,“小别山小首富呢,你们村的榜样,多少人都想跟着你学习发家致富,追你的姑娘排到山脚下的那口古井旁,我觉得不丢脸,我要是你我晚上都得乐醒。”
“他们觉得不行,他们觉得我的事业就跟小打小闹一样。”薛城颓废坐下,第一次露出这种情绪,“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去,我宁可住我山顶那间破房子,我也不想在这儿。”
像个小孩子,陆亦温下意识想,薛城像是在跟他撒娇。
从体态和外表来看,薛城分明已经是一副大人模样,但他现在茫然如同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在发脾气,在抱怨,在想要回家,在想,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就、从背影来看就让人觉得十分可爱,有种反差的萌感,让人想要上前圈住他的肩膀,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然后在他的耳边安慰他:“没事。”
陆亦温发觉他的审美似乎在悄然发生变化,如若当初他没有以那种方式和薛城相遇,大概也不会和他相熟,他应该会和薛城属性相冲,彼此看不顺眼,然后不相往来,而在现在,薛城似乎比那些弱小美丽的事物来得更让陆亦温喜欢,他的体魄、强悍、强势,都不再让他感觉违和。
二班的篮球赛止步于三强,其他班插了不少体育生,业余打不过职业,薛城在这块上没有太大的得失心,觉得横竖不过就是娱乐,也没太多难过,篮球赛结束后就是三天假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陆亦温跟薛城在校门口分别的时候,见着他还因为家中那事心情不好,劝了他几句,让他至少得忍点脾气,薛城说好,岂料两人再见面时,是分开几小时后的雨夜凌晨。
薛城打着伞,推着手中行李箱,敲开陆亦温家的大门。
门外雨如帘,大雨倾盆而下,这雨来得猝不及防,夜风夹杂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凉意,丝丝渗入人的肌骨,出来开门的是陆亦南,他打着哈,穿着睡衣拉开灯,一脸茫然:“薛城哥哥你怎么来了?”
薛城钻进去问:“你哥呢?”
“他睡着了,睡的时候跟猪一样,雨太大把你的敲门声也遮住了,他听不到。”陆亦南推开陆亦温的卧室,把薛城带进去,“哥哥睡在里面。”
“我哥好像没人的时候会裸睡。”陆亦南先走过去,摸到被子给陆亦温盖上,确保遮得严严实实后,这才开了灯,拍他哥的脸,“猪,起床了,你看谁来了。”
陆亦温翻身蒙住脸,露出一只胳膊在外边,捂住耳朵,含糊不清道:“小王八蛋别吵,让我睡觉,我困死了,又要读书又要养你。”
薛城见状轻笑:“算了,你让他再睡吧,我没什么事,刚买了票,回家前过来看看你们。”
陆亦南从床上爬下来,疑惑问:“薛城哥哥要去哪儿?”
“回我自己的家。”薛城轻描淡写,语气很轻,生怕吵着陆亦温睡觉那样,“到时候你们过来找我玩,带你们吃好吃的。”
陆亦南不太懂这些事,他把薛城送出家门,跟他招手:“那哥哥下次再见。”
他把门锁上后,拖着步子继续回自己那屋睡觉,路过陆亦温房间时,他恶作剧地跳进去嗷了一嗓子:“猪,哥哥是猪,刚薛城哥哥过来你都不起床。”
“什么?”陆亦温听到薛城那二字,条件反射醒来,他揉着眼睛直起身,“薛城,我刚才好像是听到他的声音了,跟做梦一样。”
“薛城哥哥刚走,他推着行李箱,说要回家去,还说买了票了现在就走,以后我们可以去找他玩。”陆亦南一本正经地复述,除此之外他加上一些自己的形容,“薛城哥哥好像心情不太好,几乎没笑,有点吓人,跟平时不太一样。”
薛城如若不笑,隐在暗处确实吓人,他说要回家,买了票,大概就是回小别山,和他爸妈闹翻了,出国或者外教那些事,没谈拢,所以离家出走。
陆亦温翻身爬起来,抓了衣服就往身上套,头发睡得乱糟糟,他也没理,踩着拖鞋就往外跑,打开门,一脸雨浇得他收回步,赶紧找了伞撑开。
“你管着门,听话,我们来了你再开门。”陆亦温嘱咐完他的弟弟,倾身进入雨帘。
破巷子没有灯,等真到了外边,陆亦温才发现自己走得太着急,除了那些隐约月光打得沾湿的地面灿粼粼之外,四周仿佛没有一丝光亮,前方犹如深不见底的猎物喉口,陆亦温听到自己鞋底踩地的回音敲击心脏,那是唯有的一片回响。
他不过是十七岁的未成年少年,独自行走依旧感觉害怕,陆亦温边往前追薛城的时候,边想,薛城不愧十岁杀狼十五创业十六成才,是他们小别山的明日之星,胆子大,这种破道都敢来回走一趟。
陆亦温掐着心脏尖儿往前走,几分钟后走出那条冗长小道,前方豁然开朗,逐渐有些光亮,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虚出一身汗,往前跑。
薛城这人怎么跑这么快,陆亦温拿跑步的速度去追他,半晌都没见着人,他甚至怀疑薛城是不是半途偷找着什么地方去抹眼泪了,但他干不出那种事,遂作罢,老老实实往前找人。
跑至巷口,依旧空无一人,陆亦温喘着累出来的气,压着伞,撑在路边休息,他心想今晚怕是找不到薛城,他说不定现在就在狂奔向小别山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跑得脚步都要变了形。
回到原本的地方,薛城大概心里高兴,生活习惯不宜改变,那里养他十六年,他们大抵早就融为一体,割舍不断,这里□□定,而薛城已经野了心。
他回家,应该更快乐,猪都没他快乐。
陆亦温准备沿路回去时,一人一手搭在他的左肩,那手冰凉,泛着丝丝冷,陆亦温警觉睁眼,下意识就要给身后那人一个过肩摔,却听熟悉的嗓音吹着他的耳,薛城抱着他的肩,低身从背后靠在他身上问:“干嘛追出来,还穿这么少。”
陆亦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高兴大于复杂,任由他抱着自己,也伸手碰他的后背:“你去哪了,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就在旁边,准备出去的时候看到你了。”薛城下意识摸他手,“冷吗,今天外面很凉。”
陆亦温出来时只穿了睡衣,今儿雨斜,直往伞下飘,悉数打在人身上,静下来后风一吹,寒气浸入骨髓,陆亦温浑身如同泡于凉水之中,下意识一个哆嗦,点头:“是有点冷,最近雨好多。”
薛城二话不说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自己余了一件短袖,外套热乎着,薛城身上的热气如同一片无形的笼罩,将陆亦温包裹严实,他说他不冷,浑身如同火炉。
陆亦温低头看到他旁边的行李箱,试探问:“明天再走,今晚先睡我家,现在十一点多,不方便,也不安全。”
薛城开玩笑:“你就不想我走吧?”
陆亦温坦然点头:“是。”
薛城愣住,他所有的计划在今晚,在陆亦温的一句话中被悉数打碎打烂:“那、那今晚不走吧,睡一觉,明天再回去。”
两人往回走,默契没提任何关于和家人争吵的事,薛城是一个独立个体,他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的权利,陆亦温相信他能处理妥当,况且这事说来糟心,挺坏心情。
雨夜寂静,小巷冗长好似走不到尽头,薛城问他:“既然不想我走,那不如跟我回去玩三天,我们那边有挺多好吃的,到时候你跟着我过去,吃香的喝辣的都成,我在山顶有间房子,按照这里的说法就是山景房,就我那一间,往下看风景好着,跟我回去,陆亦温你真得享福。”
陆亦温居然被他拙劣又稀奇古怪的推销说法说动了:“有点意思,可以。”
不过享福是什么鬼,说得好像什么嫁人了一样,他们又没这层关系。
薛城挺高兴:“那今晚睡一觉,明天我买票一起回去,来回三个小时,到时候盘进山会费点时间,但是风景好,你就当来旅游的,睡的地方不用愁,不过。”
薛城的声音在这里微顿,“我发小说我那套房子屋顶有点松,但是我们应该不至于运气那么差,临时住几天应该没问题。”
陆亦温说成,说咱们总不会这么背,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去小别山玩三天。
薛城直乐呵:“到时候我那帮朋友肯定都会跑来看你,说你生得好白长得好看,到时候谁敢这么说你,你不开心就跟我说,我使劲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