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恶念从花斯年的脑海中袭来, 那残存在玄古道内丹中的怨恨,如同一个个巨浪,击打着花斯年的脑海。
——凡伤我族人者, 我必让他血债血偿!
——凡对我心存恶念者,我诅咒他永生受难!
——我等一心求善, 善为何不曾善待我等!
花斯年控制不了气海翻腾之气,索性拉出神识沉入气海, 就见在一片汪洋的黑色海洋之上,一只散发着黑气的九尾小狐狸兀自疯狂扭动身躯。这九尾小狐一会儿仰头哀嚎、一会儿躺在地上翻滚身躯, 九条尾巴张开扭动。
花斯年见状沉到九尾小黑狐面前,那小狐见有人过来, 警戒地压低两腿,猩红眸子怒目圆睁, “你占了我的身体。”
花斯年一顿, 有些摸不清状况,[什么情况,小可。]
此刻脑海中响起了小可久违的声音,[是附着在内丹上的残念,吸收了内丹里的妖气,成了独立意识。难怪白霜满要给内丹加设禁制,不设禁制的话, 钟离天海的意识早就被它吞没了。]小可双腿一盘浮在花斯年的脑海中,前爪揉着下巴恍然道。
“不是我占了你的身体,好好想想, 不正是你召唤我来的吗?”花斯年盘膝坐在狐狸面前,脸上露出了最和善无害的纯良笑容。小可见状抹了把脸,[哎,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太假了。]
花斯年权当没有听到小可说话,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看向小狐狸。
显然玄古道的残念虽然有了独立意识,可智龄却很低。黑色小狐狸抬头懵懂看向花斯年,紫葡萄似的眼睛蓄着泪水。花斯年暗暗咽了口唾沫,自己变成狐狸时候不觉得如何,可如今看这只小狐狸,简直可爱到不行啊!
“我在这个身体里好好的,为何要将我送出去。”小狐质问道。
花斯年:“非我所愿,而是有人别有用心,把你抢了去。”
小狐:“连自己的内丹都保护不了,真是废物。”
花斯年点头,“是的,是的,让你担惊受怕,我是废物。”
小狐:“有个妖怪,用锁链将我锁住,动弹不得。”
花斯年眉头微蹙心疼道:“那是坏人干的,坏人已经被打跑了。”
黑色小狐许是被花斯年身上的母性光辉所折服,惊慌渐渐散去,它抬着眸子上下打量了花斯年少许,突然扑到他怀里,带着哭腔道:“母亲,以后莫再要将我丢了。”
花斯年浑身一僵,脑海中爆发出了小可狂笑声,[母亲,哈哈哈,母亲。]
安抚着拍□□色小狐后背,花斯年僵硬一笑,“乖儿子,听话,好好睡一觉。”
黑色小狐周身黑团已经散去,将尾巴一盘,裹成一个球藏在花斯年怀中。接连几个月的惊惶,如今总算得到慰藉,没过多久,黑色小狐甜甜睡去。看着黑色小狐熟睡,花斯年这才将自己的神识重新放回现实。
他一个回神顿时大跌眼镜,方才还是悬崖森林的景致,此刻周围一片断壁残垣,远处的树木齐齐折断在根部,方才的悬崖也被震碎了一段下去。桑虚不知道什么时候召唤出了一柄巨大铜钱宝剑,将他们几人托在上面,才避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冷风飕飕吹过身上,花斯年看了看身上属于桑虚的道服,扭头正要道谢,就见桑虚脸上血色全无,双瞳中眼神涣散,似马上就要昏迷。而玄九思则是半跪在铜钱宝剑上,依旧魂不守舍,恐怕眼前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
捕快傻傻蹲在铜钱宝剑上,嘴里一会儿一个妖怪,一会儿一个法术,花斯年看了一眼,心道:这位看来是真的吓傻了。
让一个对怪力乱神之事素来不信的人短短一天时间亲眼见到眼前种种,不被吓傻才怪了。
桑虚见花斯年醒来,艰难扯着嘴唇笑了笑,“你醒了,那我就可以睡了。”
此话刚落,桑虚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向铜钱宝剑。花斯年一把捞住桑虚,铜钱宝剑在空中晃晃悠悠几下,也是给花斯年面子,没过一会儿重新稳住剑身,在花斯年的意念操控下朝牡丹城飞去。
花斯年不想太过招摇,在他们周围施了个隐身咒,偷偷落在牡丹仙阁后院。铜钱宝剑落地,自动化成数枚铜钱,钻进了桑虚的袖口里。收起铜钱宝剑,花斯年也不管这两个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的人。他用自己的皮毛化成一件黑色长衫,抱起桑虚就从后门进入内厅径自朝二楼而去。
因为接连的凶杀之时,牡丹仙阁已经暂时闭门。没了活计,偌大的饭庄,只有几个伙计看门,就连掌柜也不知所踪。花斯年抱着桑虚进入里面的时候只有小六子一人在。乍一见花斯年,小六子吓得跳了起来,“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和他一起的,后院还有两个人,帮忙照看一下。”花斯年用下巴指了指桑虚。
小六子这才发现昏迷的桑虚,“哎!道长这是怎么了!”
“我们进了地下拍卖城,他在里面受伤了,太子殿下已经被国师带走。”花斯年不再迟疑,赶紧往楼上走去,“小二哥,人命关天,帮我守着门口,我不开门谁都不许进来。”
小六子赶紧道,“好的客官。”
花斯年抱着桑虚进了房门,在房门里外各设了一层禁制,这才将桑虚小心翼翼放在床上,眉头紧锁。试探着注入一丝妖力进入桑虚体内,刚一进入桑虚的气海,花斯年的妖气就被无数条乱窜的灵气冲击,拍打在气海之中,妖气也因此断在气海之中。见妖气无法游遍全身,桑虚的气海翻腾,花斯年眉头凝成一个“川”字。
刚才自己的内丹暴走,受到冲击最大的就是桑虚。现在他金丹受损,气海翻腾,若不是尽快将他气海中的灵气引导流遍全身,就算他是石心孕育而出的生灵,后果也不堪设想。
——母亲,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你引导他的灵气。
脑海里突然传来黑色小狐的声音,原来这一路上内丹在花斯年体内修养,黑色小狐沉沉睡了一觉后很快就醒了。
——什么办法?
——运用双修之法,我们九天玄狐是上古遗脉,曾经的我们就是双修完成修炼,我们是天生的双修者,不仅可以是自己修为大增,还可以是双修道侣受益匪浅。这也是为什么白霜满那家伙肯让玄九思留在钟离天海身边的原因。
花斯年面露难色,这个双修什么的,他是没意见,反而有些小期盼,但是……
——但是桑虚如今意识全无,如何双修?
——这个不怕,双修的普通境界乃是肉体结合,更高一层是力量的结合,最高一层就是魂魄的融合。他的魂魄此刻一定在气海某个角落沉睡,找到他,双修!母亲,别怂!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啊,你不上怎么知道行不行?放心,一旦我发现你有什么问题,会立刻截断内丹,把你的魂魄拉回来。
花斯年:………………
虽然现在只能听到黑色小狐的声音,并不能看到它的表情。可他怎么总感觉,小狐如今定是双目放光?是它别有用心,还是真的那么期盼?
[它说的没错,我刚刚搜了下这个世界的记录,是有这种说法。不过救不救看你自己意思,不救桑虚也死不了,只是身体受伤,救的话桑虚算是因祸得福。真要有什么,我们这个世界还可以重新再来。]
黑色小狐话音刚落下,小可的声音也出现了。小可作为系统意识,地位凌驾在这个世界任何意识之上,它可以听到黑色小狐的声音,黑色小狐却不知道它的存在。
眼看着桑虚脸色越发苍白,花斯年道:[我不是怕我被受了暗算,我是怕桑虚会受到暗算。他现在是“他”,等这个故事再来一遍,他却不一定是“他”了。既然你也说内丹没撒谎,那我便去了。]
花斯年这话小可有一半没听明白,但还是没问什么,[好。]
头紧紧贴着桑虚的额头,花斯年抽出自己的灵魂,钻入他的脑海中。顺着脑海下沉,躲过乱窜的灵气,直达气海之中。今天接连两次进入气海,情况却大不相同。
自己的气海是一片漆黑,而桑虚的气海却是一片橙黄。金黄色的海浪无风拍打,金色的旋涡水柱呈龙吸水模样,向气海的天空窜去。花斯年穿梭在这些龙吸水之间,很快就在一处找到桑虚。金色的身影浮在半空中,巨浪遇见他纷纷避让,不敢伤他半分。花斯年飞过去,却看到了一张不属于桑虚的脸。
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庞,俊美无俦的脸上白皙如玉,一头银发裹住全身。寸缕不着,像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嫩白。花斯年试着去拥抱桑虚,手刚一碰到他,桑虚一直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让花斯年不由呆在了原地。
那是一双金灿灿的眸子,如阳光般温暖,又像钻石般闪烁。沉睡的身体很快就打开身体,看似柔弱的身躯力大无穷,只是轻轻一拉就将花斯年扯入怀中。那人的头发纷飞,将花斯年浑身固定起来,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男人不曾言语,轻笑一声,依凭着本能形势。
周围的海浪伴随男人的心情,时而起伏,时而落下,时而翻腾蹈海,时而向天喷出喷泉。在这段时间里,花斯年什么都不能做,他能做的只是依凭自己的心,畅快淋漓的接纳男人。
许久,男人快慰一叹,亲吻着花斯年的唇瓣,嘴唇滑到花斯年耳边,低声道:“想你。”
瞬间,花斯年的意识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一弹,就被弹出了桑虚的气海中,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花斯年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中有些不能自拔,就猛地听脑海里吼道:母亲,快醒醒,赶快运转气海。
他回过神来,先是侧头看了一眼桑虚,见他脸颊红润,没有了之前的惨白,这才深呼吸几下镇定心神,盘膝坐在地上打坐。将双修的得来的灵气往沿着气脉往气海中输送。小黑狐早就在气海中等着,见汪洋一般的灵气涌来,它立刻欢腾跳起,饕餮一般张开嘴往肚子里吞食。
多余的灵气在气海运行九九八十一周,又输送全身,不过片刻,花斯年就觉神清气爽,周身乏力和疼痛尽数消散。
待这些充沛的灵气都被内丹化解成妖气沉淀在气海中,花斯年这才睁开眼睛。
此时桑虚已经醒了,正在疑惑地看向花斯年。两人对视一眼,桑虚舔舔嘴唇别过脸去。花斯年看着桑虚的表情,发现他脸颊微红,眼睛飘忽,竟是害羞了。
花斯年明知故问:“怎么了这是?”
桑虚轻咳,眼睛向花斯年这边瞟了瞟,道:“没,没什么,做了个梦。”
“什么梦?梦中可有我?”花斯年又问。
桑虚的脸越发红了,他不再言语,头压得更低。
花斯年这时想起了桑虚气海中那个满头银发的男人,容貌虽和桑虚以及他的前几个男人有所不同,可在他身上,花斯年感受到了他们的气息。这就是那个追随了自己好几个位面的男人的真面目?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气海中时对自己说那句话,又为什么每次男人都像失忆了一般,忘记之前的所有事情。
到最后花斯年并没有告诉桑虚真相,只是告诉他自己用妖气帮他修复灵气。在他看来气海中的那个男人是桑虚,可醒来的桑虚记忆被封,只有一半是那个男人,这种昏迷时候悄悄把双修都做了的事情,还是不要说出去了。
这一个双修也不知花了多长时间,花斯年这才想起来那名捕快和玄九思还在院子外面。进来时候嘱咐了小六子处理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处理的。外面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花斯年的肚子不合时宜响了几声。
花斯年赧然,“我出去找点东西吃,你大病初愈,先好好休息。”
“我陪你一起吧,我也有点饿了。”
花斯年道:“好。”
两人结伴推开房门,房门一推开,就听楼下一声大喊,“道长您二位可算出来了,再不出来都要出人命了!”
花斯年饥肠辘辘,就看到下面的桌椅被打乱在地,满目狼藉。
他问道:“怎么回事?”
小六子跺跺脚,“您二位那日回来,让我把后院里两位大人照顾好。捕快大人我就连夜送回了衙门,可那位小祖宗是和太子殿下一道的。衙门也不敢收,我就只好又带了回来。想安置在上房。可没想到刚回来就碰到了胡月仙胡姑娘,那位少爷一见到胡姑娘,就跟疯了一样大叫一声,冲上去和她拼命,两个人就在客栈里打了起来。这小少爷也是受了伤,打了一会儿就昏过去了。可醒过来又是去找胡姑娘拼命,拼着拼着又晕了,醒来继续找胡姑娘麻烦。胡姑娘也是来者不拒,两人每日都要在我们下面都斗上一斗,本来好好的客栈,都要被他们两人给拆了!”
花斯年和桑虚对视一眼,看向小六子。
桑虚:“胡月仙回来了?”
花斯年:“这几天?我们在房间闭关了几天?”
两个人是同时问出口的,小六子一愣神,赶忙道,“您二位在房间里闭关了十日,两位闭关的第二天胡月仙就来了。这十天里你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的都害怕您二位是不是在里面出事了。要不是没闻到里面有什么异味,我早就冲进来了!”
竟然有十天?
花斯年捂脸,他怎么感觉自己只是和桑虚在气海了来了那么一发而已,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是十天呢……
小六子这两句话算是把两人的问话都囊括了,小六子还要说什么,他们就听到旁边的房门传来“吱吖”的开门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哀嚎:“哥,你终于出关了!”
玄九思泪眼汪汪,就要扑到花斯年面前。花斯年眼疾手快,一闪身将小六子提到自己面前,而自己则是拉着桑虚向后一退,退到了十步开外。玄九思一把推开小六子,泪眼婆娑地望着玄玄古道:“哥,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哥,我真的知错。”
花斯年扶额,看向被撞得晕晕乎乎的小六子,“小二哥,先帮我弄些吃的,这里我看着,什么东西损坏了你列一个清单,我等下把钱给你。”
小六子如蒙大赦,赶紧一溜烟跑了。
见花斯年抗拒自己,玄九思十分委屈,可也只是远远站着,不敢再靠近分毫。玄九思出来没多久,又一扇房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了胡月仙。胡月仙睡眼惺朦,头发散落在箭头,随便穿了个水绸纱衣,倚在门框笑眯眯道,“我本来听说道长受了伤,特意为你们送来良药,没想到二位有神功在身,月仙倒是多虑了。”
玄九思看到胡月仙,就要朝她扑过去,花斯年眼疾手快,一个定身咒甩过去,玄九思就被定在了当场。
花斯年走向胡月仙,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陆淼只能困住我的本体,从来就困不住我。自从跟着书生离开了陆淼身边,我就一直在寻找杀死陆淼和我自己的办法。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我的牡丹里流的全是陆淼的血,只要他的血在我体内一天,我就永远都死不了。我已经陪着陆淼过了数千年了,陆淼想死,我未尝不想死。”
听了胡月仙这话,花斯年皱起眉头,他一直以为当年胡月仙是爱慕才跟书生离开,可听她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并非如此。
胡月仙指了指房内,“几位若不嫌弃,可入房一叙。”
花斯年和桑虚点点头,路过玄九思身边时就见他泪眼汪汪,花斯年无奈道,“放开你可以,但我若是放开你,你需答应我不可动手,否则,你就跟我滚去院子里,和马今天在马厩过夜。”
玄九思的眼睛使劲眨巴好几下,花斯年这才点开了玄九思身上的禁术,玄九思一直敌视胡月仙的态度也让他有些在意。
答应了花斯年不动胡月仙,玄九思只能一个人磨着牙默默跟在花斯年身后。他看着花斯年与自己越拉越大的的距离,不由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情。当时在善见山中,因父母走的早,玄古道对他宠溺有加,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误,玄古道都为他撑着场子。不管他在外面受了什么欺负,玄古道二话不说,都会找那人拼命。
那时候玄古道对他,简直是要宠上天了。
钟离天海对自己虽也宠爱,可与哥哥做的那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说钟离天海救了自己一命,那玄古道救自己的时候数不胜数。如果没有玄古道,他还有什么机会遇到钟离天海。可他对玄古道对自己的宠爱当成理所当然,对钟离天海对自己的宠爱受宠若惊。
到了最后呢?他为了那个所谓的爱情,葬送了这世间最不求回报的爱,是他差点害死玄古道,是他害了善见山的族人们。他没有做一点对不起钟离天海的事情,可却永远无法偿还玄古道的付出。
想起那时候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兄长,再看看如今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兄长,玄九思颓然无力。是他的无知和任性,让玄古道彻底伤透了心。他拿着玄古道视为生命的内丹去取悦钟离天海,让玄古道背负上全族叛徒的骂名。是他将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哥哥,彻底踩在了泥潭里啊!
玄九思眼前被泪水氤氲模糊成一片,脚下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铅石里一般沉重,突然一声熟悉的低喊传到他耳边,“你哭什么?”
玄九思擦了擦泪水抬头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哥哥,失声道:“我……”
“我这个内丹丢了好几个月、狐落平阳的堂堂善见狐王都没哭,你哭什么,你损失了什么?”花斯年笑着叹了口气,“玄九思,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玄九思被雷击般立在,脑海中画卷闪过,定在了一格。
那时候玄古道还没有成为狐王,为了给玄九思出气,和一群狼族撕咬的遍体鳞伤。玄古道身上汩汩鲜血隐藏在了漆黑毛发之中,眼神幽幽看向自己,“九思啊,前方的路有我为你踏平,你只要安心长大,与我共享盛世繁华。”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一颗一颗掉在地上,玄九思抬胳膊擦掉,泪水又接连坠下。他想强忍着哭意,可越是强忍,哭意越重。花斯年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走过去牵起玄九思的手,将他领进了胡月仙房间里。
刚一坐下,花斯年就开口道,“胡姑娘,玄九思为什么对你充满了敌意?”
“这个我怎么知道!”胡月仙翻了个白眼,“我那日回来,不过是对他们说了一句,你们还活着吗,他就疯了一般要来惹我。”
玄九思抽抽噎噎,“若非是你带路进了地下拍卖城,我哥哥怎么会受伤。凭什么我哥哥受了伤,你却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呵,我想进拍卖城,你们这些人也有事情要查。各取所需,谁亏欠谁了。倒是你,一言不合就开打,你好歹也有五百岁了,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吗?没断奶就不要出来走江湖,笨蛋。你这样除了给你哥拉仇恨,还能干什么?本来我和你哥说不定还有什么交易可以谈,你出来胡搅蛮缠一番,再好的脾气也被磨没了。”
玄九思委屈地看了看了花斯年一眼,低头看着地面,恨不能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
花斯年扫了玄九思一眼,看向胡月仙,“他已经被我从狐族除名,他不是我弟弟。你继续说,九色鹿救了书生、养育了你,你为什么跟着书生逃了。”
“那书生本来是要进京赶考,后来染了风寒,变成了肺痨,差点死在路上。是陆淼救了他,可陆淼不单纯是为了救他,他想让他变成傀儡,就像地下赌城中那些面具人一般。我和书生闲谈生死之道,闲谈之间,书生告诉我他闲看群书是发现了南疆一本书中描述过一种蛊虫。那种蛊虫可吸食凡人生命,就算是不死之身,也不会幸免。我又问起书生是在哪里看到的这本书,书生支支吾吾,却是说不出具体在哪。”
“然后你就哄骗书生,将你带了出去?为了找到那本可以解不死之身的书?”花斯年问道。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过正如你所说的,我蛊惑了书生,用陆淼赐给我的法力,将我们的行迹隐藏起来。书生也没有进京赶考,他当时还有一个在乡下等着成亲的娘子呢。我让书生拼命去想那本书的出处,他想了五年,才想起来。”胡月仙眼神朦胧,举手投入一股妖娆之气,桑虚一直静坐在旁,突然掷出铜钱宝剑射到胡月仙的眼前才停下, “将你的媚术收起来,我虽然杀不死你,但有千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花斯年皱眉看着胡月仙,有些好笑,又有些同情胡月仙。
这样是对着正常男人也就罢了,在座三个男人,三个GAY,性取向不同,就算是再怎么施放媚术,也只是对牛弹琴啊。
胡月仙被桑虚的天罡正气一慑,周身媚气尽散,“我和他找到了那本古书和被封存起来的虫茧,过程虽然有些困难,但结果很可喜。书中的确记载了吸食人性命的蛊虫炼制之法。毕竟是至毒之物,养成手法也十分凶残。这蛊虫需要不断吸收凡人魂魄才能养成,而且蛊虫吸食魂魄的速度很慢,时间若是很短,根本无法生长。”
“我想了想,带着书生来到这座汇聚了南来北往之人的牡丹城。这座城镇人们流动性极大,繁花似锦,如同世外桃源,离皇城有远,是吸食魂魄的好地方。我媚术悠然天成,只消在外面走一圈,便会有男人为我送来大把钱财。用这些钱财,书生很快建成了牡丹仙阁,将我供在那里。随后我又散步出来牡丹仙阁可永葆青春的消息。牡丹仙阁的名声驰骋四海,招引来了不少五湖四海的人。果然很快,牡丹仙阁门庭若市,人们清早来到,晚上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蛊虫一点一点蚕食这这些人的魂魄,很快就茁壮成长。”
花斯年看着胡月仙神采奕奕的表情,再回想九色鹿陆淼在温泉里说的,这两人还真不愧是一脉相承,相爱相杀不说,一个想要不择手段赐予别人生命,另一个则是恨不能取走旁人的性命。
“夺命蛊就养在牡丹仙阁的地底下,它们蚕食凡人魂魄的这两百年,一直在繁衍生息,眼看快要成功,却不料被陆淼发现。陆淼操控着傀儡闯进牡丹仙阁,杀了一直靠喝我的血活到那时候的书生,还抢走了我的本体,火速逃跑。”
“剩下的事情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我再次去外面弄了些钱,化成男子盘下牡丹仙阁。只是让他们稍作修整就开始营业。当然,我为的不是赚钱,而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地底下的夺命蛊。可这些来住店的人太不老实了,听说我的本体不翼而飞,总是有人天真的以为我的本体还藏在什么地方,借着住客栈的名义在客栈里偷鸡摸狗,我只能用幻术吓跑他们。就在几日前,蛊虫终于从茧中孵化,破茧而出。刚好客栈里来了几个去地下拍卖城的人,我就将夺命蛊放在他们身上试了一下,果然有奇效!”
胡月仙眼睛晶亮,笑嘻嘻道,“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你们若是进了地下拍卖城,势必会搅起一番风云。而我就可以借此机会行动,当时我故意惹怒陆淼,将他的双手划破,将蛊虫种了进去,蛊虫一旦进入陆淼体内,只要我用意念操控母虫,就可以让他去死!之后我趁着你们引起的内乱,趁机逃了出来。说起来这计划能完成,你们几位功不可没。”
玄九思抬头瞪着胡月仙,“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胡月仙冷笑,“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好人坏人之分?不过是利益者的划分罢了,九色鹿在神话故事里还是个祥瑞神兽,可他做了什么?当今天子无缘无故射杀马上就可得道成仙的类龙和她的孩子,他就是好人?可人们就是对他们感恩戴德,歌颂赞扬。成王败寇,谁更强,谁就有话语权。”
胡月仙一口一个大道理,花斯年将玄九思扯到自己身后,也学着她冷笑一声,“既然一切都在胡姑娘的计划之中,那胡姑娘只要操控母虫捏碎九色鹿体内的夺命蛊即可,何必和我们多说废话?”
“我要和你们做个交易。”胡月仙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后在一个地方站住,向下跺了跺脚,“当初为了防止陆淼发现母虫,我特意将它留在牡丹仙阁,可那日我回来,发现母虫不见了。”
“奥?是不是被什么人带走了,没有了就去找呀。”花斯年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
“如果我说拿走母虫的那个人还带走了子虫,而且是朝着善见山方向去了呢?是白霜满趁着我离开,先来这里偷走了蛊虫,又去陆淼的地盘找到的你们,我们都被他耍了。他现在带着蛊虫去善见山,你猜会发生什么事情?我虽然想用这个蛊虫杀人,可我杀的都是被陆淼残害的傀儡和陆淼,那蛊虫被白霜满拿到手里,就不知道到底会干什么了。总不至于会造福人间吧?”
花斯年皱眉,“你不是又在骗我们?”
“我胡月仙虽然奸诈,可从未对你们撒过什么谎,只是对某些事情避而不谈,信不信由你们。”
桑虚问道:“那你想谈什么交易?”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善见山,你们帮我抢回夺命蛊,我告诉你们关于白霜满的秘密。我法力虽然不强,但好歹活了数千年,事情总归还是老人知道的多些。”
“可以。”花斯年只是一想,点头道,“带上你只是举手之劳,不过我不要白霜满的秘密,我要九色鹿头上的那对鹿角。别人的秘密千千万,我哪里有功夫知道。
“鹿角!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你知道那对鹿角意味着什么吗?!”
“反正你们两个结伴去死,再贵重的东西对你们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吧?你若是肯给我,我就带你去善见山,帮你取回夺命蛊,你若是不答应,我也会去善见山,不过那时候我做的就只是烧死夺命蛊。”
胡月仙攥紧拳头咬咬牙,“好,我答应你。只要能杀死九色鹿,我就把它头上那对鹿角给你。”
“不是杀死九色鹿把鹿角给我,是我帮你夺回夺命蛊,把鹿角给我。”
胡月仙瞪了花斯年一眼,“它活着角我拿不出来。”
“我相信你可以的。”花斯年笑道,“你的这个能力,毋庸置疑。”
胡月仙又踌躇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将夺命蛊取回来,不论用什么办法,我都会把陆淼的鹿角交给你们。”
“好!既然如此,那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
胡月仙表情一凝,“什么问题?”
“我十天没吃饭,有些饿了,要先吃多点东西。”
胡月仙:“……”
花斯年吃饱喝足,又在客栈好好睡了一觉,到了第二天才启程前往善见山。玄九思被花斯年除了名,可他并不肯承认这种现实,花斯年每走一步他就跟在花斯年身后一步,眼睛紧紧盯着花斯年,生怕走丢了。
见状,花斯年道:“善见山也曾经是你的家,既然你这么想跟去,那就去看看现在善见山变成了什么样子。”
善见山在最西方的位置,其外常年设有迷雾结界,就算寻常人走到了善见山中,也会被迷雾引导,重新走出善见山。数千年来善见山就一直这样矗立着。
作为善见狐王,为了保护善见山子民,需要每隔一段时间便加固结界一次,不到万不得已情况下不得离开善见山。玄古道成为狐王数百年,一直没有离开善见山,若不是因为玄九思的任性,它可能会就这样一直守护善见山,直到下一代狐王诞生。
花斯年如今法力恢复,便不用再依靠桑虚。他从袖口掷出法器凤凰羽扇,载着众人只是用了半日功夫就来到了善见山。善见山上一片断壁残垣,曾经的鸟兽满山、如今的满目狼藉,曾经的山清水秀、如今的惨不忍睹,一切都映照在玄九思眼中。
玄九思看着这残破不堪的善见山,就鼻头一酸,又要落下泪来。可随即他就想起了花斯年那句“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的话,强忍着鼻头酸意,生生将泪吸了回去。
花斯年默不作声,站在凤凰羽扇之上,凝眸看向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桑虚从花斯年身后揽过去揽住花斯年的脖子,低声道:“我这次亏大了。”
花斯年回过神,看向桑虚俊俏的脸,问道,“什么亏大了?”
“当日你我互诉衷肠,我说我有昆仑山为聘,你说你有善见山为媒。我这不是亏大了吗?”
花斯年哈哈笑了两声,“那你就说要还是不要吧。”
“要是一定要的,不过我会帮你一起重塑善见山。好歹是你的嫁妆,不能太难看不是?”
花斯年眼睛亮晶晶的,“那到时候我将白霜满赶出去后,你就赶紧把昆仑山的聘礼拿过来,能拿多少拿多少,把我们善见山装点漂亮一些。”
玄九思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打情骂俏,心中微凉。
曾几何时,他哥哥纵使面对外人总寒着张脸,可对着自己时也是这般喜笑颜开,这个笑容曾是他的专属,现在却再也回不来了。
玄九思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做错事情总是要为之付出代价的。若以机会,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弥补哥哥。就算无法挽回哥哥,也一定让哥哥不再恨他,让族人不再恨他哥哥。
花斯年踏着凤凰羽扇在善见山上空飞了一圈,都没看到白霜满的踪迹,这才飞到了善见山狐族以前为家的山林里落了脚。山林中曾经种满了大片的柳树和桃树,夏天一到,柳树随风招展,桃花遍地开放,说不出的美丽。
可如今这片山林,除了被烧焦的树干,再也没有其他。
“当日我离开后,那些修士们就闯了进来?”玄九思这次没有落泪,低声问向花斯年。
花斯年扫了玄九思一眼,道,“对。你不必太过自责,想来白霜满对善见山觊觎已久,就算没有你带路,也会有其他人带路。就算没有你来偷内丹,也会有其他人来偷内丹,就算你不将我的内丹取走,他也有其他办法进入善见山。现在善见山的任何事情都与你无关,再多自责也无用。”
玄九思垂下眼眸,“可你说的那个人,都是我。我是善见狐族的罪人。”
花斯年没再说什么,任由玄九思一人沉浸在悔恨之中。当日数百修士闯入善见山大肆杀戮,眼看着狐族不敌,玄古道拼尽最后心血将善见狐族都送了出去。之后玄古道和那数百名修士大战三天三夜,地上尸体遍地,不仅有惨死的狐族同胞还有无数修士的尸体。可几个月后他再次踏上这片土地,除了这些断壁残垣和空旷的荒芜证明了那场大战,地上的尸首已经消失不见。
不会有谁那么好心来处理尸首,那这些尸首又怎么会不翼而飞?
花斯年这片土地上端详了片刻,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他手一抓,就把藏在地底下的一只红狐狸拎了起来。
红狐狸抖了抖身上的土,张嘴就要向玄九思扑去。要不是这红狐狸的力气太小,玄九思此刻胳膊上早就被咬穿了一个洞。花斯年拎着红狐狸看了一会儿,试探叫道:“红长老?”
那红狐狸浑身一僵,弓起腰身,将自己团成一团,似不愿回答花斯年。花斯年见此情形那肯放开红狐狸,他二话不说咬破自己的拇指就塞进红狐狸嘴里,将灌注了妖气的血一起挤进红狐狸肚子中。红狐狸尝到血的猩甜味,疯狂挣扎起来,花斯年一个手拎不住,只好将红狐狸困在半空中让他自己挣扎。红狐狸吃了花斯年的血后痛苦地打了在半空打了几个滚,滚着滚着,摇身一变,便变成了一只留着长白胡须的老者。
玄九思看到老者的一瞬间,“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红长老,是你。”
红长老瞪了玄九思一眼,眼中充满仇恨,“滚,你这个叛徒,我们善见山没有你这只狐狸。”
红长老瞪了玄九思一眼,这才看向花斯年,冷哼一声,也不行礼,“我早就警告过你,让你不要溺爱玄九思,你就是不听!”
花斯年一边道歉一边问道,“红长老,你怎么会化成原型?我们其他同胞呢?”
“那日你被修士们抓走之后,我们很快也被一个叫白霜满的家伙找到。他将我们囚禁起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器,竟是能够隔着我们的肚皮吸收内丹中的妖气。好多法力浅薄的同族不堪重负,化成原型。前几日那白霜满负伤回来,结界不稳,我和几个同胞趁乱跑了出来,打算回善见山自行了断。我们这些老家伙,宁可死在善见山中,也不愿将最后一点妖气交给那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