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腾云阁侍卫背着重伤昏迷的同僚, 与蒲灵韵一起跟在顾非敌与宿殃身后,往魔鬼城更深处进发。
自荒原一别,这是宿殃与蒲灵韵的首次重逢。
想到之前在荒原时, 他仍在懵懂之中, 还企图撮合顾非敌与蒲灵韵, 将两人一同带去魔教解除毒蛊, 宿殃就觉得心里有一种谜一般的尴尬。
之前遇到危机、打斗时不觉得怎样,如今一起安静同行, 这种尴尬被放大, 让他不知该怎么面对蒲灵韵。
不过那边师兄妹两人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宿殃心里的别扭, 多日不见, 聊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顾非敌笑着看向蒲灵韵, 问:“我见范奚一同前来, 父亲可是允许你们的事了?”
蒲灵韵道:“允许是允许了, 可师父也给范奚出了个大难题……”
顾非敌:“什么难题?”
蒲灵韵扁了扁嘴, 压低声音道:“也不知师父怎么想的,非要让范奚入赘——可不是仅仅住在阑阳城那么简单,他的意思是,像大户人家孤女招赘婿一般,正经入赘, 你懂吧?”
顾非敌讶异地看向蒲灵韵:“竟如此?”
蒲灵韵点了下头, 嘟囔道:“也不知师父是怎么想的, 而且我姨母竟也赞同他……”
聊了几句, 蒲灵韵瞧见安安静静跟在一旁的范奚, 用胳膊肘撞了顾非敌一下,声音又压低几分,问:“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你和宿殃怎么回事?”
顾非敌眉梢微挑,问:“范奚没告诉你?蔚起,还有我父亲,都没跟你讲过?”
蒲灵韵道:“他们可不会跟我讲这些,江湖传闻倒是听到不少……小师兄你难不成真的被他……?”
顾非敌笑问:“被?”
蒲灵韵不解。
顾非敌回身牵起宿殃的手指,与他十指交握,扭头对蒲灵韵笑道:“我与他两情相悦,并非江湖传言那般是被他强迫。”
蒲灵韵看向两人紧紧攥在一起的手,不禁瞪大了眼睛。
顾非敌道:“之前在荒原,你说我不懂恋慕一个不会被长辈赞同的人的滋味……其实,我懂。”
又被惊得愣了半晌,蒲灵韵叹道:“……难怪你要跟着他离家出走!师父定是不会同意的,你还是别去魔教了,可千万别被他抓到!”
顾非敌:……
宿殃:……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不禁失笑。
“父亲竟没有告诉你有关我假作叛逃的事?”顾非敌道,“当时情况复杂,我需要陪同宿殃往雪山求医,为撇清腾云阁与魔教的关系,这才对外宣称我是叛出腾云阁的。而且,父亲当初或许也有意让我避开此次纷争,才会如此行事。”
蒲灵韵松了口气:“原来是假作叛逃……我也觉得奇怪呢,小师兄你定不会为了儿女情长弃腾云阁不顾。”
对这句话,顾非敌一笑置之。
蒲灵韵又道:“可师父既然有意让你避开这次围剿,你为什么又赶来了?”说着,她狐疑地望向宿殃,显然还是有些不信任。
顾非敌道:“这事,说来话长……”
几人一边赶路,顾非敌一边极为精简地将几人自荒原分开后的事情讲给蒲灵韵。
待说完了当日去魔教解除毒蛊以及为何须要前往雪山,又为何去小玉楼、如何得到师尊信笺的因果缘由,蒲灵韵看向两人的眼神就全变了。
“话本里的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吧……”她兀自喃喃。
“你能接受此事,倒令我意外。”顾非敌笑道,“果然长大了,不是以前那动不动就喊叫闹腾的小丫头。”
蒲灵韵沉默片刻,道:“你们这样心意相通,连性命都连在一起了,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左不过是一副皮囊……我怎么会接受不了,我还羡慕呢……”
顾非敌笑着与宿殃对视一眼,牵在一起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
走了没多久,众人又被一阵打斗声惊扰,决定前去查看。
徐云展从三名魔教花侍的围攻下勉强脱身,且战且退,早已无暇顾及魔鬼城中的地标,不知自己此时身在何地。
与他对上的那三个人武功都不算差,又是小队行动,互相之间配合默契,他一人独木难支,身上添了不少伤口。最重的一处伤在腿上,鲜血染红了半边裤管,而且严重影响了他的行动能力。
那三名花侍也并不轻松,身上都添了伤。但他们毕竟有三个人,联手追击徐云展,显然游刃有余。
一边打斗,徐云展一边绕过风蚀石柱,试图甩开追兵……谁知,这一次,他竟迎面撞上另两名在魔鬼城中巡视的魔教花侍。
徐云展不禁暗暗咬牙,攥紧手中沉重的大剑,准备殊死一搏。
就在花侍的刀锋将要落在徐云展身后的那一刻,一柄长剑忽地刺入战局,稳稳挡住花侍锋利的刀刃。随后,是舞出一团银光的细剑,将徐云展面前三人的攻击尽数接下。
衣袂翻飞,蒲灵韵双剑接踵而至,逼退最后一名魔教花侍,扭头唤了一声:“表哥!”
见到来人,徐云展终于重重松了一口气,后退几步,靠在一道石壁上,仗剑喘|息。
几名魔教花侍见情形不对,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竟没搭理宿殃,扭头逃了。
为了避免在这迷宫般的魔鬼城里再次落单,加上徐云展受了伤,需要照料,顾非敌几人便没有追击。
宿殃转身看向徐云展,问:“你们怎么回事?明明组队来的,怎么都在这儿一个一个送?”
顾非敌也觉得此事蹊跷,眉头紧皱道:“腾云阁的队伍如何?你为何也脱队了?”
“我们在一处地形十分狭窄的地方遭到了伏击,队伍拉得太长,有魔教花侍盯着队尾,从中截断。”徐云展道,“我奉命照料队尾,帮他们断后……他们应当已经安全追上前队了,不必担忧……”
顾非敌取了药粉,帮徐云展处理伤口,仍有些不放心:“伤亡如何?”
徐云展摇摇头,扯出一抹微笑:“伤亡其实比我们预计的低……魔教内部或许有些问题,打了几场,我看出好像有些花侍在暗中阻拦他们的同伴杀人……手法虽巧妙,但次数多了,总觉得怪异。”
听到这个回答,顾非敌扭头看向宿殃。
宿殃立刻道:“别看我,我也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操作呢!”
顾非敌沉吟片刻,道:“如此还是要去魔教总坛确认过,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转向徐云展,问:“可还能继续?”
徐云展撑着大剑支起身,说:“没事,暂且还有一战之力……”
看着满身伤痕的徐云展,宿殃不知为何忽然就想起了剧本中,徐云展为助顾非敌脱困,不惜牺牲了自己的情节——恰好就是在这次围剿中。
虽然如今的剧情已经被他自己搞得乱七八糟,但既然围剿魔教这件事还是在冬天这个节点上出现了,那就证明,很多事情依旧是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
如今又看到徐云展脸色发白,站得勉强,更不要说参与打斗……宿殃心里就有点七上八下。
“徐云展,”他皱眉唤了一声,“你不要去魔教总坛了。”
徐云展诧异地看向宿殃,问:“为何?”
宿殃道:“你这浑身是伤,到时候打起来行动肯定受限,挺……危险的。”
徐云展失笑:“我既然前来参与此次围剿,又怎能因为一点轻伤就退缩?若不是我知你与非敌交情匪浅,倒要怀疑你这么劝我的用意了……”
“我不是为了魔教……”宿殃道,“你……我只是……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闻言,徐云展还没说什么,顾非敌先皱了眉。
“什么预感?”他看向宿殃,惊疑道,“有危险吗?”
宿殃答不出来。
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顾非敌,低声道:“相信我……”
顾非敌犹豫了一阵,转向徐云展,问:“你此次参与围剿,英娘没有同你一起?”
徐云展的视线在顾非敌与宿殃之间转了一圈,不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但既然顾非敌这样问了,他还是如实回答:“临出发前,英娘诊出怀了身孕……便留在山庄安胎。”
顾非敌惊讶道:“你竟……要当爹了?”
徐云展有些讪讪:“此刻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顾非敌摇头道:“既如此,你不如返回魔鬼城外,与范奚一起驻守。此次围剿魔教,虽有隐情,但毕竟刀剑无眼,你如今又受了伤,行动必定不便。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英娘该如何自处?”
徐云展默然。
蒲灵韵抱着胳膊叹了口气,道:“我同意小师兄的话,表哥,你回去吧。我们带的伤药不多,你身上这些伤,最好还是仔细些……而且,这里还有一位腾云阁侍卫伤重,你不如同他两人结伴,一起返回魔鬼城外,范奚会照应你们。”
在众人的劝说下,徐云展终于决定,与腾云阁侍卫一起,带着那名重伤伤患返回魔鬼城外。
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消失,宿殃心里的担忧却丝毫没有减少。魔鬼城中依旧有魔教花侍在巡视,返程也并不是完全不会遇到危险,他现在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判断,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借此救徐云展一命。
“从入了荒原你就有点焦虑,”顾非敌抚宿殃的后颈,皱眉问,“进了魔鬼城之后更是神思不属……可是有什么担忧?”
宿殃摇了摇头:“没什么。”
见他不愿意多说,顾非敌也没继续追问。
三人同行,沿着魔教设下的路标,终于在入夜时分走出魔鬼城,抵达魔教总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