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街灯昏暗, 地面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
他们一起回来的时候, 一般都会在最后一个路口分开, 明野会看着容见先走回去。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们停在了那个路口。
明野叫住了容见。他身量高大,比容见高大半个头,微微俯身,与容见离得很近。
容见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仰起头朝明野看了过去。
天气很冷, 呵气都化成了白雾,昏黄的灯光映着细碎的雪花, 晃花了容见的眼。
他能看得到无边无际黑沉沉的夜空, 可明野的眼比这深夜还要黑。
明野凑得更近了些。
容见的心跳快了一拍。
可明野却伸手抖了抖他领口上的雪花, 他垂着眼,轻声说:“别担心,今天是圣诞节,小姐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容见陷入混乱, 已经忘掉了不久前许下的圣诞心愿了,干巴巴地说:“是说这次月考吗?可我没把握能进全校前十名,上次是运气好。”
明野笑了笑, 很无奈似的, 他说:“小姐晚安。”
容见也说了句晚安, 转身立刻就走。
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容见甚至误以为明野会吻自己。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现在想想,大概是心动效应。
明野是《恶种》这本书里的男主, 长的好看,成绩优异,胸怀大志,而且可预见的是他都不是潜力股,再过两年直接成了股市。
更何况他还对自己很好。
容见觉得心跳快一点,自作多情一点也是人的本能。
他不再多想了。
明野看到容见的影子落在雪地上,越来越远。
其实也并不全是容见的错觉。
在容见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全心全意地望着明野的时候,他确实产生了一种想要吻眼前这个人的冲动。
可明野克制住了,他不会随意亲吻另一个人。
容见回去的时候,听到秦州就在大厅里骂陆城。
秦州自诩温文儒雅,是个儒商,很少会发这么大的火,此时却怒气冲天。
“自己捅的篓子都处理不好,现在董事会找我要说法,我怎么给他们?”
陆城似乎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容见也没听清。
“总之你明天一个一个去道歉,这点事都做不好,也别提改姓的事了。”
秦州最后撂下一句“没用的东西”,似乎就从另一边的楼梯上去了。
容见听了个乐子,听完了继续往上走,还没走两步,就被陆城叫住了。
他说:“你看我笑话?”
容见停下脚步,偏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不耐烦看陆城,他说:“是啊,有笑话为什么不看。”
经过四个月的练习,容见已经熟练掌握了伪音的技巧,现在阴阳怪气嘲讽人的语调也能随口说出来了。
陆城提高了音量,“你得意什么?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忽的兴奋起来,“你当然得意,才和你的小男朋友约会回来。”
容见皱了皱眉,转过身。
陆城拿出手机,打开图片,在容见面前晃了晃,上面是不久前容见和明野在酒店里的场景,他们从外面进来,走下楼梯,在圣诞树下许愿。
从照片的角度来看,应该是有人偷拍下来的。
看来酒店里有陆城的人,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容见甚至欣赏了一下这几张照片,想着偷拍的人还真的下了血本,拍出来还挺好看的。
过了片刻,他才心平气和地说:“你要用这些威胁谁?威胁我吗?就算我谈恋爱,又能怎么了?或者你去和韩姨说,随便你。”
如果容见不在意,那么这些照片就毫无用处。
陆城气急败坏,“是,你又不想嫁进什么好人家,即使和穷小子谈恋爱这种事传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的小男朋友呢?”
容见脸色骤然变冷。
陆城像是捉住了容见的把柄,“如果是对付他,连这些照片都用不上,还不是认我揉捏。妹妹,你说对不对?”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堆了小半个窗户,容见已经看不到花园里的风景了。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楼梯上,语气冰冷,“你要是敢动他……”
陆城笑嘻嘻地说:“动他怎么了,他就是家里的下人,还不是想怎么动就怎么动!就是没想到妹妹你竟然还动了真心,怎么,你以为能威胁到我?”
容见下了一级台阶,陆城一愣,膝盖被狠狠踢了一脚,他疼得站不稳路,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摔倒在楼梯口。
他抬起头,看到容见正冷冰冰地看着自己。容见一贯长得很漂亮,此时五官却格外锋利,眼睛像是水洗过一般,亮的勾人,嗓音压的很低,“我让你这辈子都道不成歉。”
有一瞬间,陆城觉得容见并不是个病秧子大小姐,而是个少年人。
可下一刻容见又笑了,意有所指,“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董事会的那些人大多和容世淮相熟,格外照顾容见,因为他是容家剩下来的唯一血脉了。容见没办法让他们帮自己做什么大事,为难为难陆城还是很容易的。
陆城不敢再说了。
容见转身上楼,心里也挺无奈的,这大好的日子,陆城非要讨打也没办法。
容见自认是个性格平和的女装大佬,但这事真的不能怪自己脾气暴躁。
也许是因为最近吃的东西不少,容见的身体不像才开始那么差,圣诞节在外面呆了那么久,还淋了雪,也没头疼脑热,照样健健康康,直到考完了试。
容见觉得自己考的还不错,出来后还有心思和明野对答案。
陈妍妍痛苦地捂住头,“饶了我吧,我只是个学渣,才经历了考试的折磨,怎么出来后你们还要继续打击我!”
容见连忙说:“不对了不对了。”
考完正好是十二月二十九日,学校难得大方一回,三十号和一月一号连放两天假。
容见畅想了一下放假的日子,虽然明野在辅导功课的时候是好狠一男的,可一般才考完试不会那么可怕,会允许他休息几天的。
陈妍妍走在容见身边,犹豫了好一会,才终于说:“马上就是元旦了,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如果单单是出去玩,陈妍妍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容见问要去哪,陈妍妍才说了实话。
陈妍妍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每年元旦会带她去山里的别墅玩,而那几天无论陈妍妍的父亲有多忙,也会一家三口一起过元旦。后来母亲去世,陈妍妍的父亲虽然尝试带着陈妍妍再去那栋别墅,她却再也不愿意和父亲一起去了。可一个人去山里也没什么意思,她等了很久,终于觉得可以再找到可以陪自己一起去玩的人了。
容见禁不住人求,特别是陈妍妍难得这么可怜巴巴的,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又不自觉看了眼明野。
陈妍妍十分上道,“当然,元旦这个大好的日子,我总不可能拆散你们亲亲热热的小情侣,咱们哥仨一起去!好不好啊!”
他们定在了明天中午十二点见面。
明野回去的时候,陆城正在那栋小屋子里等着他了。
陆城不敢赌容见哪天会不会真的发疯去公司告状,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可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左思右想,觉得容见这边不行,还可以撬明野这边的墙角。
反正他的目的从来不是对明野,而是为了弄死容见。
明野看到陆城站在里面,停在了门槛。
他没有合上门。
陆城想着容见肯定在明野这里说过自己很多坏话,明野应该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但是没关系,他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改变明野的想法。
于是,陆城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在和容见谈恋爱,也不是想拆散你们,就是看你为人上进,却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对容见好,我于心不忍。”
明野放下了手里拎着的书包,他已经没有说话,眼瞳漆黑,无端透着阴郁。
陆城再接再厉,“我那个妹妹是大小姐脾气,你以为她对你很好,其实不是。她就是拿你开玩笑当乐子,你以前被别人排挤都是她做的。和我说,离高考还有半年,你可以”
他又自顾自地讲出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其实这些事在明野的记忆里已经是十多年前发生的了,他记忆里再好,也不太记得清了。而重新回到十八岁后,他所有的记忆都是和“小姐”的。
屋里安静极了。
明野半垂着眼,没什么兴致似的问:“什么?”
陆城以为他被说动了,毕竟明野也不过是是十几岁的小男生,心目中的女朋友形象忽然破灭,心灰意冷也是常识。但是没关系,他会让明野兴奋起来的。
他的语气有十足的引诱,“容见这么对你,你也该报复回去,对不对?”
至于怎么报复回去,陆城早就想好了。
“现在离高考还有半年,半年时间够做很多事了。比如让她在高考体检的时候被检查出来怀孕,那不是很好?”
陆城原本还想再添点筹码,比如给明野一些补贴,可他来不及说出这些话了。
因为明野已经合上门了。
明野的个子很高,走到陆城面前的时候,轻而易举地拽住领带,勒住了陆城的嘴。
他一般不会和人动手,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没必要。
现在有必要了。
陆城这辈子没挨过这么重的打,他口不能言,不能呼救,最后疼到不行,模模糊糊间听到一句话。
“你得死。”
陆城害怕极了,他惹上了疯子,想要求饶,却不能说话。
大约半个小时后,容见接到了来自明野的电话。
接通电话后,容见心里还有些奇怪,明野很少给别人打电话的,而正好电话那边没有说话声,他问:“怎么了?”
忽然传来了一阵略显得粗重的喘息声。
接着是明野说:“我刚刚打了个人。”
容见急的立刻站了起来,走向衣柜,他问:“和谁打架了?你在哪?”
明野短暂地停顿了一会,他没有回答容见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陆城来了,他说,希望我可以让小姐怀孕。”
“这是不可以的事。”
容见的理智只存在听到“怀孕”这两个字为止?
艹!
“希望我可以让小姐怀孕。”这句话在容见脑子里来回重复播放。
容见失去理智,脸烧得通红,又热得要命,他用力甩开露台的门,想要出去透透气,身上却只穿着睡衣,差点被冻成冰棍。
容见的意识也不太清醒了,大脑一片混乱,也来不及问现在情形如何,故作镇定地说:“别担心,他的阴谋不会得逞,我不会怀孕。”
说完容见就清醒了。
在接下来的三秒钟里,他经历了从沸腾、爆炸到心如死灰的过程。
容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品种的弱智,讲什么垃圾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