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门外冲进两位持枪的FBI, 一位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坐在椅子上微笑的“汉尼拔·莱克特”, 另一位则将拽住瑞德的胳膊，挡在他的身前。
瑞德小博士理了理自己散落在耳边的头发，轻轻点了点头：“我没事，不用这么紧张……我猜他有点生气，或许是因为刚刚我说要将他住所里的东西当作证据带上法庭吧。”
举着枪的FBI迟疑地看了他们两眼，确认瑞德没有受伤之后, 狠狠一拳砸在了汉尼拔的脸上。
汉尼拔梳理整齐的头发垂了下来。
他微微侧了侧头, 舔掉嘴角的几缕血迹, 眼神幽深晦暗，西装的领口有些凌乱，顺滑的暗金色的头发盖住小半张脸，像是一只被包裹在人类衣着之下的野兽, 皮毛油亮，牙尖爪利。
那位下手揍人的FBI探员虽然手里拿着枪，却莫名奇妙打了个冷颤。
但很快, 汉尼拔微笑起来，似乎还是那位彬彬有礼的老派绅士, 他很有礼貌地说：“抱歉，刚刚我有点激动了。”
探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好瑞德博士及时出声：“都出去吧，我还有事情去做。”
探员朝汉尼拔扬了扬拳头，威胁道：“老实点。”
汉尼拔依旧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瑞德博士离开审讯室之后, 急忙抓起了一只枪别在腰上，连随身挎着的小牛皮包都没有带，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办公楼。
对于总部来的“特派专员”，当地警方和FBI分局被要求全面配合，自然也不会多嘴来问瑞德的行程。更何况瑞德博士不善于与人交际，说出来的话除了他的队员，也没几个人能听得懂。
离开大楼后，瑞德在路上拐了几个弯，顺着大街走进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胡同。
西欧罗这才揉了揉头痛欲裂的脑袋，深深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
他再一次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两半，一份留在汉尼拔的身体里，另一半潜入了瑞德身体。
比起上一次的万磁王和红魔鬼，这次的感觉好多了，至少在疼痛的同时意识还是清醒的。
可能因为比起那两位强大的变种人，汉尼拔和瑞德这样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更容易控制吧。
虽然这种主动型的互换需要触碰别人的身体才能达成，但却给西欧罗带来了很大的方便。
只是因为将灵魂一分两半，他对每一具身体的掌控力都有所减弱，更容易受到对方的影响。
比如说他刚刚被那位FBI探员在脸上来了一拳后，内心里竟然有个声音一直在蛊惑着要杀了对方。
而西欧罗在发现自己打量起对方卷起的袖子下的手臂，并想着该用怎样的方法烹饪那块肉的时候，猛然惊醒。
就在之前，瑞德的灵魂还四处寻找出口。可在撞到西欧罗那一半灵魂后，似乎受了点伤，灵魂的颜色变得有些透明，虚弱而苍白。
现在，他的灵魂像一所监狱，将瑞德包裹在内，瑞德可怜的灵魂正呆坐在那里。
西欧罗甚至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如果他想，他甚至可以一口吞掉这个灵魂。
一个纯粹的，善良的，聪明的灵魂，会让他变得更加强壮，更有掌控力。
西欧罗抬起眼睛望向湛蓝色的天空，一只孤单的小麻雀挥舞着小翅膀，从他的头顶灵活地掠过。
今天是个很棒的晴天，阳光像流动的金子，似乎能将人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可脚下还踩着昨日的积水，旁边的下水道似乎堵塞了，雨水堆积没过脚面，浸湿鞋袜，让人难受。
“为什么不呢？只有更强大才能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朗姆洛略带沙哑的声音懒懒响起，“我知道这世界有些好人，可大部分都是些自私自利的混蛋，何必在乎他们？”
“只有力量，才能带来永恒，留住昨日之人。”卡西利亚斯的语气虚无缥缈，说辞模模糊糊，可西欧罗知道他在怀念逝去的妻子。
“你和我一样，都是长在人群中的怪物，除了亲手抚育我们长大的母亲，没有人会接受你，在乎你，”洛基抱着手臂，凉凉地说，“可你现在让她陷入危险了，为了所谓的正义？你只是在愚蠢地多管闲事而已。”
“只有逼迫他们臣服，世界才会贯彻你的意志。”老年埃瑞克语重心长，有着领袖的无上威严。
他们的声音交替着响起，慢慢重叠，在最后化作了汉尼拔那份优雅的腔调，简短地命令道：“吃了它。”
似乎只有一瞬，似乎又过了很久。
西欧罗陷入了迷茫与疑惑，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好像自己的灵魂只不过是这些无奈、嫉妒、孤独、冷漠、懒惰、愤怒、傲慢……的结合体。
他很熟悉这种感觉。
都说儿童的自我意识是在七岁之前建立起来的，可他的自我意识却一直混混沌沌，直到接近成年，才挣扎着从过于肥沃的土壤中生长出来。
既然知道了自己是谁，便也忍受不了那样迷茫混沌的状态。
西欧罗的表情渐渐坚固起来，他抹了抹脸，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们都在诱惑我走你们的老路，”他小声说道，“可你们也没过得有多好啊。”
那些声音突然消失了。
似乎有些气急败坏。
西欧罗挠了挠脑袋，觉得自己这么想有点点过分。
“我真的很羡慕你，”西欧罗无奈地笑了笑，神色温柔，“你是不是永远知道自己是谁，自大起来好像世界都能围着你转一样。”
他想起斯特兰奇做他上司时那股颐指气使的样子，又想起斯特兰奇成为至尊法师之后总是能在危急关头出现帮助自己的身影。
“这次你就别来啦，”西欧罗碎碎念，“这次我挺幸运的。”
他抬起手在身前画了个圆。
的确幸运，谁能想到瞎猫撞到死耗子，这位瑞德小博士的身体是个很容易连通魔法能量的“导电体”。
——西欧罗猜测魔法能量似乎更愿意光临一个干净的容器，比起那些本身就能调动起极大能量的变种人，瑞德的身体像张白纸。
西欧罗用着卡玛泰姬法师们的老一套，像钻火圈一样，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个穿着薄毛衣和休闲西装裤的男孩子出现在诺博山医疗中心的停车场，打量了四周，发现没有人看到他之后，他坐着电梯去了住院区。
由于和汉尼拔的关系，威尔这里也被FBI关照了，一位昏昏欲睡的探员正守在病房前，看到有人走过来后，勉强撑起眼皮，抬手制止了他。
西欧罗出示了FBI证件，在对方仔细检查过后，径直走进了威尔的病房。
威尔还在昏睡，手上扎着针，黑色的卷发凌乱地散在脸上，眼珠不安地转动着。
拉开一半的窗帘随风轻轻晃动，明亮的阳光射在威尔苍白的脸庞上，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他的嘴角依旧紧紧地绷着，像是随时都能崩溃一样。
西欧罗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威尔和他一样，那种强大而神乎其神的共情能力让他一次次地体味着连环杀手的情绪，一个不慎就要迷失自己。
“打扰了，对不起。”西欧罗轻声说。
现在这种情况，也顾不上是否礼貌，他直接冲着床上的威尔走了进去，用手覆盖住对方的额头。
威尔的皮肤很细腻，又出了一些冷汗，摸起来滑滑的，手感不错。
在西欧罗的右手放上去的那一刻，床上的身体如同遭到了电击，猛地一颤。
威尔蓝如深海的眼睛迅速睁开，骇然地瞪圆。
“你……”他嘶哑着声音挣扎。
西欧罗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嘘……”
威尔的双手紧紧攥着白色的床单，坚持了两三秒后，他的眼神慢慢变得迷惘极了，属于威尔·格雷厄姆的神色渐渐消失。
看似胸有成竹的西欧罗却一下子脱了力，双腿一软，扑腾一下跪在地上，急促地呼吸着，像只被搁浅而渴水的鱼。
他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三。
比起瑞德的灵魂，威尔的灵魂更加敏感，同时也更加尖锐刺人。
痛到极致，西欧罗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是灵魂太过虚弱，同时招来难熬至极的饥饿感。他在用力压抑着，不想让那两只灵魂被自己吞掉。
过了一分钟，西欧罗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时间这么短？”
门口的FBI外勤探员看见西欧罗从单人病房里走出来，有些惊讶。
西欧罗无奈道：“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问不出什么东西。”
“哦，”对方点了点头，倒也无所谓，“你还需要什么吗？”
西欧罗：“不用了，谢谢。对了，今天除了我还有人来过吗？”
探员想了一下，回答道：“倒是有个白金色头发的年轻人来过一次，不过按照规定，我没有让他进去，他也没说自己叫什么，隔着窗户看了看就走了。”
汉尼拔来过？
西欧罗皱眉：“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也没过多久，大概二十分钟之前吧。”
西欧罗松了一口气。
从汉尼拔的家，到诺博山医疗中心需要四十分钟的路程。
而霍奇既然说劳伦斯受了重伤，那意味着距离汉尼拔逃出去伤害劳伦斯的时间并不会太长，如果时间太长，那那位女士很有可能就近送到医院也抢救不过来了。
这意味着汉尼拔在到这里之前，应该没有时间对自己的家人下手。
而在这之后，无论是去薇薇安的学校，还是去凯瑟琳上班的公司，所需的时间都超过二十分钟。
她们目前没有危险。
而西欧罗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汉尼拔还驱车去了关押米里亚姆的地方，放出了那位被囚禁了很久的FBI实习生，将那位被他精神控制了许久的女孩再次洗脑催眠，让她去指认切萨皮克开膛手就是西欧罗，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毕竟就算汉尼拔的行动力卓绝，也不知道西欧罗能从防卫严密的FBI大楼里直接逃出来。
不过……
如果汉尼拔真的想见威尔，直接杀了门口这位一看就是个菜鸟的FBI探员，不就可以了吗？
就算诺博山医疗中心因为心脏杀手的事情，FBI和警察密度超标，汉尼拔也有能力逃得出来。
身为一个观看过汉尼拔记忆的人，西欧罗知道这是因为汉尼拔还有事情没做完。
他不会冒着风险，让自己屁股后面跟着一群因为在眼皮子低下同事被杀而发疯般想要追捕他的FBI。
想清楚前因后果后，西欧罗与守着威尔的探员道别离开。
对方看着西欧罗的身影越来越远，消失在走廊之中。
回过头来，看到房门还没有关，便顺手关上门，又坐回椅子上。
就是床上那位格雷厄姆探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刚刚一直盯着他看，眼神怪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