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离宗

神微山顶,三清金殿内,秦越和沈意站在殿中,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那尊老子雕像。

神微宗主是一位清隽的中年人,目光沉静,衣容整洁,看起来比二师弟清虚还要小。此时他正宗主面色不善地盯着清玉,而清玉早换了那身破碎的衣衫,却无法遮掩住脖子上的吻痕,只低了头不说话。

空旷的大殿中一时无声,只有……清虚嗑瓜子的声音。

这位向往人间真味的二师兄就这么大喇喇坐在一边,看自家大师兄训小师弟,一脸的怡然自得。

宗主也不理他,目光从眼前三人一一扫过,哼了一声:“谁先说?”

清玉默默不语,秦越神游天外。沈意心下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开口:“宗主,风不眠挟持了我,师尊和秦越都是为了救我,才,才闹出这么大动静……”

可论起闹得动静,不是你最大么?沈意不由得腹诽,本来这点乱子能拉的住的,结果您老人家一出手,全宗人都来围观了!

宗主瞥了他一眼:“姓风的为什么劫持你?”

沈意顿了顿,略去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道:“因为我发现了他是魔修。”

闻言,清虚一口茶喷了出来:“魔修?!”

清玉猛地抬起了头,眼神愕然:“——魔修?”

众人齐刷刷望着他,沈意只好一一解释了,连着风不眠身上的黑气,还有流云城狼山上那只九尾赤狼的经历,全数道出。

清虚听得啧啧称奇,喝一口茶压压惊,这才道:“魔修可是八百年没出现过了,传承居然还没断么?”

“大概是藏在角落里苟且偷生吧,也难为他们死活不放弃,”宗主微微蹙了蹙眉,“皈依正途不好吗?唉,又要搞得打打杀杀……”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都是太平日子过惯了,没事都要惹事出来。”

清虚呵呵笑着:“师兄说的魔修?”

“魔修?那帮苟延残喘活下来的杂碎根本不足为虑——我说的你们。”宗主冷冷道,“老二,天天不是嗑瓜子就是磕丹药,你怎么没被噎死呢?”

清虚从容地收起了瓜子,不由得喊冤:“每次都这样!你不舍得骂阿玉,就把火撒我身上!”

宗主冷笑一声:“真以为没你事了?要不然你说说,你代行宗主之权,是怎么让姓风的溜进来的?”

清虚神色一滞,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是都说好了,他俩都要合籍了么!”

“合籍?”宗主又冷笑一声,“想都别想了!”

清玉早有预料,此时倒没什么反应,只是唇色更苍白了些。

宗主望着他,语重心长道:“我早告诉过你,剑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没看剑阁跟个土匪窝似的?当然,风不眠更是败类中的败类,你千不该万不该,都是不该跟他牵扯上关系。”

秦越抽抽嘴角,沈意神色微妙,清虚则忙提醒道:“师兄啊,我们也有剑修一脉啊,《九天三清剑诀》都还在藏书殿呢。”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宗主神色淡定,“明天就去把剑诀烧了。”

“烧了也没用啊,”清虚干笑一声,“有人已经学了。”

宗主抬起眼睛,幽幽盯了他一眼:“谁?”

清虚一指秦越,宗主这才细细打量他半晌,手指微动,漫不经心道:“筑基期而已,废了修为重来就是。”

沈意&秦越:!!!

“且慢!”清虚见势不妙,赶忙扑了过来,死死抱住师兄的手,“使不得使不得啊,这位是帝都秦家的嫡子——”

“管他是谁!”宗主一把推开他,怒目圆瞪,“总之我神微地界不准出现剑修!一个都不准!”

清玉终于忍不住出声:“师兄偏见太过,哪里是中正平和之道!”

“我这是从根源杜绝祸乱的可能,”宗主一甩袖子,“你就说说,这么些年来,哪次出事不是剑修惹得祸!”

“沧州大水是他们没事战什么蛟龙,湖州大旱是他们取了地精炼剑,就连我神微唯一一次失火,都是剑修搞的鬼!”

宗主愤愤然数落着,最后一拍桌子:“人间说什么四害,我看剑修就是第五害,群害之首!”

“众生平等,”清玉低声道,“他们只是生性顽劣。”

“是吗?”宗主哼了一声,转而指了指秦越,“你也是剑修,你说,你是生性顽劣,还是群害之首?”

沈意:……

秦越微一挑眉:“这两个词似乎并不冲突……”

“那就都是了。”宗主盯着他,越看越觉得可恨,目光简直要喷出火来。

“……”秦越后退一步,语气委婉,“宗主,我也是神微弟子。”

“从今天起你不是了。”宗主面无表情。

秦越这就不乐意了,自己辛苦这么多天考出来的身份,就这么莫名其妙没了?顿时出言反驳:“宗门规矩没这一条。”

宗主抬手拿出宗门戒律书,刷刷几笔,反手扔在桌上:“现在有了!”

秦越:……

他目光满是不可思议,沈意一看就知道他也火了,赶紧拉住他:“不是就不是!我教你就行!”

宗主盯了沈意一眼,又拿过册子刷刷几笔:“谁跟剑修私相授受,也给我滚出神微!”

沈意动作一顿,秦越则是冷笑出声:“谁稀罕你这破地界!”

眼看一门宗主要和两个小弟子吵起来了,清虚赶忙劝架:“师兄消消气,消消气!唉这个,仙道贵生,既有一条生路,哪有堵死的道理?那风不眠是没救了,秦越我看还可以救一救,是不是?”

秦越闻言嗤笑道:“免了,我也没救了,还是放我自生自灭吧!”

他说罢转身就走,沈意抬手牵住他袖子:“你去哪?”

秦越哼了一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瞥了一眼沈意,顿了顿,终究把他一推,“你就老实在这儿待着吧。”

他说着大步跨出殿门,晨光熹微,照在他年轻挺拔的背影上。

沈意怔愣着站在原地,看了看清玉,神色犹豫:“师尊……我……”

清玉轻叹口气:“想走就走吧。”

沈意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走,但是内心却骤然雀跃起来,长揖道:“多谢师尊。”

“等等!”清玉却叫住他,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伸手替沈意拢了拢鬓发,目光温和中又有化不去的水雾。

“秦越生性桀骜,你还是看住他,让他给剑修争口气罢。”清玉叹了口气,“至于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我是放心的。”

沈意忍不住笑了:“好。”

他最后往殿中看了一眼,只见宗主一脸冷漠,而清虚躲在宗主身后,偷偷朝他挥了挥手。

沈意冲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三清殿,身影消失在晨雾中。

“唉,”清虚伸长脖子望了半天,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不住叹气,“唉。”

宗主翻了个白眼:“不就是赶他们下山?怎么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清虚一阵唏嘘:“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摸了摸下巴:“我给挽朱的青龙丹被沈意吃掉了,可那丹药里我加了点别的东西。”

清玉忍不住看着他:“什么东西?”

“这个……”清虚心虚地咳了一声,“对女孩是养生的东西,若是男人吃了,应当是……无什大碍罢。”

清玉望着他,又望了望殿外晨雾,蹙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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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越冷着脸走在路上,身上杀气颇重,一路无人敢惹,纷纷退避。

直到身后被人拍了一下:“秦越!”

沈意转到他面前,微微喘息:“我跟你一起。”

秦越睥睨着望了他一眼,半晌才道:“算你有良心。”

沈意无奈笑了:“师尊让我看着你,让你别惹祸。”

“看好你自己吧。”秦越冷着脸绕过他,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又转过身来。

两人对视一眼,秦越一抬下巴:“走啊。”

沈意还待说什么,秦越啧了一声,拉起他就跑,跑着跑着还召出飞剑,纵身一跃!

两人腾空而起,秦越迎着风大笑起来:“去他/妈的秦家!去他/妈的神微!”

沈意眯着眼睛,大吼道:“你慢一点!”

秦越只是笑,飞剑翱翔于空中,脚下是山高水阔。

此时的两人都不会想到,下一次回神微时,他们已然是各自屹立于巅峰,更是生死相搏的一生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