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尖锐的声音瞬间平息了全场的喧嚣，所有人都微微瞪大了眼怔愣地看着这个看似疯癫的人，而她就像是个胜利者微微仰起头，露出她先前被凌乱的长发遮住的脸，虽瘦得两颊凹陷，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五官算得上少有的精致，苍白的肤色让她带上了几分病美人的韵味，只是那双紧盯着游宸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的精芒却让人不寒而栗。
“宸宸，过来。”女人抬手将散落的碎发挽到耳后，声音温柔得像是大海上引诱船员的海妖塞壬。
不过片刻的死寂过后，人群里此起彼伏地传出零零碎碎的话语，很快，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
“这个女的是个疯子吧？还穿着病号服，怕不是从哪家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嘶！这张脸有没有觉得真和游总有那么几分像？”
“你是被她的疯话影响了吧！不过她长得确实挺美的，可惜了，是个疯子。”
“这可说不准，豪门背后那些事几件拿出来不是肮脏的？说不定这个女人就是被活活逼疯的！”
......
这个女人像是随手牵来了一片阴云，罩在了游宸的头上，周围毫不遮掩的议论声和紧随而至的闪光灯，则像是声声轰鸣与道道闪电，似要瞅准时机将他狠狠击倒在地。
“小宸......”萧璟烜担忧地抱紧怀中的人，从一开始见到那个女人时游宸的反应已经足以让他看透一切，他眼里写满了心疼，整颗心紧紧揪在一起，恨不得把游宸藏到一个没人看得到的地方，不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我没事，走，璟烜。”游宸没有抬头，抓着萧璟烜袖口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这个时候萧璟烜没有心思顾虑其它，护着游宸走到车门旁。林溪已经事先坐进了驾驶座，他探过身把车门打开，萧璟烜伸手拉开车门，游宸刚坐进去，萧璟烜余光瞥见距离两人最近的一名中年男子正举着手机，摄像头对准他们二人。
他当即意识到这个男人应该把整场闹剧中游宸的脸都拍了下来，登时沉下脸，关上车门刚要向男子走去，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男子手中的手机“咔哒”一声摔在了地上，萧璟烜和男子看着忽然掉在地上的手机同时一愣，又见一只娇俏的小皮鞋狠狠踩在手机上碾了碾，从那“嚓嚓”声来判断，屏幕绝对碎成渣了。
“你他妈！”男子反应过来，一把抓起了始作俑者的衣领，看清对方是个女生的时候，手上的拳头仅是顿了一下竟没有收回。
萧璟烜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利落地反扭到他背后，见他死命挣扎，两名保镖立马冲了过来把他压制住，萧璟烜看向摔坏男子手机的人，见她正是先前叫嚷着要当小妾当丫鬟的那个女生，虽然心里很想给她点赞，但碍于这是公众场合，人多嘴杂的，他只好微微皱眉，说：“谢谢你的维护，但是你的行为......”
“放心，身为王爷的女人，我会为自己的言行负责的！”女生说着，从小挎包里掏出钱包，数了二十来张毛爷爷塞到男子手里，“很抱歉冲动砸了你的手机，但你的行为令我作呕，这是我的赔偿，如果手机数据缺失，我也可以帮你修复，当然了，刚刚的视频除外。”
男子又是一愣，很是窝火地呼了口气，骂骂咧咧地让保镖放开自己，把钱塞进口袋就转身走了，连手机都没捡起来，看样子没打算深究。
看他走远，女生紧绷着的肩膀松了下来，拍着自己的小心脏直呼“吓死宝宝了”。
萧璟烜被她的可爱劲儿逗乐了，郑重地再次道了声谢谢。
女生笑得露出一对小虎牙，连连强调自己绝对是个“理智粉、真爱粉”。
萧璟烜拿了张林溪的名片给她，让她过后联系，好把钱还给她，女生犹豫了一下，连连说不用，萧璟烜坚持，她才诚惶诚恐地把名片收下。
萧璟烜笑着点点头，转身打开车门要坐进车里，身后被拦住的疯女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保镖的束缚，尖叫着钻进人群：“言言！我要见言言！我要见我的女儿！我要去找我的女儿！”
游宸猛地一震，抓住萧璟烜的手，急急说道：“拦住她！不能让她靠近小言，她......”
“放心，我马上给小言打电话，她不会有事的。”萧璟烜关上车门把游宸搂进怀中柔声安抚，轻轻顺着他的背，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五分钟后，林溪的车才从人群包围中驶出，萧璟烜摸出手机正要给游嘉言打电话，游宸忽然摁住了他的手：“等等，不要打给小言，给爸打电话。”
“小言不知道这件事？”萧璟烜面上闪过一丝意外。
游宸点点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出事的时候小言还小，我们不想让她受到心理伤害，就骗她说那个女人因病去世了。”
“好，那我给爸打电话。”萧璟烜了然，转而拨通了游乾仁的电话。
电话响过两声就被接通了，那头传来威严满满的一声“喂”，萧璟烜脑子里同时响起那句傲气十足的“至于你爹，本王自会让他风光大葬”，他头皮一麻，梗着脖子正要开口，游宸忽然伸过手把手机从他耳边拿了过去，萧璟烜一愣，那边游宸已经开口了：“喂，爸，是我。”
一听是自家儿子的声音，电话里游乾仁的声音也跟着瞬间柔和了下来：“嗯，是小宸啊，怎么了？”
“那个女人跑出来了。”游宸沉下声，膝盖上的拳头一点点收紧，“她来找我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紧接着游乾仁的声音严肃了起来：“小宸你......”
“爸，我没事。”游宸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萧璟烜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为他这一笑心疼得更加厉害了，下一刻，游宸眼里闪过一道狠戾的光，“可她逃走了，她说要去找小言，当年是因为六六，她才没能把小言一起带走，我不信她对小言有所谓的母爱，爸，她想做什么？”
游乾仁沉默许久，重重叹了口气，徐徐说道：“当初，我念及她毕竟是你们的生母，把她送进了精神疗养院，希望有一天她能自己从那场荒唐的骗局里走出来。可没想到的是，她执念太深，越陷越深，硬是把自己彻底逼疯了。这二十二年来，我每年都会去看望她一次，哪怕她表现出一丝懊悔我都可能放她自由，但是没有，小宸，我不明白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三分难言的苦涩：“我和她的婚姻确实是双方的身不由己，可她一直是一个好妻子、是一个好母亲。那个忽然出现的男人，是徐家一个断了关系的旁系后人，我对他了解不深，只知道他靠不入流手段敛财导致阳寿将尽。那个男人是她的初恋对象，是她心里深埋的一根刺，轻而易举就说服了她，要夺取你的阳寿。直到现在，她还不肯承认那个男人死亡的事实。我想，她要找小言，应该是同一个目的。”
“爸，”游宸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喉结微微滚动，把那话又咽了下去，紧握的拳头随之一松，转而说道，“小言那边可能瞒不住了。”
游嘉言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内心非常细腻，她能轻易把萧璟烜和游宸看得透彻，游宸毫不怀疑当她看到新闻与网络上的现场视频时，会第一时间向自己和父亲求证，而他们父子俩都不是擅长说谎的人，以前的游嘉言还不懂事，很容易就能糊弄，但在现在的游嘉言面前，他们编织的谎言根本不堪一击。
“嗯，瞒不住了，我会跟她好好说的，在那之前会安排人保护好她，你不用担心。”游乾仁再次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我先联系疗养院那边，尽快把她找回来。”
“嗯。”
挂断电话，游宸把手机还给萧璟烜，抬手摁了摁剧烈跳动的太阳穴，只觉脑袋一阵发胀，里面像是困了千百只黑影异兽张牙舞爪地咆哮着要冲破他的脑子，将他撕扯成碎片吞噬得一干二净。
很快，脑子化作一片空白，就连街道的喇叭声和身旁萧璟烜不安的呼吸声都消失了，他彷佛一瞬间又回到了那间密闭的小屋，能清晰感觉到头顶摄像头的存在，他甚至能听到摄像头里藏着的魔鬼正桀桀怪笑着，隐藏在黑暗与沉寂中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猩红的舌尖舔舐着锋利的獠牙，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在他彻底失去神智的那刻扑上来......
哪里？在哪里？
我还活着吗？它杀了我吗？
黑，太黑了！
啊！为什么没有声音！
光，我需要光......
“小宸。”察觉到游宸久久没有动静，萧璟烜试着轻唤了他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垂着眼眸，像是屏蔽了周遭的一切，萧璟烜心下一沉，双手捧起他的脸，见他眼眸失色、神情恍惚，宛如沉入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萧璟烜当即慌了，咬紧牙关按耐着不敢冲动，生怕这时候刺激到他，造成什么不可预估的后果。
“宸哥没事吧？需要找个地方停车吗？”林溪注意到两人的不对劲，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要停，找一条辅路开下去，开得稳一点。”萧璟烜压低声音对林溪说道。
林溪点点头，尽可能开得平稳，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恐惊扰了车后的人。
萧璟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拇指指腹在游宸耳后轻轻揉了揉，倾过身子，与他额头相抵，紧盯着他失神的眼睛，柔声呼唤：“小宸，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仍然没有回应，萧璟烜明显感觉游宸的额头冰冷得不像话，嘴唇也毫无血色，活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吓得他寒毛直竖，魂都快飞走了，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宸，你在想什么？我该怎么做？我要怎么帮你？”
萧璟烜的话语换来良久的沉默，突然，“咔哒”一声轻响，不知什么砸到了游宸那边的车窗上，沉浸在噩梦中的游宸忽地一下微微瞪大了眼，双眼瞬间清明，像是溺水的人钻出了水面，急促喘息着。林溪的声音像是从茫茫天际飘来，逐渐清晰：“抱歉，这条路有点黑，好像压到什么东西溅起了小碎块。”
察觉到游宸眼神的变化，萧璟烜颤抖着唇在他唇瓣上轻轻吻了吻：“小宸，你回来了。”
游宸怔怔地看着他，反握住他的手，忽而一笑：“怎么了？看起来快哭了。”
萧璟烜一顿，扯了扯嘴角，小心翼翼地抱住他，摇了摇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