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述仍然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
郁久砸场子,作为这场表演的嘉宾却无动于衷。
他说出了技术将取代的人类的话,听起来像个激进派,行为举止却颇为冷淡,丝毫没有被反驳或是被打脸的怒气。
主办方几次想打断郁久的弹奏,可一上台就会被那流畅且投入的演奏逼退。
尤其是台下观众们静得可怕,灼灼眼光盯着台上,这一幕如此有感染力,台上的工作人员头皮发麻,生怕自己打断了演奏就要被观众们群殴。
如此,竟让郁久弹到了最后。
“好!”有人带头大喊,顿时掌声如雷鸣,主办方脸青了,快要发火,朝着杨述怒吼道:“你也上啊!去说几句啊!”
“……说什么?”杨述平静地问。
“就说你之前说过的啊?你不是说得挺好的吗!”
“啊,是说过了。”他转头:“这不是被反驳了么?”
郁久弹完,静了一秒,对上杨述的眼睛。
他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扣上棒球帽转身就朝人群里钻!
人群一片沸腾,喊郁久名字的,阻止他逃跑的,要签名的,汇成一曲乱糟糟的乐曲,从盛世琴行的门口往外流淌。
顷刻间,大厅空了一大块。
杨述顶着主办方的怒吼,坐到了郁久刚才坐的位置上。
他卷起袖子,弹起一首新的乐曲。
有些打算跟出去看热闹的人顿住了脚步,对同伴道,这个也好听,再听听吧?
如此,总算留住了一半的观众,给这场被搞砸的宣传会,盖上了一层挽尊的遮羞布。
……
“郁久!这边!”郑新在消防通道附近小声喊,郁久闻声一个急刹右拐,跟着郑新上楼。远远的听到小熊同学在反方向喊道:“啊郁久——”
郁久气喘吁吁:“我这是、享受了、明星级待遇?”
郑新哈哈大笑:“要不是你上去出风头,可能这么多人追着你吗!”
来琴行看宣传会的,多少对钢琴有些了解,郁久才能被这样集中的追逐。这会儿甩开那拨人,混进人流中,便不再显眼了。
进到三楼,站在自动扶梯,刚这么想着松了口气的两人,突然被一个相对走来的年轻女孩猛地指住:“天哪,郁久!”
“!!!”郁久一个激灵,飞快地顺着自动扶梯网上跑,年轻女孩和三个同伴哇啦大叫着追上去,无数人不明所以地跟着跑了起来。
“谁啊?”
“不知道啊!”
“看着挺帅的,说不定是哪个明星呢?哎赶紧赶紧追啊——”
眼看人越聚越多,郁久跑得都要岔气了,和郑新在某个岔路分开后,更是慌不择路地往一条死路去了!
这时迟那时快,一条手臂勾住郁久,把他往左前方一带,郁久下意识地挣扎,却听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
“蔺先生!”郁久差点跳起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蔺从安摆摆手,把他拉进商场的两排衣服中间。他随手扯了件衣服,又左拐右拐拉着郁久进了一间试衣间。
郁久不住喘气,眼里却盛满了星星:“蔺、蔺先生,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要来么。”蔺从安笑笑:“刚才打你手机也不接,刚上三楼,就看到你。”
狭窄的试衣间里,郁久一屁股坐在唯一的那张凳子上,摆摆手捂着肚子:“真可怕,这些人,明明不认识我,还追……”
“你口罩呢?”蔺从安问,看见郁久从防晒服的口袋里把它掏出来,甩了甩:“还在,没丢。”
喘匀了气,郁久总算回过神来,巨大的兴奋包围着他:“你事情都办完了?”
蔺从安眸色深了深,没回答:“等外边散了,我们再出去买衣服。”
说着,他打了个电话,话语间听出小田助理守在外边观察敌情。蔺从安挂掉电话说:“还要再等一会儿。”
郁久猛点头,给郑新和小熊同学发了个短信,便好奇道:“你手里拿的什么衣服,要试的吗?”
蔺从安抖开手里的衣架:一条雪纺纱裙。
郁久:“……”
蔺从安:“……”
蔺从安抢先说:“你试试。”
“不要!”郁久后悔多嘴:“是你拿的,要试也是你试!”
蔺从安便用一种深情哀伤的眼神盯着郁久看。
郁久:“……你出去。”
反正这会儿也出不去,与其闷在这个小隔间里,不如满足一下家属,反正再搞笑也只有蔺先生一个人看见……郁久抖了抖这件白裙子,郁闷地发现是XL号,自己竟然能穿上。
最后的借口也没有了。
如果自己是纣王,蔺先生就是妲己吧。他在心里疯狂乱想,把领口的带子系成个蝴蝶结。
对着镜子看了看,郁久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大变态。
帘子被掀开一个角,一颗脑袋探出来:“蔺先生!”
蔺从安放下手机,闪身进来。
“……”
全身镜让狭小的隔间在视觉上扩大了一倍,郁久站在镜子前,穿着一身雪纺白裙。裙摆到膝盖,向下露出他白皙修长的小腿。
他肤色白嫩,手臂细而韧,整体虽然违和,却一点也不搞笑。
严格说来,就像一个正经的,美丽不可方物的,变态。
蔺从安却噗嗤一声笑出来。
郁久抓狂:“啊啊啊!”他脸色涨红,扯开领口,控诉道:“都是你!你说要看我才穿的!”
蔺从安笑得颤抖,郁久更气:“干嘛?!有本事你穿给我看看?……蔺从安!喂,从安!”
蔺先生从没这么笑过,他甚至有些喘不上气,半蹲着。
即便商场里有空调,小小的隔间里仍然闷热,郁久衣衫凌乱半敞,跟着蹲下着急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手腕被狠狠钳住:“别动。”
蔺从安嗓音沙哑,慢慢道:“很好看。”
郁久不动了,凌乱的裙子层层叠叠铺在地上,蔺从安将他抱住,手从扯到肩胛的领口边缘伸下去,抚摸起郁久的裸背来。
“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郁久红着脸,呆呆道:“什么礼物?”
“生日礼物。”
郁久这才想起,明天确实是他生日!
他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以往外公还在的时候,也从没有将这个日子特殊对待过,久而久之,郁久对生日的概念是极其模糊的。
此刻被蔺从安提起,惊觉这是个值得被纪念的日子,而他心爱的人,甚至为他准备了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啊……”郁久不自在地说,脸上仍是褪不下去的红晕:“我把裙子脱了哦。”
蔺从安点头,盯着对方看,一边缓缓道:“今晚跟我回老宅。”
“为什么?”郁久惊讶。
“礼物,保密。”
郁久顶着蔺从安的视线把衣服换了回来,然后冲出隔间,再也不想碰一下那条裙子。
小田和郑新都分别发出了解除预警的短信,蔺从安和郁久一起走到还衣服的柜台前,面对着收衣服小哥的诡异目光。
这道目光如影随形,直到两人走得看不见了才消失,郁久悄悄松了口气:“他到底脑补了些什么?”
蔺从安:“随他。”
两人换了家风格休闲些的店,终于实现了之前说好的逛街目标。
郁久夏天过后要去上学,蔺从安给他置办的衣服大多正式些,不太合适,郁久便想买些更自在的衣服。
蔺从安自然随他,陪着逛了半小时,迅速购买完毕。
郁久是很标准的身材,只要看着合适,上身就没有不好看的,自然买得快。
买完后两人又一起去了郑新的琴行,打算打声招呼就走。
一上去,郁久震惊地发现,郑新的琴行里竟全是人!
只见郑新慷慨激昂地对着一群小姐姐们介绍着自家的琴,多么的物美价廉,多么的值得一买,就算不会弹,也可以买来装逼啊……
“我们琴行还有钢琴培训课,适合成人的!工作忙的话,一周来一次也可以,虽然练不成钢琴名家,可是自己娱乐也开心啊——”
“老板,要是学三个月,可以弹什么呀?”
“三个月困难了些,你们还要上班嘛,但只要坚持六个月,就可以试试夜曲啊!”
“哇,真的可以吗?”
“可以!乐谱我们也有卖!夜曲超好听的,学会了拿去撩男朋友,多实用!”郑新一边说,一边在演示的钢琴上快速地弹夜曲,把它弹成了一首野蜂飞舞般的曲子,嘴里还问好听吗?特别好听吧!
郁久:“……”
这怕不是在高速公路上开夜车之曲。
小熊同学及时赶到:“郁久!别、别进去——”
“小熊!”郁久拉着蔺从安,和他一起拐到旁边,小熊解释道:“郑新被追了一路,累到了,直接把跟着他的人带到了琴行……”
郁久赞叹:“他还挺适合做生意的啊!”
见小熊往他身边看,郁久又介绍道:“哦对了,这个,就是我家蔺先生。”
“……”小熊脸上露出了梦幻的表情。
跟小熊同学打了招呼后,郁久便和蔺从安一起回去。下到停车场,郁久却看见了杨述正站在一辆车外抽烟。
他和杨述不小心对上了视线,彼此一愣,均点了点头。
司机等在车里,郁久和蔺从安一起坐到后座,蔺从安问:“谁?”
“唔,一个钢琴家……?”
郁久其实也不太了解,但名字听说过,早几年也红过一阵。
参加过国外的比赛,比孟昌文名次好,签了唱片公司,平时常能看到他接一些演出邀约之类。
郁久道:“有一年元旦晚会他还上来表演了,挺有名的。”
蔺从安想听的其实不是这些,他问:“他也认识你?”
郁久一想起之前砸场的事就觉得自己鬼迷心窍了,尴尬地把前因后果说出来,完了道:“就是他,说技术能取代人类,我脑子一热就上去弹了一首……后来才被追的。”
要是他一开始不被追,就不会形成逃跑的条件反射,电梯上遇到女生认出他时,更不会做出转身就跑这种愚蠢的事来!
听到两人其实不认识,蔺从安心情好了许多。
郁久见周围景色渐渐陌生,回问:“现在就去老宅了?我们不回家准备一下,换身衣服吗?”
蔺从安:“别紧张。”说罢又笑:“不用这么正式,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车一路开向老宅,这一次有了蔺从安的陪同,郁久的心也渐渐地定了。
他开始好奇起蔺从安准备的礼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