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德庸刚才在门口等待陆温礼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满腹的草稿,天文地理都要和晏原说上一通,最后再附加上这么一张黑卡。
结果所有的准备都在晏原的反应中荡然无存。
陆德庸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年轻人。
其他的年轻人,在他的面前,要么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举动,要么是对他点头哈腰,想拿到点什么好处。
刚才在门口看到晏原的时候,他觉得晏原或许也是第一种年轻人。
可是……
他低头看了眼桌上摆着的五张黑卡——一张是他拿出来的,有些旧,毕竟陆德庸没有办好多黑卡的习惯。而另外四张看上去极为崭新,一看就是根本没有被人拿出来使用过。
陆德庸咳了一声,那些发难的话全都憋在肚子里,他看着眼前青年和煦有礼的笑容,语气都温和了一些:“收回去吧。”随即伸出手,先将自己递出来的那张黑卡收了起来。
青年愣了愣,似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拿出来的那张卡是什么意思。
其实桥段很老。
陆德庸想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有点资产,却还粘着他的儿子,不是为名就是为利。所以他先把卡拿出来,想着看看这个年轻人会不会看到卡就双眼放光。
如果收了卡,那就更好办了,这样的人也配不上陆温礼。
如果没收卡,他就再看看青年有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可是晏原不仅没有收卡,还疑惑地看了看那张黑卡,随后……掏出了四张黑卡?!?
陆德庸突然有些琢磨不透这位和他儿子同居的、安宣口中的“小白脸”。
陆温礼刚刚举着两个水杯回到客厅,看到的就是桌上四张崭新的黑卡,还有他刚告白的男朋友和他父亲一起一脸困惑地看着对方。
陆温礼:“……”
以他对父亲的了解,拿卡出来给晏原的事情,陆德庸这个老顽固或许真的做得出来。
只是为什么……晏原面前有四张黑卡?
他皱了皱眉,稳稳当当地将水杯放到了自己父亲的面前,却转身,在晏原身边坐下。
然后眼睁睁地看晏原十分乖巧礼貌地俯下身,将茶几上四张黑卡收到了钱包里。
陆温礼神色一凝:“这是干什么?”
“啊……”晏原呆了呆,他看了眼一只板着脸的陆德庸,小心翼翼地说,“叔叔好像在和我一起欣赏银行卡。”
陆温礼:“……”
陆德庸:“…………”
眼见晏原仍旧正襟危坐,两手都十分端正地放在膝盖上,神情乖巧,唯有那微微敲击着膝盖的食指透露出了晏原现在的紧张。
紧张,却又耐心不足,感觉晏原已经在尽力忍耐了。
陆温礼对晏原对性情十分了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晏原分明已经装乖卖巧到即将破功,却又仍然紧绷着身体坐在这里。
他摸了摸晏原的头,轻轻笑了笑:“随意一点。”
随即看向陆德庸,叹了口气:“爸,突然回来的?家里没有多余房间,我给您安排宾馆。”
晏原没有说话。
他已经察觉出了点不对劲——陆温礼的父亲每每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不是皱眉就是不悦的眼神。
虽然不知道刚才陆温礼父亲拿出来的那张黑卡是什么意思,但对方隐隐的态度,晏原还是能察觉到的。
那可是他新鲜出炉的男朋友的父亲,为什么会第一次见面看上去就对他有偏见一样?
晏原心有揣测,此时此刻不敢多说。
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若是一会陆温礼的父亲发难,他难不准会一时没忍住回些什么堵人的话,只好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突然,一只宽大的手掌覆上了他略微冰凉的手背。
陆温礼的掌心温度很高,似乎是因为刚刚倒了热水的缘故。
晏原微微侧头,对着陆温礼笑了笑。
陆德庸挺直地坐在那里,看了一眼手放在一起的两人,这才道:“我昨天就到了,已经住下了。”
“好。”陆温礼的回答十分严肃与官方,“需要我安排人陪您吗?”
“你没空?最近在公司吗?”陆德庸的公司指的是西京市的白鹿分部。
陆温礼知晓自己父亲指的是什么,他没有点明,也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晏原还是没有讲话。
他觉得这对父子和他们家的相处模式实在不同,说话间,官方得像是同事一般,说着亲密的内容,态度却疏离得过分。
他一直不曾开口,就这样听着两人十分官方有礼的对话。
礼貌梳理到完全不似久别重逢一般。
似乎是因为陆温礼说话间总是撇开晏原,他们父子俩说了一会都没晏原什么事,最终也没说起晏原什么事情,只是问了问晏原的名字年龄工作什么的。
随后陆温礼便出门去送陆德庸了。
待到房门关上,屋内只余下晏原一人,他方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原来见家长这么紧张的吗?
陆温礼说,早在远光创立的时候,陆温礼就喜欢上了他……
那上一次他母亲来的时候,陆温礼是不是表面看上去从容而沉着,实际上也和刚才的他一样,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呢?
明知道对方只是一个长辈,平日里长辈也见多了,可晏原就是忍不住凝神静气,端端正正地坐着。
……应该不会吧?
陆温礼这样的人,只要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冷着一张脸,完全就是一副不近烟火的模样,又怎么会有他这样的情绪呢?
不会的不会的。
晏原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陆温礼方才倒的水。
热水已经有些温了,他却觉得温度刚好,不热不凉。
晏原看着尾指上的银色尾戒,面露笑意。虽然今天似乎气氛看上去不是很愉快,但是他起码也跨出了另外一步不是?起码他和陆温礼从另一程度来看,还是都见过对方家长了吧?
陆温礼的父亲其实和陆温礼很像。
不论是走路还是坐下,脊背永远都如松柏般挺直,周身气质清冽,两人都戴着眼镜,为他们那严肃的脸庞添上了三分斯文。
可陆温礼还是有些不同。
他没有那些固执的眼神,目光也不凌厉——他和陆温礼对视的那些瞬间,总能感受到陆温礼对他的毫不设防与温柔。
不管从哪里看,哪里都是陆温礼给他的感觉更舒服。就是闷了点,话少了点,告白……咳,告白晚了点。
晏原哼着歌,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游戏直播,一边悠哉悠哉地等着陆温礼回来。
待到门前走廊灯亮起,陆温礼带着晚夏夜晚的微微凉风开门,晏原眉眼弯弯地转过头问道:“陆温礼,你既然那么早就喜欢我,为什么现在才告白?”
陆温礼刚穿上拖鞋,他的身形顿了顿,神色如常,语气淡然:“忘了。”
晏原:“……”
这个回答就真的没法忍了。
他放下手中的薯片,从沙发上站起,一气呵成,一眼都不看陆温礼地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末了,晏原还不忘浮夸地摔了一下门。
……
艾琳达来远光谈事情的时候,顺带还买了一对十分精致的袖口带来。
原因无他,她昨天刚刚八卦地询问陆温礼,她那位表哥就告诉她,晏原已经和她表哥在一起了。
想到自己之前配合陆温礼做的那些事情……
既然都已经和陆温礼修成正果了,以后肯定也会慢慢知道她的身份和这段时间白鹿做的事情。想到这里,艾琳达不禁脊背一凉——她表嫂不会追究她之前的那些演戏吧?
西京的白鹿分部和远光还有合作,于是乎,艾琳达赶紧买了一对一看就是情侣使用的袖口,这才按照远光和白鹿的约定,来远光现在的总公司地址开会。
她特意让白鹿的其他人迟些来,自己一个人先带着礼物来到远光。
“艾琳达小姐?”陶浮在前台看见艾琳达,惊喜地喊了声,“你怎么来得这么早?我去通知一下晏总和陆总监。”
艾琳达笑了笑:“好。”
陶浮先带着她在会客室坐下,茶几旁的水壶烧开之时,汩汩热气向上冲起,经过陶浮通知的晏原和陆温礼一前一后来了。
晏原进屋时便带着艾琳达熟悉的客套笑容,这位年轻总裁在工作时有颗八面玲珑的心,每每嘴角勾起,酒窝浮现,总能让人看得眼前一亮,甚至也被晏原影响得情不自禁带着笑容。
艾琳达也不免俗,她笑着和晏原握了握手,又和随后进来的陆温礼打了声招呼。
她表哥还是那一副从容而沉稳的模样,眼神微敛,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情绪。
艾琳达没发现什么不对,待到晏原在茶几的主座前坐下,艾琳达从设计简约的牛皮纸袋中掏出两个灰色小礼盒,放了一个到陆温礼面前,又递出一个等着晏原接。
“我听说了。”她笑了笑,眼珠子一动,“晏总和陆……陆总监确认关系了,陆总监可喜欢了你好久啊,我还以为他这么闷,怕是要又憋上个好几年,没想到突然就成了。这是祝贺礼物!”
反正晏原也知道她和陆温礼关系匪浅。
只是艾琳达举着盒子举了几秒,面前的青年却伸出手,将盒子往后一推,顺带着艾琳达举着盒子的手,一起推到了陆温礼面前。
“谢谢你好意,都给他吧。”晏原客套的笑容突然消失,他语气还带着气愤,看着陆温礼的眼神似乎有些赌气。
艾琳达怔了怔:“给他?晏总不要吗?为什么?”
晏原抬起水壶,高高扬起,看似气定神闲地将热水倒入茶杯中,扬起一片茶香。
他的嗓音伴随着茶香,夹杂丝丝怒意:“没为什么,分手了。”
艾琳达彻底懵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