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顾非敌还是拗不过宿殃, 答应若是能从罗余那里求得允许, 他就带宿殃一起下雪山,回小玉楼。
然而两人虽达成了共识, 可罗余却似铁了心, 绝不放宿殃与顾非敌离开。
“你们既来求我除蛊、医治宿殃,便是我的病人。”罗余摆着架子, 强硬道, “既是我的病人, 就要听我的安排。”
不管顾非敌与宿殃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他这回完全不为所动, 绝不后退,比之前给顾非敌与宿殃闭门羹时还要难缠。
“前辈如此阻拦我二人下山,除了不愿让我以身试险之外, 是否还有其他原因?”顾非敌盯着罗余的双眼, 道, “先前前辈提及不放我们下山,神色似乎有异……难道近日武林又起了什么波澜,您不愿我们知道?”
被这样一问, 罗余不禁微怔,随即眯了眯眼睛。
“不想让你去送死, 这个理由还不足够吗?”他轻嗤一声, 对顾非敌道, “就算我允许你下山, 宿殃如今的状况,定受不住冬季的风寒。再加上山路难行,你们恐怕到不了小玉楼,他就一命归天了。”
顾非敌道:“我相信前辈定有办法助他。您就算无法化解他体内的冰魄与半凋红,也定有办法短暂压制他的极寒内力。”
罗余哼道:“就算我有办法,又如何呢?”
顾非敌语塞。
罗余摆了摆手,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如果你们请我过来就是为了此事,我看我也没什么必要待下去了。你们在这里安心修养,不要再胡思乱想。”
说着,他起身就要离开。
宿殃一步拦在罗余身前,打算故技重施:“前辈不答应我们离开的话,我们就只好自己走了。”
然而罗余却不像顾非敌那么好威胁。
他看向宿殃,似笑非笑道:“哦,自己走,也行啊,反正我知道你是不怕死的。就是不知道顾非敌舍不舍得了。”
顾非敌当然不舍得,所以这样的威胁实在无法说服罗余。
罗余甩了一下袖子,从宿殃身边越过,一步跨出房门。
“舅舅……”
忽然,一声呼唤在他身后响起。
罗余脚步一顿,诧异地回头看向宿殃。
宿殃伸手轻轻捏着罗余的袖角,语气柔软,带着一丝哀求的鼻音:“……没有人不怕死,我们只是在努力让我们活着、相处的时间更久一点。”
半晌,罗余叹息道:“你可知,你这种努力,是要顾非敌付出代价的?”
宿殃点头:“我知道,我也不想让他为我牺牲什么。但是,如果我们两人换个位置……我也不愿放弃任何可能救他的办法,哪怕这个办法可能对我有损害。所以我不想替他做决定,若是将来有什么业报,我与他一同分担就是。”
罗余皱眉看向宿殃,一言不发。
宿殃深深吸了口气,补充道:“……您是医生,一定明白病情越拖,只会越来越严重。有些机会,一旦没有及时抓住,将来可能就再也遇不到了。我明白顾非敌的心情……他是宁可为他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也不想为他错失的机会后悔。”
最后,他又放轻语调,低低唤道:“舅舅……”
罗余双眼微阖,叹息了一声:“值得吗?”
宿殃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向您保证,回到小玉楼,我会向师姐、师尊征求意见,要是她们也不赞同非敌修习那套极阳功法,我就会拼尽全力阻止他。”
“宿殃……”顾非敌焦急道。
“如果那套功法真的对你有害,我怎么可能让你练。”宿殃白了顾非敌一眼,“所以,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回去,省得你自作主张。”
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罗余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从院墙外直接翻进院内的秦见越打断了。
“阿瑜。”秦见越面色凝重,几乎眨眼间就凑到了罗余耳边,凝音成线,传音道,“我今日下山采买食材,收到来自王恪的传讯。”
罗余一惊,问:“王恪?他怎的突然给我们传讯?”
王恪是当初与他们同入小玉楼的一届,出师后两年再度回归,留在小玉楼教导师弟师妹。
虽然当年他们彼此留了对方的联络方式,但这么多年来,王恪一直没有联系过他们。如今初次传来消息,不知会是为了什么。
秦见越瞥了顾非敌与宿殃一眼,正要继续传音入密,却被罗余一把拉住。
罗余冲秦见越使了个眼色,扭头对宿殃与顾非敌道:“我有事要忙,你们先歇歇吧。”
说完,拽着秦见越离开了宿殃与顾非敌的温泉院落,留下仍未得到应允的宿殃与顾非敌在原地,面面相觑。
……
回到主院,秦见越挥退弟子,确定周围无人可以窃听,这才开口。
他道:“王恪送来消息,说鬼帐王庭先王厄罗珝的第三子厄罗楹,当年其实从厄罗珏手中逃脱,化名‘罗隐’,入小玉楼。如今,就要出师了。”
罗余眼中震惊之色更浓,不可置信道:“是大哥的儿子……当年不是传闻,厄罗珏刀下,鸡犬未留么?”
秦见越道:“王恪没有细说,但……小玉楼应该调查过。以师尊的能力,没有人能骗她,所以,此事应当是真的。厄罗楹当年即将弱冠,有能力潜出鬼帐。”
罗余眉头紧皱,眼中震惊渐渐淡去,却被一抹极为明显的担忧取代。
“他遭受如此变故,如今从小玉楼出师,恐怕……是要去报仇的。”他道,“可眼下整个王庭都落在厄罗珏手里,厄罗珏当初能起事成功,白巫塔和黑羽军一定都是他的助力……再加上王庭周边的亲卫……厄罗楹就算想要刺杀他,也很难有胜算。”
秦见越道:“我观王恪的意思,似乎是想让你出手相助。”
罗余苦笑:“我如今不过孑然一身,如何能助他?”
秦见越沉默片刻,道:“王恪知道你我的关系,或许他是想……”
听到这话,罗余猛地摇头:“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去找你哥的。你逃家这么多年,你家那地方,进去了还出得来吗?”
秦见越失笑:“都二十年了,皇兄即使还在生气,大约也不会再追究什么。”
罗余依旧满脸的不情愿。
秦见越道:“若腾云阁集结武林众人、计划围剿魔教的事,也与厄罗鬼帐有关,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和朝廷联手。毕竟,朝廷也一直希望与厄罗鬼帐解决边患。你当年不愿回王帐,如今,不如将此重任交给厄罗楹?”
罗余默然片刻,斜睨着秦见越,嗤笑道:“你以为你如今还是王爷呢?”
秦见越也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我会先写信问问皇兄的意思。倒是你……不打算见见你侄子么?”
罗余只觉得头疼。
仿佛自从宿殃与顾非敌来到这玉琼峰,他原本平淡闲适的日子就被搅了个乱七八糟。
先是得知宿殃中了鬼帐的血蛊,接着发现他竟被他的生母下了鬼血咒命,然后又听说平静了二十年的顾若海与宿怀竹竟然打算刀剑相向……现在,厄罗鬼帐王庭的内部斗争又被硬生生塞到他鼻子底下,不由得他视而不见。
也不知今年这光景,是不是犯了哪路神仙。
罗余伸手抱住秦见越,把脑袋靠在他肩上,低声道:“当年我逃开的,如今倒是桩桩件件都报应回来了。”
秦见越笑着在他背上拍了拍,略作安慰。
“行吧,刚好。”罗余直起身,看向门外远山,道,“那两个小崽子正计划回小玉楼求取功法,既然要去眉珠山,就顺道护送他俩过去吧。”
说着,他轻笑一声:“宿殃这孩子,倒是能说会道的,撒起娇来让人拒绝不了。”
秦见越道:“既然那功法在小玉楼,你还担心什么?顾非敌曾在藏珠阁闭关,是师尊的亲传弟子,无论如何,师尊都不会放任他拿性命玩笑。”
罗余点了点头,沉默片刻,道:“如此,我再拟一个药方,好助宿殃抵御雪山山路严寒。还要麻烦你去买药材了。”
秦见越:“无妨。”
……
两天后,罗余照例来到温泉院落的暖阁,给宿殃诊脉。
宿殃喝了药,诊了脉,正要开口继续缠磨罗余放他和顾非敌下山,却忽然被罗余的一句话将所有声音堵回了嗓子里。
“今晚你们二人记得双修。”
罗余语出惊人
宿殃:!!!
顾非敌:???
宿殃呆愣片刻,才不可置信地、失去了全部语言组织能力地:“……啊?”
罗余一脸平静且高深,转向顾非敌,老神在在:“今晚双修,记得将内力尽可能多地渡给宿殃……但也不可太过,只要确保他明日能够抵御严寒即可。”
说着,他取出一只瓷瓶放在桌上,又对宿殃道:“这是我昨日制的暖心丹,明天晨起时开始含服,一粒化完要紧接着含下一粒。巳时初,我与阿越会来带你二人下山。”
宿殃还没反应过来,顾非敌却倏然笑了,惊讶道:“前辈的意思是,允许我与他回小玉楼了?”
罗余道:“我与阿越恰好也有事需要前往眉珠山,自是可以同行,但我也要约法三章。”
顾非敌恭敬道:“前辈请说。”
“路途遥远,我们将会全程骑马赶路,投宿或许会选择山间农舍或荒郊野外,因此宿殃或许会有身体不适。”罗余道,“我会尽量为他缓解,且保证能够护住他的命。顾非敌,你不可以以他的身体为借口,耽误行程。”
顾非敌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信前辈。”
“好。”罗余接着道,“第二条,途中不管你们听到什么消息,我们的目的地是眉珠山,小玉楼,中途绝不会改道。”
顾非敌:“是,明白。”
“第三,”罗余盯着顾非敌的双眼,“到了小玉楼,若师尊不许你妄动极阳功法,你就绝对不可以修习它。”
这一次,顾非敌却沉默了。
宿殃上前拉住顾非敌的手,笑道:“舅舅,如果师尊不允许,我就是自己去死,也不会让他练的,放心吧。”
罗余抬手就想给宿殃一个爆栗,被顾非敌挡下。
“都听前辈的。”他眼眸低垂,答道。
罗余满意地点点头,收拾了药罐,转身离开。
临跨出房门,他扭头看向屋里十指紧扣的两人,笑了一声,道:“今晚,别忘了,双修。”
顾非敌:……
宿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