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皇上您怎么来了?

晋祁从太监口中得知林绪已经被驱赶离宫,紧绷的神经这才总算放松下来,一直守在湖边的他看着水中无精打采的那些龙鲤,心疼得不行。

直到第二天早朝那心疼的感觉都依旧未曾散去,上早朝之前他还特意去湖边看了看,见水中的鱼儿总算是有了几分精神,他才松了口气。

天刚见亮,初夏的清晨薄雾渺渺,宫门打开后从殿中朝外望去,入目的皆是一片雾白。

这几日朝中一直在议论商讨运送武器之事,这事看似简单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他们与边关营地无法即时通信,如今他们所做的全都只能凭前天送出的那一封书信联系,这其中的困难之处自然不言而喻。

是以众人一直争吵不休,为完善这计划,也为朝中不少多虑之人提出的‘第二计划’。

武器运送计划已经在实施,但也有人提出若是运送失败该当如何?所以不少人提议提早调遣邻近的地方军过去,预防万一。

“如今还有时间,若再耽误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还请皇上尽早下达命令。”三省之一的官员进言。

他话音一落,一旁立刻有不少人响应,希望晋祁能尽快下达调兵命令。

“许澜你觉得呢?”晋祁与许澜说话,目光却频频瞥向许澜身旁的位置。

百官分作几列立于朝堂之中,却偏在左边为首的位置空了一块,本应该站在那里的人不见踪影。

林绪入朝为官这么多年以来从未缺席过早朝,莫说是缺席,他就连迟到都从未有过,可如今怎么一声不吭就缺席?

莫不是生了病?可若是生病丞相府的人也定然会来报假才对,难道是出了什么其它事?

晋祁剑眉紧皱,早朝一直都心不在焉。

“调兵遣将并非一纸圣旨那么简单的事情,紧急调动驻扎军必定劳民伤财,臣觉得还是应当再看看再说。”许澜道。

边关附近无地方军驻扎,最近的地方军也离着有一段距离,要过去少说得十余日。

急行军,多征用农田为道,一路下来就算克制也会损坏不少农田,若走大道缓慢行军,那过去少说也二十来日,如此一来也没有再去的必要。

“尚书大人这话就不对了,若再拖延,万一事态朝着最糟的方向发展,到时再调兵遣将定然来不及。”三省之人反驳。

“事态不还没发展成那样吗?”许澜面上带笑。

请求调兵的人许澜熟悉,他们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不熟悉也难,只不过那人一直都是主和亲民派,往日都是口口声声称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兵不能劳民伤财,没想到不过是一次失守就把人生生逼成了积极派。

“难道还真要等敌军打入我国都了,尚书大人才觉得要紧?”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若真出事再调兵也来得及,况且边关还有总将鬼面将军压阵。”

大榆有名将,戴鬼面,众不知其年岁,只道其面有恶疾奇丑无比,似杀神,谓之鬼面将军。大榆边关驻军七/八十万,皆为他负责管理。

鬼面将军少年成名,自受封镇国大将军后边关战事一直尽数控制于他手中,从未失守战败。

只是大榆与夏国相邻,边关防线足足几百里之长,营地数个,他就算被谓之鬼神也分身乏术。

之前被攻破最外围防线的营地便不是他所在的晋江城附近的营地,若他坐阵,怕也没这次的事了。

好在这次敌军虽然冲破最外围防线,但也还远没有攻入内地,他们如今做的也正是为了防止对方彻底攻破防线。

听闻许澜的话,那人还想再说些什么,金銮殿上的人已经没了耐心。

晋祁眉头越发深皱,他目露寒光,“好了,不要再吵了,这事以后再说。”

晋祁开口,下方众人当即闭上嘴,不敢再说。

近两年来晋祁的脾气好了不少,可当初他血洗朝堂的事情众人都还历历在目,他们可不认为近些年来晋祁杀的人少了就是真的收起了爪牙。

打断争吵,晋祁又看了一眼殿外,依旧没看到那熟悉的人影后他问道:“朕的丞相呢?”

自百官入殿时他就已经发现林绪没来,原本他只当林绪是迟到,还觉得有些稀奇,毕竟林绪看似淡然洒脱其实却是个在某些方面十分固执的顽固之人,从入朝为官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迟到告假这事就可以看出。

晋祁本来还想着等这人到了奚落于他,可这早朝都快结束了人却还未出现,也没见人来报假,莫不是真出了事?

听晋祁问人,百官低声嚷嚷起来,却没人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旁的太监总管面露难色,他犹豫片刻这才上前低声在晋祁耳边轻语,“皇上,昨日您下令禁止丞相再随意进宫。”

这金銮殿,自然也属于宫中的一部分。

皇上口谕已下,不得命令自然不能擅自入宫,不然就是抗旨不尊。

晋祁经他一提醒当即想起昨日之事,原本满心不安的他嘴角一抽,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他说不许随意进宫这人就连早朝都不来了,明明平日也不见多听话,如今倒是乖。

怎么,难道还等着他亲自过去赔礼道歉请他上朝?林绪他想得倒是美!他堂堂一国之主九五之尊,绝不可能做出这等自损颜面之事。

况且明明是他先算计于他扣他日用,后又捞他龙鲤宝贝,是他有错在先,凭什么要他去道歉?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退朝。”晋祁衣摆一掀,回了寝宫。

早朝结束,晋祁去了湖边,拿了食投于水中,开始喂鱼。

不知是不是昨日这些鱼被吓着了,一直不肯靠近他,晋祁不得不退到稍远些的亭子中去。

晋祁望着他离开后便立刻靠近吃食的那些龙鲤,正发呆,一旁太监总管已领着两人靠近。

“他来了?让他给朕等着,朕现在忙,没空。”晋祁头也不回地说道。

闻言,太监总管脚步停下,脸上有尴尬之色浮现。

原本已经故意拿起鱼食准备再投喂的晋祁见状回头看去,见远远站着的那几人并非他预料中的人后,他立刻泄气般又跌坐回凳上发呆。

“皇上,门下省侍中何正刚刚让人送来了一批观赏鱼,说是沿海地区才有的孔雀鱼,极为稀奇罕见,他知道您喜欢养鱼,所以特意让人运送回来的。”

“红烧了。”晋祁眉都没抬一下。

“这……是。”太监总管挥挥手,远处抬着鱼缸的两人立刻退下。

大榆皇上晋祁喜鱼,这在有心人耳里从来不是秘密,是以每年往宫中送鱼的人多不胜数,其中不乏珍贵罕见的,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宫里头养的却依旧只有这一池子龙鲤。

“说起来,这龙鲤朕养了有多少年了?”晋祁突然开口。

这一池子龙鲤浑身通体通红,在水中游动时就如同一团团火焰,煞是好看喜人。

“这龙鲤是丞相大人入朝为官那年皇上开始养的,奴才记得恰好是同一月,算起来如今已经七年有余。”

林绪十四入朝为官,当时的晋祁也还只是个少年。

那时的林绪尚不是丞相,那时的晋祁却已经露出獠牙正血洗朝堂,那一年之内朝中老旧官员被换不少,也是那年,先皇几子有过半都死在他手里。

似乎想到了什么,晋祁目光一直追随着在水中游动的那些龙鲤。

太监正待再说什么,晋祁已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向湖边。

“皇上?”

“朕的龙鲤是不是少了一条?”晋祁手扶着围栏探出身去。

太监总管也连忙帮着数数,这一番数下来数量却真的不对。这可不得了,他连忙叫了人帮忙一起数,可数来数去无论怎么数这池子里的鱼就是少了一条。

“摆驾。”

“皇上?”

“去丞相府。”晋祁咬牙切齿。

丞相府内,晋祁带着人风风火火闯入时,林绪正往桌上的锅里伸筷子,锅下点着碳,一旁摆着几碟子小菜,一条浑身通红的龙鲤正在锅里头游得欢快。

林绪拿筷子戳了戳它的肚子,见着可能快熟了,又扔了几片白菜叶子下去。

锅里头那胖头胖脑的大肥鱼连忙把脑袋探了过去,它顶着叶子转圈儿,还自个儿给自个儿翻了个身。

丞相府那胖嘟嘟的管家左手端着干辣椒右手端着生姜蒜,护卫拿着个扇子正在旁边扇风,两人额头上都满是冷汗。

眼见着这锅里头的可真就要熟了,晋祁提到嗓子眼的心在喉咙里转了一圈,最终化作一句,“朕不该下令不许你进宫,朕错了!”

“皇上您怎么来了?”林绪似才发现晋祁来了,连忙往锅里加了些干红辣椒。

辣椒不溶于水,漂浮在水面,水里头那只笨鱼凑上去碰碰,张嘴想吃,却看得院子里那只脸都白了。

“朕不该下令不许你进宫,不该赖在丞相府白吃白喝,不该故意气你,更不应该动你的书,朕错了,朕错了行了吧!”晋祁赶紧跑上前去把锅子端起来护在怀里,这人还当真要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