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城喝酒,陆亦温他们喝牛奶果汁。
彼时正值午饭时间,管家偶尔送水果午餐过来的时候就想,大少爷太不像话,来了大半年了,酒瘾还没改,还是像刚来这里的那时候一样,扒着老爷的酒窖不肯放。
薛城喜欢喝酒,那时最爱做的就是光着膀子去别家蹭酒喝,他发小的父亲是为数不多几个在外务工的山民之一,每回过年回村,总会带上些城里的好酒,难得奢侈一把,拉着几个孩子讲外面的世界究竟多大多美。
几个孩子对外面一无所知,他们对另外一个世界的认知,来源于他人的描述和口口相传,心生羡慕,但又明白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走出磅礴大山,他们惧怕做出改变,于是墨守成规安于现状,那时候的气氛总会莫名来得低落。
这时候只有薛城没心没肺地还在喝酒。
酒真好喝,嘿嘿。
喝完酒就得干活了,要下地去插秧、去浇水,要去山上摘果实砍叶子,他是一个务实派,不爱多想事,只知道撸起袖子就是干,把力气耗尽了,一天也就过去了。
如此循环往复,是他的生活。
想着喝完酒就得去干活这件事,于是他喝酒的时候更有劲,架势十足,长久往之,薛城碰碗的时候动作幅度大,酒液堪堪滑至边缘,部分点点洒落至桌面,喝酒的动作豪爽,但把三人看得眼神直发愣。
薛城......喝酒的时候有点像流氓、像惯犯,陆亦温看着他抬头把酒一干二净,就要碰上第二碗时,下意识劝道:“少喝点。”
薛城第一次没有听他的话:“不。”
管家在旁边擦汗,解释:“大少爷就喜欢喝酒,呵呵,你们别介意。”
陆亦温欲言又止。
他一见管家的反应,就觉得薛城等会大概哪里会有不对劲。
果不其然,薛城喝醉了。
管家又擦汗:“呵呵,这酒浓度太高了。”
薛城大手一挥:“帮我把东西拿过来。”
陆亦温试探地喊着他:“薛城?”
操,这还补课吗?
管家早有准备,立即去杂物间拿东西,片刻后他出来,手中拿了一把铁铲,和一小包用塑料袋包装起来的东西,铁铲这玩意儿还挺新,把手是原木的淡黄色,看起来鲜少有人使用,薛城从他手中把东西接过来,一声不吭扛着往外走。
陆亦温和韩知以及郑召召三人面面相觑,管家最后圆场笑道:“没事儿,大少爷喝完酒就喜欢出去散散心,很快就会回来,你们先去书房学习,跟我来。”
陆亦温心想,他这特么是散心吗。
他总觉得薛城扛着铁铲的动作就像是在扛着刀子,薛城就是要去干坏事。
陆亦温快步追了出去。
青山别墅区依山环江,后面就是一整片绿葱葱的丛山保护地,沿路施了一片小道,抬头望去,半山腰子造有凉亭,山顶则是巍峨古寺建筑,这是一片绝对静谧的地方,少有人声,也少有人烟。
陆亦温追着喊:“你去哪儿薛城,你不补课了?你别往山上走,山上没有人。”
薛城转过身盯了他一会,他的嗓音因为饮了些酒而有些喑哑,他的眼神很是茫然以及无措,他问陆亦温你是谁。
陆亦温解释:“我是你同桌。”
却听薛城狠狠骂道:“放屁,老子早就不读书了,读读读读个球球,别碍着我干事。”
陆亦温:“......”
过了半晌他妥协:“好吧。”
薛城继续往山旮旯堆里走,他到底是醉,还是没醉,陆亦温偏向后者,醉了,不过薛城的醉酒又和别人有些不同,他醉得十分清醒,走路姿势也与平时无异。
陆亦温好奇薛城要去看什么,从管家的反应来看这种事情似乎司空见惯。
片刻后。
陆亦温拔了一根草叼嘴里,有气无力:“薛城,咱们回去吧。”
他千想万想,也万万没有想到,薛城是来山上刨地。
手势正不正宗陆亦温还真不清楚,他只知道薛城干活的时候挺起劲儿,他先拔了野草,拔完草之后再把土地翻新了一遍,他跟陆亦温解释这是他家的一块地,他要在上面种上青菜。
陆亦温面无表情地问:“种上青菜,然后呢?”
薛城说:“春天种上一颗青菜,秋天就会收获一大堆青菜,青菜可以吃,也可以去集市上卖钱,有了钱就能继续吃,不饿肚子。”
陆亦温看了会天:“可是现在已经是秋天了,今年的春天早就过去了。”
“那我要饿死了。”薛城抱着扎根进泥土中的铁铲,茫然无措地看着陆亦温,“我要怎么办,他们会打我。”
“谁会打你?”陆亦温很奇怪。
“我不干活,打我。”薛城皱眉,“不给我吃饭,不让我出去玩,睡地上,大壮睡地上。”
陆亦温在一瞬间突然福至心灵:“高大壮?”
“诶,叫我有事吗?”薛城把铁铲收起来,他看了陆亦温一眼,“看来你确实认识我,不过你长得真好看。”
他顿了顿,努力寻找形容词:“你的皮肤跟牛奶一样白。”
陆亦温抚额:“咱能别提这件事吗,我赶明儿就去太阳底下晒一天,晒黑成吗?”
薛城没理他,他因为陆亦温的那句秋天,于是放弃了耕田的想法,准备沿路走下山回家,这时候他看到路边有一朵野花,野花生得很是好看,它有十分明媚的黄色。
薛城伸手把它摘了下来,生得十分高大的男孩,穿着精致,面庞严肃,摘花的动作却无比轻柔,他小心擦净花上的污垢,紧紧握在手中,继续走。
陆亦温追在后边:“你喜欢花?”
薛城应他:“送媳妇的,媳妇喜欢。”
陆亦温皱眉:“你有媳妇了?”
薛城这次没回,陆亦温快步同他并排走,冲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高大壮你有媳妇了?”
“操。”薛城骂他,“你叫什么叫,未来媳妇,还没娶呢。”
“有看上的人了?”陆亦温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挺想知道的。
薛城说没有,陆亦温又好奇:“有没有什么择偶标准?”
薛城这时看了他一眼,老实地说:“矮一点儿没事,差不多一米六五左右,皮肤白嫩嫩的,我洗衣服她做饭,听我的话,对我要好,我会把钱都给她管。”
他打了个酒嗝:“呃,人要善良,要孝顺,不要太凶。”
陆亦温:“切。”
直男。
两人之后都没再说话,一前一后地下了山,薛城干活回来后就要洗澡睡觉,原定的补习计划也彻底泡汤。
关于在山上发生的那些事,韩知和郑召召都表示好奇,哪儿能不好奇,薛城那气势汹汹扛着铁铲出去的样子,给他们留下了不小的阴影,郑召召说薛城像个朴实的劳动人民,而韩知随即拍大腿:“对对对,我就觉得这个形象十分眼熟,你一说就是这个理儿。”
陆亦温:“他还真去山上种大白菜了。”
说的是实话,结果没人相信,郑召召:“虽然像,但薛城肯定不会干这种事,他种白菜干什么?”
陆亦温:“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把所有事情比对起来,觉得薛城很不对劲,在他的口述中,薛城似乎要一直干活,如果他没有及时把白菜种下来,就会被家里人虐待,不给他吃饭,蛮横让他睡在地上,不让他出去玩,遭受惨绝人寰的虐待。
但薛城家里腰缠万贯,陆亦温他们家那时候即便有钱,薛家也远远不是他们所能接触到的上流社会。
简言之,薛城的爸妈,总不会干出这种没品的事情。
陆亦温也陷入茫然,还有高大壮到底是什么鬼?
管家送他们出门时,眼见陆亦温面上的疑惑,把他偷偷叫到一边,这位平时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沉着表情跟陆亦温讲笑话:“我们大少爷他喝醉酒的时候喜欢编故事,总觉得自己是地里没人要的小黄花,其实不是这样。”
“那。”陆亦温欲言又止,“高大壮是?”
“是他的花名。”管家沉着应对,“他很喜欢这个名字,希望你能替我们家少爷保密,这种事情,说出去总有些丢人。”
陆亦温带着一脸嗯?的表情,回家去了。
虽然听起来很像是个笑话,但应该是真相,吧?陆亦温如此想道。
周日晚自修的时候,薛城趴在位置上自己学习。
陆亦温那天走归走,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份自己整理的笔记,剔除了数学老师的口音,薛城总算是能看懂了些,临时抱佛脚,总比不抱佛脚要好上些,薛城知道自己会输,但也明白输得好看点,还能赚回来不少面子。
好胜,使人变强。
陆亦温从后门走进教室,他看到薛城的背影很是认真,笔头稍动,正在跟着陆亦温归纳的模板公式演算题目,陆亦温突然起了一点儿的玩弄心思,他趁着薛城没注意的时候迅速过去,拍他左边肩膀,底下身,悄悄喊:“高大壮,这么认真啊?”
薛城特么的,心脏病要犯了。
“叫、叫谁高大壮啊?”他语无伦次,“陆亦温你活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