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陆亦温听到薛城问自己,抓了抓头发,面无表情:“我们是同学。”

薛城点头:“哦。”

然后陆亦温听他说:“不太认识。”

行吧,不认识就不认识,陆亦温好好跟他说:“这事我们赔钱,实在对不住,但没必要再打人吧?”

话刚落,门却被猛然从外朝着里推开,一个男孩推门进来,大喊:“哥哥,那个陆亦南呢,我要报仇!”

他跑步不看路,用力撞在陆亦温身上,撞得惊呼出声泪眼婆娑,陆亦温皱眉,低头去看这个矮小的男孩,嘿,真矮。

“他跟陆亦南好像,陆亦南有一个哥哥的!”薛呀扬手大叫,“哥哥,报仇!”

陆亦温打量他。

听薛野这个名字,先入为主还以为是个什么狂野男孩,结果真人生得娇气无比,皮肤如同冰玉或凝脂,他的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显得浑身肥嘟嘟,眼睛水亮如同葡萄,大溜溜地看着人。

薛野再扬手指着他大喊,“哥,帮我报仇,我被打得好惨啊!我都不敢去学校读书了!”

陆亦温有点受不了了,这什么戏精。

据他所知,要说惨,还是陆亦南那小子身上的伤惨烈。

薛城听了弟弟的话,说好吧,他走到陆亦温面前,天然的身高差,让他在睨人时占据了气势优势。他的身上有一种很虎的气势,但穿得却是衣冠楚楚,即便是在家中,青黑色西装依旧熨烫得一丝不苟。

那种强烈的违和感扑面而来,陆亦温觉得,薛城倒不如穿黑背心和大裤衩、大夏天里拿着烤串和啤酒,这样来得有男人味,也更成熟。

薛城举起了手。

陆亦温勉强和他平视,往后退了几步,跟他讲道理:“都是同学,通融一下吧,薛城。”

“咱们装装样子,这小屁孩特别烦。”薛城靠近他耳边轻声说话,可惜他说得含糊不清,陆亦温只看到他把手高高举起,然后往下落,而他要遵守先前的规定,不能还手不能躲避。

那手臂生得结实,陆亦温听说薛城打篮球打得不错,投篮很准,高跳投射特有力道。

陆亦温怕疼,尽管自己觉得不害怕,但潜意识作祟,天生的毛病,泪腺发达,受到刺激就会流泪,控制不住。

操了!陆亦温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崩溃。

傻逼,别哭了!

傻逼啊!

薛城停手,看着默默流泪的陆亦温,不太明白。

仰面兴致勃勃拍手助威的薛野,也惊呆了,陆亦南的哥哥,被他的哥哥吓哭了。

我的哥哥简直太棒了,他心想。

薛城皱眉,往后退去,他想了想还是举手,双手举至耳边,像个劳改犯那样求饶:“行了行了,我又没真打你,哭什么哭,别哭了,喂,老子叫你别哭了。”

陆亦温手握成拳忍了忍气,他低咳一声,擦干眼泪后解释:“天生的毛病,你继续,我没事。”

他说归这么说,紧紧把眼闭住,但眼泪还是成串从他眼缝滑落,于是看着更加可怜。陆亦温个子极高,他的五官生得很是精致和锋利,人看着干净利落,穿着校服插兜站在楼梯口,眼一扫,瞬间就能放倒不少人。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极其接近男人的男孩,在薛城的拳头面前哭了。

“算了算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遇到事情就哭?”薛城朝他摆手,下不去手,犯规吗这不是,他在山子里还没见过这么会哭的玩意,“走吧,下次叫他们两个别打架了。”

“我真......”陆亦温咬了咬牙,“再见。”

薛野性子难缠,有薛城的前例在,家里人对他从小溺爱,于是也养成了他现在不分青红皂白又分外骄纵的性格,但他此时看着陆亦温这幅巨大的反差样,一面觉得自己哥哥好厉害,一面又想,是不是太过分了,陆亦南的哥哥哭得好凶。

他想了想,在陆亦温快要消失在自己视线口的时候,大喊:“你别哭了,我哥哥又没真打你,我跟陆亦南打架的时候,我们两个也都没哭,你羞不羞。”

这小孩的嘴怎么这么......

陆亦温擦干眼泪,终于顺利出了薛宅,管家送他到门口,这回态度终于好了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开口:“回去之后别哭了,我们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家,有话大家都好好说。”

转身的时候他还听到管家小声嘀咕道:“怎么回事,这么个大伙子,说哭就哭?”

陆亦温面色不虞,快步离开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区域。

这狗地方。

周末一过,转眼就是上学的日子。

陆亦温踩着点进了教室,进去的时候正好在发成绩单,他捞起那片轻飘飘的纸,惯例往最上面看。

第一名陆亦温 125 142 137

对应的成绩分别是语文数学和英语。

陆亦温放下书包坐好,再往下看。

第四十五名薛城 20 10 15

第四十四名白浪 100 70 89

陆亦温惊得:“操。”

他下意识地往薛城所在的角落看了一眼,看到对方身边围了两三个班里的混混,变着花样地表扬他:“城哥,您这分数真是前无古人又后无来者,以后您就是我们的主心骨了。”

“咱们一定能近墨者黑,向城哥学习,争取不让城哥垫底。”

再有一人说:“看城哥这身手,一定很能打。”

“肯定跟陆亦温不相上下。”

薛城原本沉默不语装深沉着,听到陆亦温这三个字才稍稍有了兴趣,他直起身问:“陆亦温在哪?”

“那呢。”

妈的,陆亦温迅速把头低下,再不多时,他的身边落下一双挽起袖口的手,撑在他的桌面上,按住他正欲拿起的语文书。陆亦温的面前落下一大片阴影,阴影能够完全将他覆盖,他稍抬头,只能看到薛城校服里露出的黑背心一角。

薛城开口:“昨天。”

昨天什么,昨天不是周日吗,大家的心情都随着薛城的话而开始起伏,这两人周日在一起?

要打起来了?

陆亦温立即起身,把他往外头拉,拉到一处没人的地方,他放手,没好气道:“昨天什么,你敢说我哭了这件事,我弄死你。”

“可你确实哭了,谁弄死谁还不一定。”薛城的手往校服口袋里去掏,掏出一只洋娃娃挂坠,“小野给你的礼物,他最喜欢的玩偶,你拿着吧,他叫你以后遇到事情坚强一点,哭不能解决问题,小孩子都懂。”

这只洋娃娃生得很有西洋风味,大蓝眼睛,波浪卷发,穿着一件米黄色拖地长裙。

陆亦温两指并拢,夹着娃娃的裙子拎起来,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抖,他已经从中感觉到了一丝惊悚:“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你们不都喜欢这个?”薛城抬了抬下巴,居高临下道,“拿着吧,爸爸走了,以后有事找爸爸,先别哭,爸爸罩着你了。”

他最近翻阅丛书,发现如果要对外树立高冷霸气的形象,爸爸是个高频率词汇,十分实用,薛城懂,正如他们以前经常说的老子一样,只不过是换了个说法而已。

“你们,你们什么?”陆亦温追出去,“还有,谁是谁爸爸,有本事过来打一架。”

他追人追到教学区,正欲一脚踢向薛城的屁股时,一道声音突兀插进来:“哪班的学生,不准打架!”

好不容易忽悠走教导主任,陆亦温抬头,看到三楼栏杆上,趴着张张熟悉的脸,全班同学都在看着他们,白浪还朝他招了招手。

薛城想了想,也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陆亦温拉高校服拉链,和薛城一前一后,面无表情地上了楼梯,走进教室。

他的手心无意识地拽着那只洋娃娃,自己没察觉,倒是韩知发现了,问他:“温哥,你手上的是什么?”

陆亦温扔掉这只烫手山芋:“送你的,拿着吧。”

韩知回到座位的时候他的同桌郑召召气呼呼地看着他,叉腰说:“别以为得到了温哥的一个礼物,你就是正宫了,不要高兴得太早!”

韩知:“略略略,你连礼物都没有,这是被温哥亲手摸过的洋娃娃,这是被天使的手吻过的洋娃娃。”

郑召召气急败坏地拍桌:“你等着,小妖精,看谁能笑到最后!”

正吵着时,薛城走过去,靠在他们桌边低咳一声,两指微屈敲击桌面,一脸恶霸样:“那个洋娃娃呢,给我。”

韩知往自己怀里护:“这是温哥给我的。”

“拿来。”薛城直接硬抢过来,路过陆亦温的座位时,顺手,不偏不倚砸进了他的抽屉口。

陆亦温停笔,低喃:“好像有什么东西跑进去了?”

他伸手去摸,低头,和那张浓妆艳抹的娃娃脸对上视线。

妈的,陆亦温握笔,眼似刀,转头狠狠剐了薛城一眼,叫他横,横不死他还。

这学期的值日安排下来了,头一周陆亦温也在其中,放学后,他扫完地下去倒垃圾,踢踏着步子慢慢走,回来的路上,在拐角处被人堵了个正着。

这片地方是监控盲区,平时就很少有人经过,现在更是人迹罕见,陆亦温放了垃圾桶,抬头去看面前为首那个凶神恶煞的,和他对上视线。

“呦,我们小温好像又长高了,都要比哥高了。”厉言比划着,伸手推搡他,“听说前几天又有人去找你要债了,来得及吗,要不你听哥的话,跟哥好,哥给你还了。”

“滚开去。”陆亦温缩肩往后退,“关你屁事。”

“真的很伤心。”厉言说,“你要是跟着哥,哥就和那些人都断了,专心对你好。”

“你从小到大有完没完?”陆亦温恼火,“滚开去,别逼我动手,逗我玩很有意思吗?”

厉言点头,正色:“是没意思,不过看你现在混成这幅样子,还是蛮高兴的,偶尔过来看看你那落魄样,神清气爽,晚上都能睡个好觉。”

陆亦温一脚踢过去:“妈的你找打。”

薛城站在墙角跟人打电话,无聊拨弄脚底的石子。

亲爹找到他的时候正巧碰上薛城他自己产业扩张的时候,包了个山头,正式完成他小时候的梦想,成为一名大山头主,走之前他把事业托付给了从小到大的好兄弟,让他帮自己管着点,年底分红。

结果这几天天气不好,又是刮风又是下雨,发小过来跟他说,山头淹了一大半,也不知道情况究竟怎么样,半山都给淹了,没人敢过去。

薛城打听他从小住的那间房子,房子立在山头“高高在上”,还好着,保住了,不然他真的要打请假条请假了,理由,回乡抗洪。

那边说话断断续续,说到后来发小吼着出声:“不行了不行了,信号太差了,到时候再联系,你在那边多注意,精明点,不要被人看出傻劲欺负了。”

薛城反驳他:“哪儿傻了,傻还能赚钱?”而且我昨天还把别人给吓哭了。

“行行行,还有你也别打架,有空回来看看我们,我让我妈给你做猪蹄子,就那只小花,你很喜欢的,都给你吃,现在生得老漂亮了。”

薛城挂掉电话的时候心情不好,心里牵挂着从小到大的几个朋友和......小花,他收回手机准备回去时,忽然听到后背传来一阵打架声。

好久没打架,薛城手痒,过去看了眼。

他看到陆亦温被人一左一右钳了手臂,一男人伸脚往他腰腹上踢去,对方人多势众。

小别山山首富薛城心想,欺负我罩着的小哭包,爸爸同意了吗?

爸爸没同意。

看把你们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