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朱身后停着一艘巨大的铁木船,此时人来人往,俱是登船而上。上船的人中,有的是去海上小岛采买,更多的则是冲着缥缈的蓬莱仙山而去。
挽朱便是其中后者,不过她并非没头没脑的探险者,而是得到宗门消息,东荒海上灵力波动,将有秘境出世——这秘境主人不是别人,就是数百年前陨落的神微剑宗最后一位峰主玄渊道人。挽朱此次前来,便是奉宗门之命来一探究竟。
她修为已是金丹境,加之数年修行游历,眉目间温婉之余,更有一份沉静。有她珠玉在前,众人再看向那稚拙的剑阁大师兄,脑海中便只剩下了“乳臭未干”四个字。
挽朱虽知修士不能以外貌论年纪,但观他眼神亦如少年般澄澈,心道难道他真的只有十几岁么?
她心下疑惑,面上不由得露出诧异之色:“剑阁——大师兄?”
那少年身高刚到挽朱肩膀,然而周身气势丝毫不虚,此时光剑一挥,瞥了她一眼:“怎么,你对我有意见吗?”
挽朱回过神来:“我只是没有想到,凶名赫赫的剑阁大师兄、游龙剑望朔,居然是个小……少年。”
“知道我是谁就好。”望朔冷笑道,剑尖朝黑衣女人一指,“把她交出来,我便放你一马。”
挽朱尚未说话,便见黑衣女人轻笑一声:“剑阁的小朋友真是有眼无珠,你可知道这位女侠是谁?”
她眉梢一挑:“这位可是名满天下的妙手丹心、神微医圣挽朱仙子,你一个北境乡下人,焉敢口出狂言!”
听得挽朱之名,围观众人顿时沸腾起来,不少人从怀里掏出了她的画报:“居然真的是仙子!”“仙子看我!我是你的粉丝啊!”
还有人挤到她身前,递上一支笔:“仙子给我签个名吧!”
望朔万万没料到一个丹修竟如此有威望,长长唔了一声:“神微医圣么?”
他朝挽朱一扬下巴:“我今天非要抓住这个小贼不可,你若让开,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你若不让,休怪我不客气。”
挽朱并不回答,而是瞥了女人一眼:“你偷了什么东西?”
女人眨了眨眼:“女侠听我解释!”她飞快道,“我本是帝都的良家女子,和未婚夫青梅竹马,奈何他见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便把我抛到了脑后,二十年未曾归家……”
她低头啜泣:“我苦等多年不得,这才踏上了漫漫寻夫之路。”
众人唏嘘不已,挽朱则咳了一声:“这跟偷东西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因为我根本就没偷东西!”她擦了擦眼泪,抬手指着望朔,“这厮不过觊觎我的美貌,又仗着自己修为高强,找个借口好掳走我罢了!”
原来是强抢民女,还是一个孤身寻夫的可怜女子!这种事剑阁这群莽夫还真的做得出来,众人心道,纷纷瞪着望朔,要不是忌惮他的凶名,早就扑上去揍他了。
望朔并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只是森然地盯着黑衣女人:“少胡说八道了,把我的卷轴还给我!”
卷轴?挽朱心念微动,伸手指着地上摊开的画卷,看着望朔:“可是这个?”
站的近的几位低头看去,倒抽一口凉气:“白衣黑袍的着装,清新的绿色帽子,看这犀利的配色和随性的神态,画上两人莫不是传说中的——”
他们异口同声道:“——神奇二侠?!”
女人们目露痴迷:“传说月圆之夜诚信许愿,他们便会乘月而来,满足你的愿望……”
男人们骇然色变:“可一旦你的愿望背离了他们的原则,他们就会打爆你的头,把你扒光了挂在树上!”
望朔忍不住问道:“原则?”
“你不知道吗?”众人望着他,“神奇二侠的原则就是——爱与正义!”
望朔:……
挽朱不由扶额,叹着气道:“见笑了。我这两位师弟确实有些……剑走偏锋。”
“你师弟?”望朔不由得上下打量她,“你们是一伙的?”
“算是吧,”挽朱想了想,“敢问道友找他二人做什么?”
“一伙的,就好办了。”望朔朝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骤然朝挽朱冲去,身形划出残影——
“那就连你一起杀!”
他步法快,剑光更快。挽朱猝不及防之下,眼看要被剑气所伤,黑衣女人挑了挑眉,抬手取出一只小巧的琵琶,被缚住的双手勉强拨动琴弦,空气便骤然寒冷下来,锐利剑气也仿佛被冰封,不能再进一步。
“梵音琵琶。”望朔目光一动,“你是盛家的人?”
女人妩媚一笑:“你猜?”
“管你是不是。”望朔冷冷道,“你们两个的命,我要定了!”
“废话少说!”女人嗤笑道,“姑奶奶我横行无忌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她拨动琴弦,琵琶声如碎玉流珠,潺潺而出,交织成绵密的冰网,把望朔牢牢锁在当中。
望朔扫了一眼,撇了撇嘴角:“法器虽好,可你修为太低,又能奈我何?”
他说罢剑气一震,绞碎了层层冰网,漫天灵力顿时剧烈震荡开来,挽朱闷哼一声朝后退去,跌坐在巨轮甲板上。而气流如刀,一下子便割断了木船缠在码头上的粗绳!
眼见巨轮缓缓驶离码头,被风鼓动着往海中飘去,船上诸人俱是慌了神,水手则大声吼道:“稳住!稳住!舵手已经控制住了方向,大家不要惊慌!”
挽朱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下垫了个人,正是那黑衣女子。
她有气无力地望了挽朱一眼:“仙子,你再不起来我要断气了。”
挽朱颇有些尴尬地道谢,却见岸上的望朔望着渐行渐远的巨轮,竟然依旧不放弃,反而腾空而起,怒喝道:“剑来!”
他身后剑匣嗡鸣碎裂,一柄青苍大剑落入他掌中。
那剑什么都还没做,天色却骤然暗淡下来,狂风四起,雷霆乍惊,海上隐隐传来巨兽的咆哮。
“……游龙剑。”挽朱喃喃道。
此时再无人敢笑他乳臭未干了,望朔立于风中,火红色的耳钉闪闪发光,倨傲眼神中多了几分肃杀。
“风雷助我!”望朔轻声道,剑锋划出森冷的弧度,直直冲向了挽朱和黑衣女人!
“我要是被一个小孩搞/死,”女人低声道,“那就丢人丢大了!”
她说着,心下一横,琵琶上泛起裂纹,正是鱼死网破之势!
——便是那一刹那间,汹汹杀气倏然消散了。
挽朱猛地抬头看去,看到一人御剑而立,抬手接下了望朔的风雷一击,黑衣翻飞间露出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睛。
世界仿佛静止,唯有海浪波涛,潮起潮落。
众人回过神来,却见船舷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白衣胜雪,凤眼含笑,美到惊心动魄,宛如花月精魂。
他望见挽朱,颔首一笑:“好久不见,挽朱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