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郁久在雪莱的专访里规规矩矩地说钢琴,说对音乐的理解,对钢琴的理解,为了他的照片第一次买音乐杂志的粉丝纷纷表示不明觉厉。

但《蜉蝣》和《古典人生》不同,定位更倾向娱乐性,时常问一些受访者的个人问题。

郁久进到《蜉蝣》租的摄影棚会客厅的时候,还有点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两位摄影师一直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

“他们认识我?”郁久小声问送他来的郝秘书。

郝秘书笑着说:“噢,是这样的,那两个人原来是《蜉蝣》的主编,一个叫项建国,一个叫汪海。”

郁久:“然后?”

“然后蔺总收购了《蜉蝣》,看他俩不爽,本来准备直接辞退,后来他们偷拍的你的后台照被爆出来……蔺总看照片拍得不错,觉得他俩有做摄影的才华,就调岗了。”

郁久:“…………”

他擦擦汗,难怪一直盯着我。

郝临把人送到后就回去了,留下了助理小田陪郁久。

采访开始后,郁久反而轻松了一点。

蔺先生昨天对他说,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说任何想说的话。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拦住他,别人的恶言也永远无法伤害到他。

许多公众人物,要靠别人的“喜欢”才能维持,可郁久不需要。

但郁久也坚信一点,他只要做人坦荡,无愧于心,就不会走到所有人都讨厌他的境地。

“首先我要说,大家可以讨厌我,但不要迁怒久安集团。我已经说服了蔺先生把股份收回去,另外,同样的遗嘱我也签了一份。”

记者笑道:“这是你们之间的情趣吗?”

郁久笑道:“对我而言不是。尽管对蔺先生来说是小钱,但是也是我的全部啊。”

过后郁久顿了顿,说道:“网上的那条关于我的微博,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本来我不太想将这些说出来,但既然大家已经知道了,不如从头说起,把故事补充完整吧。”

郁久笑笑,又说:“以前我是有点怕被知道这些事的,但最近又觉得无所谓了。我还是觉得,我的人生是幸运的。”

……

记者三天后将采访稿和片段视频一起交给了主编审核。

很快,这段文字和视频就被送到了蔺从安这里。

蔺从安翻开第一页,标题是,[我觉得,我的人生是幸运的]。

他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这一行字上,半晌才朝下移动。

记者花了很多的篇幅记录郁久的原话,基本将他从小大的事情讲了个一清二楚。

暴发户父母,不正确的教育,光这两项开头,就比很多小孩要不幸多了。可灾难接踵而来,父亲逃债,母亲自杀,一路沉沉沉沉。

可郁久却说,他获得了很多人的帮助。

“我在决赛拿奖的时候,就说过,我一路走来,受到了很多很多人的帮助。没有他们,没有我的现在。”

“我不可能让全世界都喜欢我,但我的朋友,我的老师,我的同事,都喜欢我。他们见过我最不堪的样子,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诋毁而讨厌我,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

蔺从安看完采访稿,随手改了个病句,就让下面发了。

这档杂志网络版先行,第二天晚上就能上微博,蔺从安相信,这份稿子一定会扭转舆论的。

但他心绪难宁。

第一个发微博的小号,他已经让人查清了,虽然注册时用了别人的身份证,但号主人正是那个罗青。

罗青或许是出于嫉妒发了那样的微博,但无论原因如何,发了就是发了。蔺从安让法务给她寄了律师函,之后会追究她的法律责任。

可事后补救再快,也改变不了郁久切切实实受到了伤害的事实。

蔺从安心中烦躁,手上的钢笔笔尖不知不觉戳进手掌心,自己却毫无察觉。直到血一滴滴流出来,他才惊醒似的用纸巾摁住了伤口。

“郝临。”他喊道。

几秒后,郝临飞速进来,看到蔺从安桌上的血迹,哎了一声:“怎么弄伤了,要不要去医院?”

蔺从安摇摇头:“你把沾上的文件重新打印一份出来,药箱拿过来。”

郝临照做,蔺从安用棉签沾了碘伏,摁在伤口上。

可能戳破了大血管,褐色的棉签签头很快被血浸红,蔺从安又挑了一块更大的棉球,更用力地摁在伤口上。

因为耽搁了时间,他多加了半小时班,回家的时候手上缠着纱布。

“怎么又不小心?”郁久眼尖地看到了,皱眉碰了碰他的手,想起来他不会疼,又无奈地打了一下他的手心:“别把你的病当外挂用啊?”

说罢郁久又抬眼说:“蔺先生……你紧张什么?”

“……”蔺从安自己也不知道,嘴硬不说话。他不想郁久怪他不好好珍惜自己,或者担心他病情是不是反复了。还好,郁久什么都没说。

“手伤不能沾水,要不今天我们一起洗澡?”

蔺从安沉默半晌:“……好。”

晚上,蔺从安后悔了。

氤氲的雾气中,两人赤|裸相对,郁久身上更白,在昏黄灯光下白得发光。虽然实际年龄不算小了,但郁久身上还保留着那种少年感,没有突出的肌肉线条,却有种别样的青涩魅力。

两人在浴缸里泡着,呼吸渐重,郁久缩进蔺从安怀里,被对方宽厚的臂膀拥抱。

蔺从安一只手缠着绷带,手臂架在郁久肩膀上。这姿势有点奇怪,几秒后两人一起大笑起来,笑得水花飞溅。

郁久刘海都被水花打湿了,抹了一把脸:“伤残人士,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蔺从安心中的褶皱被抚平,好像突然有了一点安宁的感觉。

泡在热水里,郁久说:“韩老师给我找了个高中,寒假过后我会去插进复读班,这样方便高考。”

蔺从安点头,用英文问他,哪所高中,离得远不远。

郁久磕磕巴巴:“the,shuren,highschool……not far。”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又脸红着打补丁:“far away from……”

蔺从安憋不住,闷闷地笑起来,被郁久生气地撩了一脸水。过了一会儿他说:“不管在哪儿,让小田接送你。”

郁久乖巧点头:“OK,OK!”

……

……

郁久的微博一直很刚,跟他这个人的外表反差很大。

除了发过洗发水广告,和自家其它各种东西的广告,他从来不低声下气地说话。

感谢的时候也多是感谢帮助过他的人。

罗青的小号发了黑料以后,郁久的微博下面一夜之间乱得不成样子,但他半句软话都没说过,一副要跟所有人刚到底的样子。

后来更是发了专访预告,有些人觉得他傲,还有人觉得他低微的出身也是一种雷点。

虽然郁久没有特意造过贵公子人设,曾经的短片里也说过自己很穷,但他一直气质很好,从小学钢琴的人家一般条件也不会太差,因此没人想过他会有那样的经历。

普通人眼中的穷和他是不一样的,罗青的叙述中,郁久俨然是“社会底层人士”,比普通人还不如。

但在郁久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其实是没有缺衣少食的经历的,这让他又区别于其他人,多了些特殊的感觉。

预告后,无论是粉丝们还是黑们都疯狂期待,终于,三天后,蜉蝣的网络先行版杂志发布了。

这篇访谈几乎全都围绕着郁久的个人生活展开,他将自己曾经的一切摊开了,谈了许多感想,坦诚得让人惊讶。

雪莱已经等这篇文章等了好几天,着急的时候差点打起辞职跳槽的念头。今天她在家焚香沐浴完,裹着大浴巾坐在自家的沙发上,像个普通的小粉丝一样,忐忑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终于,在约定的时间,文章发布了。雪莱屏住呼吸点进去,心想采访记者可千万不要文笔太差!写不出天使的八分好来我就跳槽去中国!

十分钟后,雪莱哭倒在沙发上。

她一个电话挂给路晓雯:“呜呜呜呜呜……”

路晓雯:“?”

“我家天使好惨啊呜呜呜呜…………”

路晓雯喊道:“你一天八个电话说他惨!怎么今天还说!不是说要澄清了吗!”

雪莱眼泪汪汪地抓掉一把头发:“呜呜呜可是澄清了还是好惨啊……”

采访本身语言朴实,奈何内容充满了无奈。

不是每个人都能对别人悲惨的过去视而不见,微博当晚就有人强烈谴责人肉他人隐私和网络暴力的行为。

同时,更多的人对他的坦然陈述,不做出受害者姿态的态度,产生了好感。

有人喜欢惹人怜爱的偶像,希望成为他的支柱,保护他。反过来说,慕强,也是很多人天生就有的心理。

出身如何不重要,自怨自艾招人讨厌,但跨越这些成为强者,才是更多人欣赏的正确积极的态度。

郁久恰好切中了这两点,嗷嗷哭的粉丝,欣赏他不卑不亢的路人,把黑子们挤得没有了发言权。

有人跳脚说:“不觉得这是炒作吗?!雇个人出来挑他的身世,自己再做出受害者的姿态澄清,虐粉那套玩得好熟练哟,不还是要赚热度嘛。”

关于今后的计划,郁久也说了,他打算复读后考秋音,因为现在没有经济压力了,打算全力追求音乐梦想。青音赛的冠军只是个好的开始,他会专注学业,期望将来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

粉丝标红了这一段,喷起那人来:“你们整天脑子里就是热度,人家要热度干嘛,当校草吗?!”

一小时后,黑子们败退落跑,官网放上了视频记录。

虽然经过了一定的剪辑,但可以看出,就是采访稿原文中一小段。记者几乎是原话朝上搬了,那些事情都是郁久亲口说出来的。

“郑新说他小时候练琴,他爸爸拿着棍子站在他身后……”他笑弯了眼睛:“我还挺羡慕他的。”

“参加比赛的时候,和很多人聊过天,大家小时候练琴,都哭喊着不要。我不是,我总是很积极,但这不是说我有天赋啊特别爱啊什么的……小孩子,哪里懂那么多,只是如果我不练琴,父母都不会来看我一眼。”

“只有乖乖练琴的时候,才能偶尔看见他们一面,弹得好才会让他们笑一下。那时候说句实话,弹琴就是为了讨好他们,得到一点关注。”

“我的经验没有普适性,如果可以选,我绝不想要这样的童年……”

看着郁久亲口说,杀伤力更大了,好多粉丝哭着看视频,直到一大半的时候……

记者:“来一趟不容易,郁久给我们杂志的读者们唱首歌吧~”

看视频的粉丝们:???

卧槽,郁久要唱歌吗?唱什么歌?

视频里的郁久好像也没料到还有这个环节,愣了半天,还拿手挡住半边嘴说话,以为这样摄像机就拍不到了似的。

粉丝疯狂大笑,醒醒啊9!机位有好多个呢!

郁久:“我不会唱歌啊?之前你们没说……”

旁边有工作人员拿着纸卷走上来,视频中打了个狗头的马赛克:“郁老师,一个小福利嘛,没关系,唱得不好粉丝也不会怪你的。”

视频八倍速快放了四五秒,终于,几人沟通好了,郁久仍然一脸的茫然,看着镜头嗯啊了一会儿,说:“好啊,我唱得不好,你们随便听听……”

“那我就唱一个,种太阳吧。”

视频前的观众朋友们:“…………”

接着,他们听了一场可怕的棒读式儿歌,只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神洗礼。

郁久的超话下面。

@我不是T:我想静静。

@久久的裤腰带:我提议把郁久的黑们集中起来,关进一间房里,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种太阳。

@头可断血可流cp不能分手:郁久究竟是怎么做到把一首儿歌唱得这么难听的!明明感觉调儿也没怎么跑!

@在世界中心呼唤爱:上帝为你打开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把其它的窗户全都关上。

……

罗青精神恍惚。

收到律师函的时候,她紧张得像头顶悬着杀猪刀,瞒着自己的丈夫和婆婆将那封信藏在衣柜角落。

甚至不敢把它扔了。

后来她上网到处查,收到律师函该怎么做。有人说律师函其实是随便发的,根本不重要,无视就行了,她还是不放心,打算找薛蓉蓉求助。

薛蓉蓉在蔺从安那儿碰了壁以后,跟楼小川的表哥也吹了,名声在这一带传得很不好。

家庭条件固然重要,但人品也是找对象时的标准之一。薛蓉蓉企图傍富豪的事在小地方传开,许多认识的人把它当做饭后的谈资。

如果她傍到了,别人看不惯也说不了什么,但谁让她失败了呢……

于是薛蓉蓉忍无可忍,打了个包去别的城市逍遥了,罗青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

罗青本来还想让薛蓉蓉帮帮她,可现在这点念想也没了,罗青整天焦虑,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一圈。

本来就不怎么漂亮,家务干不好,孩子带不了,丈夫和婆婆对都对她颇有怨言。

那柄杀猪刀悬了半个多月,就在罗青觉得可能真的没事了的时候,有天丈夫回来,在门口签收了一份快递。

“什么啊?”丈夫边换鞋边撕那硬纸大信封:“什么材料?保险?…………罗青!”

他突然怒吼一声,就像一头暴怒的喷火龙。罗青在厨房吓得魂飞魄散,就见丈夫冲进来,手中高举着几张纸。

“你干什么了!!为什么法院会给你寄传票!!”

罗青眼前一黑,千言万语梗在喉咙里。

……

“嗯。”蔺从安听了郝临的汇报,让他继续跟进这个事:“赔偿的钱不能少。”

郝临汗,想蔺总你难道缺这点小钱吗?不就是明白着折腾人家……但面上一点意见都没有地说:“好的。”

天气还没转暖,办公室靠窗的绿植已经开始冒芽,春天就快到了。

蔺从安说:“你头发好像多了些,换洗发水了?”

郝临机智地说:“对,换了我们自家新出的系列。”内心却道,工作这么忙怎么可能长头发!换一百种洗发水也救不了我!发际线还上移了三毫米!你只是心情好吧!

蔺从安满意点头:“继续保持。小田送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一切顺利。”

今天是寒假过后的第一天,郁久插进复读班,要去上半年学。

别说郁久自己有点忐忑,就连蔺从安都觉得怪怪的,好像突然开始在犯罪边缘游走了似的,晚上睡觉都觉得自己身边睡着一个高中生……

“高中生”郁久围着围巾,戴着棒球帽,跟着教导主任走在校园里。

教导主任知道他是个艺术生,还是个名人,但心里没什么概念,反而觉得不太喜欢。

他语气严肃:“就算是复读班,我们树人高中也不好进,你既然来了,就要好好学习。”

说罢他转头看了一眼,更不喜欢地说:“首先你这个头发就要剪剪。”

“……”郁久有点想争取一下:“那个,黄老师,一定……要剪吗?”

“稍微长点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你看看你,辫子都扎起来了,你要当女生吗?”

郁久无奈地嘴上先答应了,想要是这个老师不抓他第二次第三次,他就不剪了。

去到他在的班级,老师先让他坐到了角落的位置里。班上陆陆续续的坐满了人,高矮胖瘦什么都有,基本都是半大少年。

可见就算是复读班,也多是考砸了以后,第二年再来一次的选手。第三第四年屡败屡战的几乎没有了。

复读班气氛凝重,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同学聊天,全班好像没人认得他。

一节让人脑壳痛的数学上完,同样脑壳很痛的数学老师飞快地走了。教室安静了三秒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惊呼。

“郁久!”

“卧槽真的是郁久……”

“我们寒假还打赌你会不会去个学校呢,你真的来树人了!”

“签个名好不好!”

郁久松了口气,终于从忐忑中脱出来,一个个地跟同学们打了招呼。快上课的时候大家纷纷回归原位,又开始了紧张的学习。

不愧是韩老师给他联系的学校。郁久汗颜地想,大家都很认真,照这个趋势学下去,他怀疑自己能考个正经大学……

正想着,他一直不说话的同桌突然哼了一声。可郁久看过去之后,她又不说话了。

这位阴阳怪气的同桌一到下课就哼,晚上吃饭的时候,郁久跟蔺从安说了这件事。

“很奇怪,问她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她也不说……不过无所谓了,一个小女生而已,其它人都还挺好的。”郁久盛了碗汤:“老师也还不错。”

郁久之前做过摸底卷子,想达到秋音的分数线不算难。Y。X。D。J。本来蔺从安是要给他请个家教辅导一下的,但既然郁久那边的人脉先帮他解决了问题,他也不会硬要插手。

“如果不开心就回来。”蔺从安说。

“好啊!你看我晚自习都没上了……我要练琴嘛。”他庆幸道:“幸好我还得练琴……”

蔺从安想起他抱着岳阳楼记躺在沙发上生无可恋地样子就想笑。

第二天,女同桌延续了昨天的风格,依旧是个哼哼怪,郁久不惯着她,自顾自地背书。

昨天是看着新鲜,才有好多人围着,今天课间也恢复了正常,没几个人再来问东问西的了。

课间,有人路过他们这桌时,一不小心把女同桌的笔袋弄掉到了地上。

那人说了句抱歉,把东西捡起来,郁久听到响动转头看了一眼,就见到女同桌心疼地说:“哎呀,你把承哥的照片弄掉了!”

郁久恍然大悟!

他和蔼的看了同桌一眼,心说你说再多你的哥哥也已经糊了……

郁久本来以为这位阶级敌人会无视他到底,因为也没什么其他能做的事,谁知道过了一周,大惊喜砸了下来。

做操前,教导主任把郁久喊进办公室:“你怎么还没剪头发!你们班有人跟我反映了,你这个头发违反了校规!”

回到教室,看到同桌洋洋得意的眼神,郁久无奈摇摇头。

其实他最初留头发只是为了方便,主要他的头发一洗就容易蓬乱,打理起来很麻烦,剪啊护啊都费钱。

但现在这些问题很好解决,就算一个月剪一次,难道他还剪不起吗?

当然,如果他实在不想剪,无论是让韩老师打个招呼,或者索性不上了回家,都是选择。只是这一周过下来,郁久觉得学校也还不错。

这样的好学校,学生们每天心无旁骛的上课,就连下课也都争分夺秒的在学习,在郁久眼里还挺有意思的。

跟他以前的学校不一样。

那就剪吧。

他没跟蔺先生说,自己请了两节课的假,去店里剪了个头发。

理发师见到郁久的脸,灵感就噗噗往外冒,你好可爱好可爱的说个不停……

“你真的要剪啊?!啊留长一点很适合你啊!真的真的,哎,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吗?”

郁久“……我走了。”

“别别别,你要剪多短,圆寸都行!”

当然最后并没有剪圆寸,那位理发师虽然嘴巴碎了一点,手上功夫却挺好,虽然不如蔺先生认识的造型师,但对付一个普通的,适合学生的造型,还是绰绰有余的。

郁久的头发被剪到了耳际,后面被理得更加清爽短削,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郁久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耳畔是理发师絮絮叨叨的推荐办卡声。

“好可爱啊,办张卡吧,你这么可爱,办张卡我再给你理呗,其实烫一下染一下也很好啊……”理发师说着,手上搓了些精油,把郁久的刘海抓乱。他左看右看,露出了迷之痴汉笑容:“哎,你办张卡吧,让我再多看看你。”

郁久:“……?”

郁久最后也没办卡,顶着理发师可惜的目光走出去。

一阵风吹来,他觉得脑袋好像轻了不少。

晚上郁久比蔺从安晚到家,蔺从安看郁久没回来,先去洗了个澡,郁久进来的时候他正披着浴袍走出来。

双目对视。

蔺从安表情凝滞,半天才反应过来:“头发怎么了?”

郁久忐忑地撸了一把刘海:“学校说要剪,我就剪了。”见蔺从安神色变换,他转移话题地朝饭桌走去:“啊饿死了——”

“郁久。”背上靠近热源,蔺从安从后面搂着他,身后揉乱了他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后脖颈。

郁久“嘶”了一声:“别……”

平时郁久的脖子也露出来,但小揪揪绑得不高,会削弱那一块的视觉效果。可现在,什么遮挡都没有,郁久的脖子一览无余,让蔺从安很想在上面摁个戳什么的。

郁久面红耳赤,头顶冒烟,感觉自己的后脖子被蔺先生叼住了,又微微刺痛,像是被他咬了一口。

郁久眼睛湿润。

“吃饭!”郁久终于受不了的大叫,“饭要凉了,我还要练琴!”

吃完饭,郁久去练琴,蔺从安沉浸在郁久的新发型中不能自拔。如果说扎着小揪揪的郁久是七十分的可爱和三十分的漂亮,那剪短头发的郁久,又多了二十分的锋利感。

好像有些浅表的柔和被海水冲去,露出了零星尖锐的刺。令人着迷。

蔺从安这么想着,突然觉得左手食指那里传来轻微的刺痛。他低头一看,指甲和肉的缝隙里,挑出了一条倒刺,有点长。刚才不小心挂到了桌边,被扯出了血。

蔺从安心脏狂跳起来。

他在抽屉里掏出一只新的穿耳器,揪起手肘内侧的一块皮肤,稳稳地摁下去。针头横着穿过肉,视觉上有些吓人,蔺从安却伸手又拧了拧那根针。

刺痛传来,虽然不明显,但蔺从安总觉得,比以往那种隔了一层膜的感觉,清晰了一些。

他又撕掉了手上的创口贴。

十天前的伤口了,因为比较深,好得有点慢,到现在还有个血痂,没有好全。他用指甲狠掐伤处,掐了半分钟才松开手。

蔺从安几乎能确定,他真的有所好转。

这一刻,他近乎茫然地想,郁久是不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自从有了郁久,点滴细碎的幸福在堆积,冲破了他数十年来的怨愤和自我封闭。

蔺从安走到琴房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

隔音材料隔绝了大部分琴音,细小的震动却从缝隙里偷偷溜出来,一首即兴幻想曲,奇妙又浪漫,像春夜的梦一般瑰丽。

这样下去,万一那份遗嘱,他用不上了呢?如果他俩能一起活很久呢?

蔺从安被巨大的快乐包围着,忍不住想对别人说些什么。他掏出手机。

[微信]

蔺从安:郁久今天把头发剪短了。

姜天:???

蔺从安:很好看,但你看不到。这样一想,我就心情好。

姜天:……

姜天:你有病病??

蔺从安:王娇娇,郁久剪头发了。

你娇娇姐:哎,真的啊?你要他剪的?那你发圈不是白送了!

你娇娇姐:咋样啊,拍张照片我看看

蔺从安:不。

你娇娇姐:……

你娇娇姐:[把你丢掉.gif]

蔺从安:爸。

平心静气:你还有脸叫我!

蔺从安:郁久剪了头发,很好看。

平心静气:你

平心静气:是不是故意气我(!)

平心静气:……(!)

平心静气:我消息又发不出去了?(!)

发了一圈,蔺从安仍然不过瘾,打开微博。

@蔺从安V:郁久剪头发了,春天来了。

网友们:……

网友们:蔺先生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你老婆剪了个头发也要来炫耀一下……等等,郁久剪头发了!

要知道,郁久的小揪揪是他的标志之一,一晃一晃十分可爱,也很适合他。

蔺从安帮他扎头发时,有两次被镜头记录下来,至今都是cp粉圈内的镇圈宝片。

结果你跟我们说,小揪揪没有了!

大家自发地开始为小揪揪哀悼。

蔺从安满意地收起手机回书房看文件了。

第二天,郁久去上学,受到了全校人的注目礼。从他下车开始到进校门前,无数学生举着手机对着他拍。

郁久茫然:“怎么回事?”

他们班一个面熟的同学:“哦,可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肩负了全国性的大任务吧。”

郁久:“啊?”

同学拍他的肩:“don't care。”

自从郁久来高中读书,偶尔会有一两张生活照被流出。因为学校里不让带手机,加上大多数学生还在好好学习,偷拍并不严重,郁久也没觉得被打扰了。

谁知道今天莫名在门口被一通拍,进了学校虽然没了手机,但大家用眼睛拍,还指指点点:“哇,真的剪了诶!”

他剪个头发而已,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到教室以后,同桌的哼哼女孩见到他,眼睛一红,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郁久头大:“不是你跟老师告状的吗?我剪头发你哭什么?”

女孩:“哇哇哇……你为什么剪了头发还能有热度……”

郁久震惊,差点又掏手机,想了想还是憋住了。

课间做操前,教导主任又把郁久叫去了办公室。

郁久这一天,从进校门前就过得十分疲惫,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这会儿被老师抓来,他无奈地说:“老师,头发是你让我剪我才剪的。”

教导主任和颜悦色:“不是这个事。”又补充:“哦,你头发要表扬,很好!学生就要有个学生的样子,都参加高考了,就要好好学习嘛……不是。”

他想起原本的话题:“我是说,四月学校有个文艺汇演,你看看,你能不能来表演个节目啊?”

本来这种事是轮不到复读班的。

一来大家学习紧张,二来他们原来多数不在这个学校,没有归属感的同时,也不适合参加活动。不过另一方面讲,学校也没收过郁久这么有才艺的复读班学生。

郁久来这个学校上课,是走的韩宜娜的关系,换句话说,郁久本来是进不了这个复读班的。现在学校有事找他,又是这么无伤大雅的事情,他当然答应得没有丝毫犹豫。

教导主任完成任务,顿时高兴起来,看着短发的郁久越看越乖。

“我记得你是拉小提琴的?还拿了奖?”

郁久赶紧道:“不不,是弹钢琴的。青音赛的冠军。”

“噢!”教导主任一拍脑袋:“学校是不是还要为你配琴啊?钢琴好像是有的,就是摆好久了……不管,反正你准备个节目,到时候有专门负责这个的老师,会跟你沟通的。”

郁久爽快点头。

温度升高,风不再凛冽,季节正式走进了春天。

他的近照传遍了微博,莫名其妙又起了一小波热度。可惜这些照片破坏了蔺大总裁的好心情,统统让公关部找微博删了。

郁久白天听听课,晚上练练琴,在家和蔺先生用英语对话的时候,窘迫的频率越来越低,开始像模像样。

郁久知道,别的都好说,英语是他逃不过去的坎。不管是明年的肖赛,还是今后可能有的留学机会,会英语都是必要的。与其到时候再临时抱佛脚,不如现在就重视起来。

某天早上,有个陌生的老师在教室门口找他,郁久被前座提醒,跟那个老师出去了。

“郁久对吧,我是树人的音乐老师,我姓赵。”老师戴着无框眼镜,年纪不大,俊秀斯文。他温言细语道:“一周后就是汇演了,你曲目准备好了吗?”

“这么快了吗?”郁久这才想起来:“没关系,我一直有练……选曲的话,我什么都能弹,老师挑吧。”

赵老师眼睛一眯:“果然很厉害啊,不愧是青音赛的冠军。这样,你午休来一趟艺术楼吧,我和你还有另一个学生,一起讲一下注意事项。”

郁久答应了,中午加快速度吃完饭,进到了那栋从未踏足的艺术楼里。

树人高中,艺术楼夹在两栋五层高楼中间,外墙是深灰色的砖,屋顶却是红瓦。进去后除了两侧的阶梯教室,就是下沉式的礼堂。

路过一间阶梯教室,郁久听见半开的门里传来钢琴声。

宇。

熙。

独。

家。

他推开门,见一个短发女生正坐着弹月光奏鸣曲,早上见过的赵老师在一旁抱臂站着。

郁久走进,等女生弹完后才出声打招呼:“赵老师好。”

女生眼下青黑,看了他一眼,招呼也不打地站起来让到一边,声如蚊蝇:“我弹完了。”

赵老师叹了口气,转向郁久,笑了笑:“郁久也准备好了吧?随便弹一个我听听?别紧张,弹错也没关系,不要断,往下弹。”

郁久点点头。最近一周,他在练肖邦的《冬风》。尽管是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的曲子,弹出来后仍然受到了金老师的否认。

上个周末,金老师让他别的都停,就盯着冬风练,郁久知道自己肯定有哪里不足了。明年他要去肖赛,这一整年他都要弹肖邦,而且那毕竟是肖赛,标准和青音赛又有不同。

尽管他的冬风被金燕否定了,但在业余选手面前,仍然代表了国内的顶尖水准。

气势磅礴的琴音如同飓风,将整个教室卷起,抛在空中,呼啸着吹到天边。一曲结束,赵老师和女生脸上写满了震撼。

赵老师感叹:“哎,不愧是青音赛的冠军,光看视频真的,感受不深。乐器还是要听现场。”

女生更是脸色不好,站在旁边沉默不语。

赵老师说:“郁久的节目就弹这个吧,感觉很有气势。”他转向女生:“你呢?你还有什么想法?”

女生:“我……我好久没练了……”

“听出来了。”赵老师无奈道:“不是让你最近回去练练的吗?哎,表现得好一点,学校有奖励的。”

女生沉默三秒,突然哭了出来,赵老师一慌,手足无措道:“哎!怎么了这是,我没有批评你啊!哭什么,哎——”

郁久从口袋里掏了一包纸巾,默默递给女生。

女生不接,双手捂着眼睛:“我妈不让我练,我妈说、她说。”女生抽噎:“说我永远、嗝、别想走歪门邪道……”

她穿着树人高中普普通通的校服,脸颊上还有两颗青春痘,整张脸都涨红了,哭得直打颤。

赵老师看天看地看外面,焦虑极了,转了个身冲向门口把大门关紧。

“赵老师,我为什么不能、不能艺考呢?我真的很想、很想学琴呜……”

郁久后退两步,女生哭得愈发厉害:“为什么啊……我听我妈的,把文化成绩弄上来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学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