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游宸逐渐收紧的手指，萧璟烜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对方一个毫无波澜的眼神扫过来，萧璟烜正吞下肚的一口水都像是兑了千年寒冰，冻得他从头发梢到脚趾头一个劲儿哆嗦。
“这些你知道？”游宸向萧璟烜晃了晃手中的纸，那是梅良心从网络上拉下来的有关“嘎慢”的详细介绍，包括成分与……药效。
萧璟烜的脸色很不好看，照梅良心看来，说是面如死灰都毫不为过，不过毕竟是八王爷那张脸，这脸色倒是摆出了几分即将国破山河灭的悲壮，看得他小心肝一阵颤动。
王爷，万里江山今犹在，hold住啊！
然而，这份悲壮落到游宸眼里，可就完全不是这个味儿了。
他一字不漏地反复看了三遍“嘎慢”的药效，字里行间看到的，都是满满的讥讽。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不是想象中那样潇洒的人，他没法接受，真的没法接受，原来萧璟烜和自己缠绵真的就只是夫夫间的例行公事，而更多时候，萧璟烜宁愿选择药物来自我麻痹，真可笑……
萧璟烜沉着脸没有回答，那么就算是默认了，游宸的心像是被一块天降巨石狠狠砸了一下，砸出了一个大窟窿，漏着风，所谓透心凉，大抵就是如此。
“你有什么想说的？”他这话说得很平静，一如既往的处变不惊，很好，这样才不会太难看。
“小宸，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游宸的眼神从没有这样冷冽过，带着自嘲的失望，萧璟烜先是怔愣了一下，瞬间就慌了。
怎么气成这样？这还哄得回来吗？胸口碎大石会不会显得比较诚恳些？还是说负荆请罪这古人的智慧才是正道？
萧璟烜正慌着，游宸忽然笑了，笑得云淡风轻：“这么些年，我们算是各取所需了，我也不亏，没必要再勉强。”
各取所需？勉强？
游宸的话，萧璟烜半个字都没听懂，可偏偏字字都像是拿着尖锐的冰锥戳着他的脊梁骨说出来的，听得他心底涌上一股更加强烈的恐慌，就好像，下一刻游宸就要和他挥手永别了。
妈的，老子好不容易抓到手里了，放手？下辈子都不可能！
他咬牙克制住心头的冲动，扯了扯嘴角，试图缓和僵持的气氛：“小宸，我很努力了，真的。”真没想过会栽倒在这儿……
努力？努力强迫自己和我上床？努力假装柔情蜜意？
还是……努力爱上我？
萧璟烜的强颜欢笑让游宸如坠冰窟，他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一把挥开萧璟烜神过来的手，白花花的纸张落了一地，他眼角微红，直勾勾地看着萧璟烜，哑声说道：“这七年来可真是难为萧大影帝了，费尽心思伪装，不惜吃这种伤身的药来克制自己。”
“伪装”二字砸得萧璟烜脑门一阵疼，他干笑了两声，看了眼缩在一旁不敢吭声的梅良心，温声说：“我也没想瞒你，只是一开始就那样了，后来我又怕你不能接受，才……至于这个药……”
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游宸真是快被自己的天真给逗笑了，不愧是影帝，真能演，一演演七年，要不是这药出了问题闹成这样，他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
“你图什么？”游宸毫不怀疑，不用靠自己，他萧璟烜也有本事轻易爬到这个位置，那他这样费尽心机、忍辱负重地屈尊在自己身边又是为了什么？满足所谓征服的快感？
“图……呃……”萧璟烜一顿，视线从游宸脸上转开，吞吞吐吐，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萧璟烜的迟疑与躲闪彻底将游宸的心推进了无底深渊，他弯下腰，一张一张捡起刚才散落的纸，尽力把情绪掩藏得很好，语气仍然保持着平静：“图什么，直说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能给的，我给，权当把我这颗心赎回来了。
看游宸弯腰捡纸，那白衬衫包裹下劲瘦的腰肢在西装下摆若隐若现，昨夜抚摸留下的那令人着迷沦陷的温度与手感在萧璟烜掌心清晰了起来，惹得他简直是心力交瘁，本来就不好随心所欲，在这节骨眼上他更都不敢放肆。
他太了解眼前这个人了，此刻这人的平静之下酝酿着的滔天大浪都快掀翻房顶了，萧璟烜心里苦不堪言。
还能图什么，不就图一个你吗！
这话要我怎么说？说出来苦心孤诣建立起来、牢牢把控了这么多年的成熟稳重风人设可不得全盘崩塌咯？啧……
萧璟烜久久没有出声，整间办公室里只有游宸手中的纸张发出的细微声响。
梅良心看不懂这两人现在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反正他就知道，游哥生气了，那就绝对别吱声！就当自己是空气，空气莫得感情，憋住！
加上检查报告，总共就四张纸，游宸拿在手上整了整，边边角角都对整齐了，却突然随手一扬，纸张“哗”的一声被丢到了茶几上，又全散开了。
梅良心眼皮一跳，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游宸瞥了化作空气、面无表情的梅良心一眼，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转而向萧璟烜说：“既然说不出口，回头让林溪转告也可以，也没其它好犹豫的了，时间还早，来得及去民政局一趟。”
一听这话，萧璟烜憋不住猛地跳了起来：“去民政局干什么？”
“没必要勉强，璟烜，这样下去我们都不好受。”游宸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轻声说着转身要走。
萧璟烜一把拉住游宸的手，耳朵微微红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问他：“瞒着你吃药是我不对，咳咳，我没让你满足？你生气了，要跟我闹离婚？”
不会吧，这可就尴尬了……
游宸挣了一下没挣开，只沉默了一瞬间，炸了：“萧璟烜你他妈的还要怎样？非要把我的脸踩在脚下才甘心吗？闭只眼把婚离了，就是不过瘾是吧？”
当初要交往是你提的，说结婚也是你先开的口，本以为是顺其自然，没想到都是泡影，让我满足？满足我对精神、肉/体伴侣的需求？何必这样低声下气，口口声声说得好像是我在闹脾气，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
自从看到“嘎慢”的药效，游宸的理智就一点点开始崩塌，他努力克制着，不想让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失态，就结果而言，他高估了自己，或者，是他低估萧璟烜在自己心里的分量。
十岁那年的意外后，他一直憎恶欺瞒的虚情假意，面对其他人，他还能做到游刃有余，可对象是萧璟烜，他本以为自己也能控制好，但是，七年，萧璟烜对他好了七年！
假的？都是假的？
他知道自己现在相当不理智，明明有许多难以言明的异样在心头搁着，可他一时半会儿怎么都冷静不下来，事实摆在眼前，萧璟烜都承认了，他难道还要自欺欺人？
他还是失控了，暴吼出声的刹那间，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一片黑暗铺天盖地向他席卷而来，他像是被关进了一个四方形的狭窄空间，没有一丝光亮，耳蜗一阵轰鸣过后，声音也消失了，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不，是他的世界……
二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那个人打破了温柔的假象，把他关进了那间狭小的黑屋子里，一天一夜，连风吹虫鸣都没有，那极致绝望的恐惧，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而轻微的幽闭恐惧症就是当时落下的病症，像是刻在他心头的伤疤，时不时被牵动。
他不敢重蹈覆辙，那么，这样的苗头必须连根拔起！
“萧璟烜，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既然都说开了，你也没必要再披着那层皮，撕开了坦白说，今天过后就不用纠缠了。”游宸看着萧璟烜，面无表情地说道。
萧璟烜被游宸死寂过后陡然寒如冰霜的眼神吓得完全慌了神，他看出来了，游宸不是在威胁他、更不是在闹脾气，他是生气了，他是铁了心要离婚！
他不是没想过事情会有暴露的一天，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会闹到离婚这一步，游宸的底线他摸得很准，从来都不敢在那边缘试探，可这一回玩脱了，不仅过了底线，还把自己剥光在那不可侵犯的神圣领域里来了好几个后空翻，简直罪不可恕！
但是，游宸打他骂他，他都能接受，唯独离婚，他死活都不会点头的！
萧璟烜心里打定主意，拽着游宸的手收得更紧了：“离婚？不离，我不答应。”
“萧大影帝是觉得没面子吗？”游宸冷笑，“‘嘎慢’这种抑制剂吃多了伤脑，离了我，你就不用这么委屈自己，何乐不为？”
“放屁！”萧璟烜被逼得跳脚，完全顾不得装正经人，中二时期残留的流氓本性暴露无遗，“离了你老子的委屈不就得全咽下去了！我问你，你整天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晃悠，一个小眼神都那么撩人，不吃药怎么克制得住！”
萧璟烜这反应游宸始料未及，这人在他印象里素来谦和有礼，不是“璟王爷”的平日里，绝不会说这样的话，他足足愣了五秒钟，看萧璟烜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外星生物，吸口气瞬间冷静下来，皱着眉问：“又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