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终于相坦诚

宿殃和顾非敌跟随梅十三赶到吊桥附近的时候, 彤云观与悬济寺的精锐已然将拦截的魔教花侍步步逼退, 踏上了筠华岛的地界。

见顾非敌与蒲灵韵跟随在魔教圣子身边,彤云观与悬济寺的侠士们不禁有些惊讶, 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悬济寺的领队眉梢微微一动,目光隔着双方人群,与顾非敌的眼神撞上。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 队伍中跟随的无疆门侠客却先发出一声讥讽的嗤笑:“哟, 这不是腾云阁少阁主, 顾少侠么?怎么如今竟与魔教圣子一道,阻拦我中原武林的去路?”

说着, 又瞥了蒲灵韵一眼,道:“还有这位女侠……听闻顾盟主有意将腾云阁某处分阁教给你来带领, 如今, 难不成是想随着你的心上人一起,投靠魔教?”

蒲灵韵轻咬贝齿,上前一步, 正要说什么,却被顾非敌拦下。

“师妹,”顾非敌道,“你不必费口舌了, 我父亲既已将我逐出腾云阁, 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自己归队吧。”

蒲灵韵扭头看向顾非敌, 面上诧异渐渐化为一抹痛心疾首,恨然道:“枉我不顾安危孤身潜入,想要劝你,谁知你竟这般不顾情面!你愿与他在一起,那便与他在一起好了!”

这话说着,她竟然招呼都不打就掉了眼泪,抬手抹一把脸,一跺脚,转身往另一边腾云阁与千枫山庄拉起的战线跑去了。

宿殃:……

这反应,这演技,要是去了现代,恐怕能吊打一条街的小白花。

顾非敌抽出腰间夙心剑,道:“筠华岛不欢迎诸位,还请离开吧。”

宿殃正准备拔剑备战,突然听顾非敌这么说,心中一阵无语:不知道反派都死于话多么?你现在可是在魔教这边,是反派,尽量还是少说话,直接开打比较好。

谁知,他这想法刚一产生,对面悬济寺的领队就挑了下眉,道:“少阁主毕竟是顾盟主的独子,如今虽被魔教宿殃蒙蔽,我们相信你还是分得清是非的。若你能悬崖勒马,改邪归正,中原武林不会计较你年少轻狂……”

顾非敌道:“我并未被蒙蔽,而是心甘情愿与他为伴。我知中原武林来讨伐魔教不过就是为了剑圣传承,却也不是什么正义凛然的目的。”

悬济寺领队道:“剑圣传承只是其一,魔教在荒原扎根已久,势力渗入我中原颇多,且行事不羁,为患多年,魔教教主也曾血洗中原武林……如今腾云阁集结中原武林力量,便是要将这魔教连根拔起,令它无暇侵扰我中原……”

宿殃:……

不是,怎么还聊起来了?又不是在拍剧,需要水时间……

……等等,拖时间?

想到这里,宿殃扭头看向一反常态的顾非敌,又看了看那位与顾非敌隔空打口水仗的悬济寺领队,忽然就悟了——那位领队恐怕也与顾盟主暗中有联络,知道这次围剿的真相,才会这么配合顾非敌,拖延入侵筠华岛的时间。

于是宿殃也不着急了,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欣赏顾非敌与人争论这难得一见的情景。

两人你来我往又说了许多没营养的话,那名来自无疆门的侠士终于忍不住了。

他倏然拔剑,挡到悬济寺领队身前,道:“与他废话这么多作甚?我们直接杀上去就是!”

悬济寺领队道:“顾少侠毕竟是我中原武林栋梁,若是能感化他回归腾云阁,总比刀剑相向的好……”

无疆门侠士忍无可忍:“就你们悬济寺滥好心!你们若不想参战,早早后退便是!彤云观,你们又当如何?”

彤云观领队闻言,缓缓抬起手中长剑,道:“依我看,直接杀上去省时省力。”

见状,顾非敌轻叹一声,扭头递给宿殃一个眼神。

这场仗,终究还是要打起来了。

驻守在筠华岛的花侍都是魔教精锐,此刻有宿殃与顾非敌扛住对面武功最高的几名领队,再加上顾若海和凤凛不在此处,徐云展也早已离开,腾云阁与千枫山庄部众在蒲灵韵的带领下并未强攻,魔教的战线暂时稳了下来。

只是,此次宿殃与顾非敌虽两人联手,却要对付从两个方向袭来的数名高手,不免也有些疲于应付,防守线还是免不了向筠华岛内部收缩,原本从两个方向攻来的中原侠士们终于在山腰平台汇合,将两面战场聚集到了一处。

这样一来,虽然魔教防守战线面临的压力更大,但宿殃与顾非敌却可兼顾彼此,打得愈发得心应手。

……

绿绒殿内。

月色透过窗棱,穿过层层叠叠的幔帐,只余一丝昏暗的微光,散落在殿中略显凌乱的床铺上。

顾若海整理好衣衫,扭头看向一旁正打坐的宿怀竹,目光在他宁静的面庞上停留良久,眉宇间尽是痛惜。

片刻,宿怀竹缓缓睁眼,悠悠呼出一口绵长的气息。

他看向顾若海,低声问:“可还好?”

顾若海道:“无妨……倒是你,为何瞒我这么久?”

时隔二十年,他的心境早已不似当初的年少气盛,即便刚刚得知有关情蛊的事情,这个问题他竟能够如此平静且轻易地问出来。不带丝毫火气,也没有任何愤怒之类过于强烈的情绪,仿佛所有本应存在的波澜都被这二十年的时光消磨殆尽。

宿怀竹依旧保持沉默,没有回答。

顾若海停顿片刻,又问:“是罗锦?”

宿怀竹仍然不答。

“事到如今,你还不愿解释么?”

顾若海站在宿怀竹身前,话音冰凉:“你我相交多年的感情,竟换不来你为我揭开真相?你以为你这样一个人扛着就显得情深义重?你不在乎江湖传言诋毁,你也不在乎我对你的误解……你以为你只是自吞苦果,可你知不知道……我痛了多少年?”

宿怀竹双目微阖,哑声道:“抱歉。”

顾若海叹息:“……罢了。”

宿怀竹却忽然道:“情蛊……的确是罗锦下的。”

听到这个回答,顾若海不禁苦笑。

“当年,我倒未看出她对你情根深种。”他道,“若是有丝毫端倪,我也决不会答应罗余,让她跟在我们身边。”

短暂的沉默之后,宿怀竹轻哼了一声。

“她情根深种的可不是我。”他哂然道,“当年她留下信笺,本是邀你湖边赏月的……”

顾若海不免一惊:“……什么?”

宿怀竹继续道:“是我有私心,不愿让你见她,便藏了那信笺。入夜时,我穿了你的衣衫,代你赴约。我本想借此机会警告她离你远些,可谁知……”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叹息道:“我不曾防范她突袭,被她从背后以花钗刺伤……种了情蛊。她见中招的是我而不是你,恼羞成怒,而我也因为她的疯狂行事怒火中烧。我们大打出手……直至……我内力激荡,实在……压不住……蛊毒……”

之后的事,不必说出口,两人都明白。

良久的寂静。

顾若海声音极轻极轻地问:“为何你当时不说?”

又是一阵寂然无声。

宿怀竹回答:“……那种情境……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更不知道该如何原谅自己。”

“那情蛊母蛊在罗锦体内,我无论如何……是逃不开她的。”宿怀竹说着,闭目颓然靠在身后床柱,“所以,我才会将她带回这里,一面寻求压制毒蛊的办法,一面试图联络罗余。只是可惜,罗余那时麻烦缠身,我又尚未接手教内事物,我找不到他。”

顾若海明白宿怀竹的意思。

江湖传言,身中情蛊子蛊之人,一旦离开母蛊时久,便会毒发而亡。并且,理论上讲,除了与携带母蛊的人缠绵可暂时缓解蛊毒之外,与其他任何人行事,都无法起到压制作用,甚至还会因情蛊毒性暴烈,伤害那无辜之人。

所以,就算当时宿怀竹对他坦白,他们也只能束手无策——甚至或许,他还要明明白白地去面对宿怀竹必须与罗锦时常同房的残酷现实。

顾若海扪心自问,若是当时两人处境对调,他也一定不愿在那样的情况下面对宿怀竹。

只是谁也没有意识到,后来的一切会因为这下意识的隐瞒,急转直下。

“我……”顾若海缓了缓神,犹豫道,“……我成婚那时,你是否……还未找到压制情蛊的办法?”

宿怀竹点了点头:“我那时刚找到半凋红,只是……我没有厄罗鬼帐的血统,练起来有些艰难……但我那时是坚信我可以做到,可以摆脱这毒蛊控制的……”

仅仅几句话,略过了无数细节,但顾若海只要稍加思索,便能猜到那时的宿怀竹该有多痛苦绝望,紧紧抓着最后一根尚不知能不能救命的稻草,独自承受本不该由他承受的一切。

而他,却在宿怀竹最需要他的时候,反倒给了对方最致命的一刀。

顾若海苦笑:“可我却没有等你……也不曾信你。”

宿怀竹双眼低垂,默然不语。

“竹枝儿,”顾若海轻唤一声,道:“对不起。”

宿怀竹闻言,忽地笑了。

他抬眼看向顾若海,道:“你不必道歉,你没有等我是对的。半凋红……并无法完全压制情蛊,虽说我不必再受罗锦牵制,但也……不得不时常与人苟|合,借以压制蛊毒。无论如何,我不忠在先,又如此滥情,也不再配得上你。方才……是我从不敢想的……”

不等顾若海再说什么,宿怀竹飞快道:“战局不知如何,下一步计划还要尽快实施。你若……身体不适,便不要参战了。”

见他不想在旧事上多说什么,顾若海无奈叹了口气,道:“我没事……你的计划是什么?可有需要我配合的?”

宿怀竹沉吟片刻,看向顾若海的双眼,正色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