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独卧山下的八阵城里, 已开了三天流水席。都是为了庆贺太子归家,幽独卧有主了。
年纪大的几位城中老人, 前几日得以上仙宫一拜太子,看到萧恒那与百川君六七分像的面容,与不怒自威的气势, 感到十分心安。
待回了八阵城就哭哭啼啼地一边感动,一边与城主等人都说了。
“观太子气度,已与当年年幼时截然不同,比之百川君威势更盛也。”
城主大喜,这便预备着办酒席。城中上下忙碌着,突听幽独卧山上有熟悉的琴曲响起, 那是每年春日, 幽独卧便如约定般会响起的春曲。
随着琴曲之声,空中渐有乌云密布,在琴声从舒缓变得急促的同时,空中响雷,在那云层之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这场春雨绵绵洒洒,一直将依附着幽独卧的所有城镇全都笼罩在这天之福泽之下。
老人们望着这场春雨, 就像看着那许多年前,身后背着春雷,一身白色长衫, 自城中缓缓走过的翩翩君子。
“若是无处可去,就到幽独卧去吧,”萧磊云笑着, “我在一日,护你们一日。”
可惜,那样的人,怎么比他们几个老骨头走得还快呢?
八阵城中,许多人停下手中的活,朝幽独卧轻轻一拜。拜那承继者,不忘约定。
幽独卧的书房里,萧恒一曲终,那春雨仍在下。大约下够了时辰,才会渐渐停下。
宋凝清坐在一旁的榻上看书,这曲子当年八岁的时候萧恒也给他弹过,那时只是弹,如今……
宋凝清伸手探出雕花窗格外,那微凉的雨水夹带着庭院里才开的白色玉兰花花瓣,落在他的玉白的手心,已能招来真正的春雨了。
“手凉。”
萧恒拿着丝绢帕子,将宋凝清的手拉回来,给他轻轻擦掉上边的雨水和残花。这眉目俊美如神的青年,把那掌心擦干后,就轻轻抬起放到唇边轻轻一吻,便见宋凝清果然耳根红了起来。
可宋凝清却不敢把手抽回去,成亲之后,萧恒与他定好了,已是道侣,就不许再逃避亲近之事。
若宋凝清在萧恒之前多知道一些人事,又或者有一些好心的师兄与他说过一些常识,他如今想必也不会如此乖软。
萧恒瞧着宋凝清红通通的耳根,嘴角微微抬起坏笑了一下。他抬手将宋凝清揽到自己怀里,轻声说道。
“我今日要去巡视下边的几个城镇,你在幽独卧等我。”
“不能同去?”宋凝清问。
萧恒抬手轻按宋凝清劲瘦的腰,斜飞入鬓的眉微微挑起看着宋凝清。
“有些人不听话,许要教训一番,再说……师兄不累?”
宋凝清这下红了脸,他撇过头不肯说话,但过了一会,他又习惯性地叮嘱。
“要小心些,若有事唤我一声。”
“知道了。”
萧恒说完这句话,便在这春日雨水掩映下,轻轻俯下身去。
雕花窗格外的玉兰花今日被雨水一冲,那厚重雨水积压在枝干上,将这一树轻花都压低了枝头,盖住了那透光的窗格。
片刻后,萧恒走出房门,一路往殿外走去。几名萧家仆从,萧九到萧十三等人,便见他们的太子站在殿门之上,袖手于兜轻轻叹了口气。
“太子?”
萧九将手中描绘着仙鹤的纸伞打开,撑到萧恒头顶。
萧恒将那纸伞轻轻一推,就这么走到了雨里。
“走吧……免得我再,心猿意马。”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含在萧恒嘴里,萧九等人未听清,就只知道跟着萧恒前去。
萧恒先是去了八阵城,与城主喝了一杯酒,看他治下井然有序,繁华不减,便要起身离开。
城主则有些担忧地叫住萧恒。
“听闻您归来,我等都是欢喜的,只是有些人,比如,比如秋暝的人,他们像是有什么事要闹一闹。”
萧恒一脸无惧地往外走去,长长衣袖一挥,掀起一阵清风。
“无妨,就怕他们不敢。”
萧恒到达秋暝时,还真遇上了不怕死来偷袭的。按理说,这座城若不想依附幽独卧,大可脱离,萧恒也不在乎。
可他们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意思就不同了。
萧恒隐隐在偷袭他的人身上,看到了一些魔气,他不由笑出声来。
“我一回来没去找它麻烦,它倒是急了。”
那魔物还是这么善于操控人心。
萧恒也不在乎,不伏出鞘,将那些自以为有了魔气修为大进的修士斩于剑下。其中一个修士见势不妙,急忙往城外飞去,结果还没飞出百里,便被萧恒一剑从背后捅了个对穿。
“你……你别得意……”那人满怀恶意地看着萧恒,“幽独卧我们也派了人!你的道侣……也在那吧!”
萧恒沉默一会,看着那人得意大笑,问道。
“派去的人比你厉害吗?”
“……差不多!”
“哦。”
萧恒再次拔剑,将那人又捅了个对穿。他回望幽独卧的方向,脚下一动,往回赶去。
宋凝清听到喧哗时,便提剑站在了仙宫的大门口。
看着半山腰那群来势汹汹,身带魔气之徒,那些人看到宋凝清大喊着“就是他”“杀了他”。萧家仆从们急忙想让太子的道侣藏起来,而宋凝清摇了摇头。
“他们说,柿子挑软的捏?”
宋凝清抬手举剑,将那雪亮剑尖对准山腰处御剑而来的凶神恶煞们。
“那是什么意思?”
宋凝清往前跃去,白虹久违出剑,一声清亮剑鸣响彻半空,只见那雪亮剑光如新月,如浮云,如那深不可测之江河湖海,朝那群人当空袭去!
萧恒回到幽独卧时,萧无寐正让仆从们打扫前殿到山腰的石阶。
“您回来啦?”
萧无寐笑眯眯地看着萧恒,抬手就把手里的破布往外一扔,转身指着仙宫。
“宋仙师在书房看书呢。”
萧恒点了点头,他走入仙宫,绕过那长长的廊道之后,推开书房大门,便见到了那个一派悠然,坐在案几旁的青衫男子。
萧恒走到宋凝清跟前,仔细打量了一会,发现连衣角都没沾上一点血迹,才在宋凝清对面坐下。
“师兄无恙?”
“没事,”宋凝清摇摇头,他也抬眼打量了一下萧恒,“不过一些沾染魔气的修士。”
萧恒听后不作声,瞧着宋凝清云淡风轻的模样,想来那些没用的修士,连魔域中的低等魔物都比不过。
萧恒看着宋凝清正在看手中的地图,案几上还放着几块木板与刻刀,他膝边还放着一个蓝色的薄册,问道。
“你这几日看的那个蓝色的册子,是什么?”
“百川君……”宋凝清想了想,白皙的脸上染上一丝薄红,“父亲留的书册。”
萧恒心想不会是什么避火图吧,他生怕这东西教坏了师兄,立时将那书册拿过来,发现上边……居然是记录他小时候日常的日记。
江月年,三月二日,胖儿子会翻身了。
【配一张翻身图。】
江月年,六月二十日,胖儿子会坐了。
【配一张穿着红鲤鱼肚兜的娃娃坐着,抬手抓桃子的图。】
江月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胖儿子周岁。
愿你无忧无惧,一生顺遂。
【配图是戴着虎头帽的胖娃娃,被百川君抱在树下,看着远处孔明灯的图画。】
……
“这图册到你八岁时就没有了,想来……是百川君空闲时画的。”
宋凝清看着怔愣的萧恒,萧恒一页一页翻着,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年幼的萧恒乘坐云车离去的图画。
萧恒指尖紧紧捏着那书册,过了一会才长出一口气,将头靠在宋凝清肩上。
“我原以为,那时父亲真的过一会就接我回去了。”
宋凝清拍拍萧恒的肩膀。
“今日来犯的那些修士……是它遣来看看的吧,”宋凝清转头看着窗外的春日景色,“我们走吧。”
萧恒点了点头,手指微微一动,整座幽独卧连同山下城镇,都被笼罩在他的灵力之中。
萧恒将那册薄本子放到宋凝清掌心之中,握紧了他的手。
青冥镇中,芙蓉客栈二楼,名为芙蓉的歌女正抱着琵琶在此弹唱。她是芙蓉客栈的老板,已很少再抱着琵琶来此弹唱。
一来她嫌弃事多钱少,二来她觉得已没什么值得听她一曲。
只是近日客栈中来了一名身着青衫,发束百花头带的修士。他要了一间房,每日只喝酒,有时三天见不着他的人影,过了三天却又出现在客栈里,叫人给他烧水擦洗。
芙蓉初见那修士时,一颗芳心便尽付了。
为了让这修士驻足,她将早已尘封的琵琶拭净,在那修士下楼喝酒时,弹奏乐曲。
芙蓉是江南人,自小在水上长大,她最早学的也是《逝水歌》。她轻轻弹奏着这乐曲,仿佛耳边有那小船在江面上划过之声,芙蓉自那琵琶后微微抬起画得冶艳的眉眼,看向那名修士,果然见他望了过来。
芙蓉便用贝齿轻咬下唇,又低下头去,对于懂风情的人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一曲毕,客栈里打赏的打赏,看痴的看痴。芙蓉一身艳丽红衫,莲步轻移,自那修士身边走过,便见那修士叫住了她。
“芙蓉姑娘再弹一曲?”
潮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他说完这句话就不看芙蓉,而是望着二楼栏杆外的景色。
“公子想听什么?”
“随意。”
听着这话,芙蓉就在潮生对面坐下,她望着对方的面容,一时有些失神,随后又低下头,弹起了一首清丽婉转的小调。
等这首也弹完了,潮生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尾指指腹大小的东珠,想了想又问芙蓉要了一块帕子。
潮生把东珠放在帕子上,便将那装了东珠的帕子团起,递给芙蓉。
“公子……若说是赏钱,也太多了些。”
芙蓉轻咬下唇,轻轻接过那沉甸甸的珠子。
“芙蓉……芙蓉……只是想……”
潮生便看着芙蓉红了脸,他随即以食指按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不必说了,去吧。”
芙蓉的脸儿霎时白了,她看着面前这修士,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芙蓉下楼时,芙蓉的婢女正在下边吃瓜子,没想到芙蓉这么快就来了,连忙拍拍手跟了芙蓉出去。
“姑娘与那修士约好了吗?”婢女问。
芙蓉停住急促的脚步,转头瞪了婢女一眼,随后有些红了眼。
“原本以为他不解风情,谁知什么都知道。不是说修道人都是童子鸡吗,骗人的!”
芙蓉想起那青衣修士一副游刃有余之态,想来这滚滚红尘,他是没少历练的。她又一跺脚,不知是气自己没本事,还是气潮生那副高洁不染尘的样子,让她弹了一曲一偿心愿,又那样推拒了她。
芙蓉抬头往前走,竟又看到了一名青衫修士,那人生得如春风桃花,嘴角时时带笑,察觉了芙蓉的视线,就对着她颔首。
然而那修士很快被一旁的俊美如神的黑衣修士扭过头去,低声说着什么。那青衣修士便红了脸,瞧着情意绵绵。
“回去吧,我今年再不弹琵琶了!”
芙蓉带着婢女快步离开,萧恒与宋凝清则站在客栈下,与客栈二楼的潮生打了个照面。
宋凝清与萧恒上去的时候,潮生已喝完了一壶酒。
“宋师弟这是怎么了?脸有点红,热么?”潮生问。
宋凝清急忙摇头,说着“不热不热”。萧恒则拉着宋凝清在潮生对面坐下,接过潮生给他的酒,一饮而尽。
“我和师兄在来的路上已看到了。”
萧恒将酒杯放在桌上,侧头看向东面,那里一片群山环绕,白云掩映。
“千里外,就是菩提明心崖。”
潮生点点头,这段时日他已跟着青冥镇的信众,去了神戒莲峰几趟。大抵摸清了莲峰上的方位,他虽知招提在何处,但并未鲁莽潜行。
只是最近一次他下神戒莲峰时,能察觉有人看他。无论是里边的和尚也好,招提也好,总归要快些。
宋凝清打开乾坤袋,从里边拿出了他新近刻的符板。
“每人身上带一块符板,到时捏碎便到蓬莱近海。”
“宋师弟真是妥帖人。”
潮生笑着接过一块,好好地放在自己的袖兜里。
萧恒也接过一块,见那符板上画着蓬莱近海的纹样。难怪最近他有时会看到宋凝清在看堪舆图,原是在做这个准备。
“到底……准备要完全才好。”
宋凝清轻声道,他转头看着潮生。
“潮生师兄,我们何时动身?”
潮生把桌上的最后一壶酒也喝了,缓缓站起。
“就今日。”
神戒莲峰的威名,所有信佛的凡人都是知道。因此无论他们住得多远,哪怕远在海那边,也是有信众会跋山涉水前来,就为了好好参拜一番。
宋凝清三人就跟着这些信众,一步步迈上了这长长的石阶。
凡人大约是看不见的,只觉神戒莲峰就是一座大些的寺院。而宋凝清抬头望去时,就见神戒莲峰之上盛开着一朵巨大的佛国莲花虚影,将整座寺院虚虚笼住。
金色的功德金光,照亮了整个天际。
萧恒面无表情,直到他进入寺院之中,有看门的小沙弥给他三支香,他才低下头,冷着脸接了。
“萧师弟,你也松快一些,别什么都没探到……”
潮生在一旁提点着,三人就这么进了神界莲峰,与其他信众一起在佛祖大殿上,上了三支香。
随后这三人就站在院中的一棵菩提树下,不动了。
因这三人瞧着就是修士,风度样貌也极好,就有曾去过桃花落的莲峰弟子,上前与三人搭话。
“我们只是路过,现下便要走了。”
宋凝清对那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笑道,随后轻轻颔首,便与萧恒潮生三人下了石阶。
三人在石阶上走动时,潮生眉眼不动,只传音道。
“又看过来了。”
宋凝清与萧恒不作声,等到了山脚下时,潮生朝两人拱手,随即召出飞剑,先行离开。宋凝清和萧恒则继续朝东行去,在经过一个凡人城镇,又到了那人迹罕至的山中时,两人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宋凝清与萧恒停住脚,转过头去看了一会,才见那茂密的枝叶被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抬起,阳光之下露出了招提春水盈盈的柔美脸庞。
“小恒,怎么走得这么快?”
萧恒再见这魔物,喉头立刻哽上了一股气,只是他已懂得忍耐,这时便也不肯说话,只把手按在剑柄之上。
招提上下打量着萧恒,他从未见过长大成人的萧恒,看着他与萧磊云六七分相似的脸,忍不住笑了。
“你与磊云……生得真像。”
萧恒听得这句话,已拔了剑,朝招提刺去。这一剑实在极快,虽修士每日领悟与状态不同,出剑的速度都有可能不同。
但萧恒准备许久,他等待了这些时日,就是为了杀了招提。
可那快如雷光的一剑,却在招提面前三分远处,如遇到什么坚硬的壁障,停了下来。招提轻轻一笑,手指微动,就见萧恒被宋凝清勾着衣领,往后瞬时退了百里。
招提跟了上去,有些惊讶。虽然它现在被困在这壳子里,可它也是潜心修炼了两千多年,这壳子姿势上佳,这些年也让它的人身修到了渡劫期。
招提看着宋凝清,那个当年被它以丝线绑缚,刺了萧恒一剑的男子,如今像是变得稍强了些。
“我以为,你们今日是要来杀我,”招提转着手中琉璃佛珠,“当以命相搏才是。”
“自是要试试。”
空中传来一道清朗男声,招提抬起头,便见那早已离去的潮生正手持灵剑,自半空中夹带灵火朝他杀来!
招提正想动作,却见脚下不知何时竟踩在了一处界阵之上。
招提身周气机全被锁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夹带着非凡间该有的焰火剑气当空劈来。强大气劲震得正维持界阵的宋凝清都往后退了三步,萧恒往前握住宋凝清的手,替他稳住界阵。
宋凝清只专心看着前方,看那白尘散去,招提仍站在原地,只是头颅已被那剑一分为二,露出里边的颅脑来。
潮生的剑此时却无法再进,那串琉璃佛珠已如蛇般缠上了他的剑柄。
明明面前之人华光灿烂,佛气漫天,潮生近距离看着招提仍睁着的眼睛,依然从那彷如明珠的眼眸中,看到了无尽的恶意。
潮生想起当日在魔域,他与萧恒坐在廊下,看着那漫天雨水,他说他想去“试试”。试试这在佛首座与百川君联手之下,依然无法灭杀的魔物,到底如何强悍。
桃花落剑修历来强大,这强大有时会觉得有些可悲。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能过招的人也实在渐渐少了。
潮生想,那么他呢,如今的他除了师父白斩风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敌手吗?
他与众人回了人间,在白老祖进行演武时,他也在揣摩,甚至忙得连宋凝清和萧恒成亲的日子,都没法到场。
在识海之中,潮生是被招提灭杀的那个。
可他想,演武只是演武,总要一试才知。如今他试了,虽有所保留,但依然出了一剑。招提没有拦住,那剑太快,破开它的护体佛气,将它的额头刺破,只是它的佛珠也缠上了那剑柄,往下一拉,就以渡劫期的修为控住了。
在剑被控住的刹那,潮生望着招提的眼睛,总算明白,为何之前演武之时,他总会失败。
因为潮生还是下意识觉得自己斩的是个人形,而这魔物即使套着壳子,却以魔的方法战斗,不惧死亡,享受被刺杀的快感,无生无死。
让人见之……无法寻隙下手。
潮生手腕微转,将长剑自那佛珠中退出,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潮生神色不动,就见招提站在那,脚下界阵被他踩散了。
“把小恒留下,我就放你们走。”
招提的头颅已开始粘合,它的语气依然柔和,那姿态却彷如恩赐。
“我父已被你害死,你再找我……是为了什么?”萧恒问道。
招提看着萧恒与宋凝清交握的手,脸上荡出如莲般秀美的笑容。
“自是因为你还不够苦。”
招提是想要再折磨这萧家后人,与它想让萧恒入魔同理。如猫儿逗弄早已被撕成两段的老鼠,只要看着那老鼠还能爬,就会伸出爪子再去玩一会。
招提往前走了一步,朝萧恒伸出手。
“小恒,怪只怪,你是磊云的孩子……”
“听起来,你倒像是心中对父亲,还有些情谊,”萧恒冷笑,“实在令人作呕!”
“谁让他……那时朝我伸了手?”
招提话音刚落,却见一柄长剑自它脑后袭来,它面前的宋凝清已化作一张黄色的符纸落地。
真正的宋凝清以夹带着龙气的白虹,朝那尚未完全愈合的脑中刺去。
招提本觉得不屑,却不知为何看到那雪亮的剑尖时,觉得上边竟有一层如日光般的流光,它本能地抬手以佛珠格挡,却看那剑错锋而过,竟将它的左手就此斩断!
宋凝清一落地,他的脸色竟比招提还苍白。
“师兄!”
萧恒大喊一声,宋凝清与潮生在招提动作时,随即捏碎符牌,瞬息遁入通道之中,然而在他们三人身后,却见招提撕开空间,像是要尾随而来。
在招提即将踏入通道时,它眼角突然一跳,便见周身突然被一道宏大佛气笼罩,它仰头看去,便见一棵巨大的菩提树朝它压来。
“迦叶——”
招提的声音在那菩提树压下时,便彻底散去。
神戒莲峰佛首座·迦叶,轻轻落在那菩提树顶上,盘腿坐下。无数梵音符文在这四方天显现,随后隐没。
“你便在此……等我雷劫吧。”
迦叶闭上眼,身姿不动,如同人间石佛。
“本以为用不上,没想到早前与迦叶大师打的招呼,真的用上了。”
潮生叹了口气,他们三人毫发无损地站在蓬莱近海之上,看着那海上巨大的海船在这码头进进出出。
只是宋凝清与萧恒暂且无话,潮生便也等了一会,等到宋凝清缓过劲来,才听到萧恒强自压抑的声音。
“潮生师兄与它过招之时,我看到他虽被斩了头颅,那颅脑中却有一点魔气,将那颅脑拉扯愈合。”
“是。”
“那便是无论被斩杀多少遍,也无法杀灭的魔气。”
宋凝清低头思量着,那魔气形如流水气雾,剑斩不开……但若是祖师爷那一剑,宋凝清心中莫名笃定,若是那一剑,必能将那魔气打散。
“可惜我参详了这段时日,也只学到了一点的皮毛。”
宋凝清摇摇头,胸中气闷,萧恒抬手给他抚了抚背。
“你今日也忍得辛苦了,”宋凝清看着萧恒,“我原以为你会忍不住化龙。”
“好叫那魔物更好抓么?”
萧恒摇摇头,他已记住了那魔物的魔气,总觉得……与魔域中的天魔,有些不同。
潮生则亮出右臂,上边那尾细小的白蛇依然蜷曲在那。
“去蓬莱吧,虽有迦叶大师坐镇,可谁知……能镇它多久?”
三人抬起头,一艘巨大的海龙船正缓缓靠岸,船头之上站着一名熟人,正是蓬莱门客·暮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