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怎么个死法

马车行出村镇南口, 走上平整宽阔的官道。

直至黄昏再入下一座城镇, 周围已渐渐可见中原的繁荣景象。

梅十三将顾非敌与宿殃送到客栈后驾车离开,寻了市集将车卖掉,牵马绕回客栈,又独自开了一间客房。

宿殃不便下楼吃饭, 顾非敌便让梅十三在隔壁时刻注意动静,自己去大厅打听消息。

魔教圣子带了两位花侍, 乔装在中原行走的风声还在传, 渐渐也出现了煽动中原侠士们捉拿魔教妖孽、审问顾少阁主下落的声音。

与顾非敌对坐的一位圆脸侠士对此嗤之以鼻, 冲顾非敌道:“不知又是哪里来的传闻,想一出是一出的!”

他压低了声音, 煞有其事地说:“那魔教宿殃刚刚将顾少侠掳去魔教, 此时恐怕心思全在如何驯服顾少侠身上了, 如何抽得出空往中原跑呢!”

顾非敌:……

顾非敌还来不及说话, 旁边就有一位絮了满脸大胡子的侠士拍桌而起, 指着那位圆脸少年道:“呔!你这厮,竟敢质疑无疆门好不容易得来的消息!莫不是魔教安插在中原的奸细吧?!”

这话一出,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向那圆脸少侠投来质疑的目光。

那少侠登时满脸通红,愤然道:“怎么随意污蔑人呢!”

周围人道:“那你可有证明你身份的牌子?若是拿得出来,我们就信你!”

圆脸少侠支吾片刻,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丢到桌上。

“我是青帘派左高殿的人, 并非魔教奸细, 这下可看清楚了?”他梗着脖子道, “青帘派左高殿长老与无疆门门主是故交,这是全武林都知道的!”

青帘派的令牌一出现,周围登时响起一阵不屑鄙夷的声音:

“青帘派不是与魔教交好么?”

“嗐,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青帘派与魔教并非面上那般交好,只是一直舔着脸自称能与魔教说得上话而已。他们攀不上腾云阁和千枫山庄,听闻霍家长女嫁进了千枫山庄,便去与霍家结交。无疆门许门主也的确认识青帘派左高殿长老,只是关系到底如何,就很难说了……”

“是极,这青帘派,其实与哪边都靠不上,不过是个骑墙头的狗尾巴草,如今倒还得意起来了。”

“你们有所不知,听闻青帘派的二公子前段时间一直围在腾云阁最小的女弟子身边转悠,看样子,是想学那霍家与人联姻。也不瞧瞧自个儿的模样,腾云阁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青帘派?”

顾非敌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圆脸少年,片刻,问:“青帘派在东北,你来南方做什么?”

那圆脸少年没想到顾非敌还愿搭理他,见顾非敌眼中并没有鄙夷,登时开心了不少,语速飞快道:“我爹……呃,长老让我去腾云阁附近找我哥……呃,找我们二少爷,帮他追……呃,帮他做件事。”

顾非敌挑眉。

圆脸少年一看这表情就知道自己又穿帮了,一脸生无可恋道:“我叫范奇,我爹让我来找二哥,帮他追腾云阁的小师妹。”

顾非敌绷不住笑了一声。

方才质疑范奇的那位大胡子侠客立刻眯了眼睛看顾非敌,哼道:“你这家伙也可疑,与青帘派聊得这么欢,还点了两份同样的吃食,莫不是屋子里还藏了什么人?”

顾非敌闻言皱了眉:“与你何干?”

大胡子道:“魔教妖孽带了两名花侍来我中原兴风作浪,你屋里藏了人,我们必得查查,说不得就是那位‘圣子’驾临呢?”

说着,还回头撺掇大厅里的侠客:“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们住通铺大房,一看便知彼此,你等住上房的,又如何证明并非三人同行?必要叫我等查看才行!”

顾非敌眯起眼睛,环视一周,冷笑道:“若真是魔教宿殃在此,你们如此说话,他岂能留你们性命?”

众人听到这话,面面相觑,似乎觉得有些道理。

谁知那大胡子又跳出来:“那魔教妖孽隐藏身份来我中原,定是有什么目的,不便泄露行踪,自然也不会主动生事。况且,有我等几十位豪侠在此,他不过区区三人,又能拿我们大伙儿如何?”

见道理说不通,顾非敌哼道:“屋里是我家娘子,岂能让尔等见到?”

大胡子龇牙:“你说是你娘子就是你娘子?我等如何得知你屋里不是那魔教宿殃?”

一群好事者很快被这唯恐天下不乱的侠客煽动,叫嚣着要查顾非敌和范奇的房间。

范奇本就是独自前来,对查房自然没什么好怕的,见顾非敌一直坚决拒绝,不免也嘀咕道:“兄台你……屋里莫不是真有什么秘密?”

顾非敌冷哼一声,端了未动的那份吃食就要上楼。

却忽然被一双手拽住。

大胡子侠客咧嘴道:“兄台这就更令人怀疑了,我看,不如我们陪你一起上楼送饭,也好仔细瞧瞧你屋里的到底是你娘子,还是什么牛鬼蛇神!”

忍无可忍,顾非敌运了内力,一掌将那侠客逼退。

他哼笑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无礼的要求——”

这时,楼上回廊传来一声门响,紧接着是手指叩门的“咚咚”两声。

众人抬头去看,登时都张大了嘴巴,惊愣在原地。

顾非敌扭头看向宿殃,见他柔柔弱弱地倚着回廊廊柱,站得摇摇晃晃,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好在他自控能力极强,咽了咽嗓子,端了餐盘就往楼上跑,一边道:“娘子怎么出来了?赶紧回屋……”

见顾非敌脱困,宿殃无限娇羞地点点头,靠在顾非敌怀里,一步三晃地走回屋。

大厅里登时落针可闻。

片刻,范奇“嘶”地倒吸一口气,叹道:“若是我将来的娘子有如此颜色,我也定不愿叫人看见!别说带出来住这破客栈了,就是养在金屋子里,还嫌配不上她呐!”

周围侠士们也不管他是不是出身青帘派了,立刻点头附和,开始赞叹方才那惊鸿一瞥。

大胡子侠客眯眼看着顾非敌与宿殃的房门,色眯眯地砸吧了一下嘴,挑眉与同桌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怎么出门了?”顾非敌将饭菜放在屋内桌上,道,“不是说尽量少露面?”

宿殃撇撇嘴,压低声音说:“吵成那样,我在屋里都听得见,再不出去看一眼,你怕不是要跟人打起来。反正我变了装,在廊上远远让他们看一眼,总比让他们有机会靠近了看好。”

顾非敌无奈地伸手弹了一下宿殃的鼻尖,道:“行了,吃饭吧。”

宿殃愣住。

他摸了一下鼻子,结巴道:“你、你刚刚……干嘛啊?”

顾非敌将筷子递到宿殃手里,笑道:“吃饭吧,娘子。”

宿殃:……

怎么觉得顾非敌越来越讨打了呢?

天色渐暗,大厅里聚集的侠客们三三两两回屋休息,只剩下零星几人要了酒水小菜,继续坐在桌边谈天吹牛。

之前试图煽动众人查顾非敌房间的大胡子侠客也留了下来,眼睛时不时往顾非敌与宿殃的房门瞟。终于,就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顾非敌从房间出来,看样子是要去如厕。

等人走远,大胡子向同伴使了个眼色,他同伴跟在顾非敌身后绕进后院,大胡子则快步上了客栈二层。

宿殃此时正在发愁。

他身上用布匹裹了假胸,头发也是精心编了丝带填充的,肯定是不能脱衣睡觉了,往后的这几天晚上只能靠入定解乏。但他其实是一个懒人,比起运功入定,他更喜欢睡觉。这就令人有些纠结了。

房门被推开,宿殃回头,下意识要向顾非敌抱怨,却蓦然看到一个膀阔腰圆的身影从昏暗中向他罩过来。

“呵呵呵,小娘子——”那大胡子掐着声音叫唤了一句,“你男人不在,不如来陪大爷玩玩儿呀!”

宿殃:……

他挺想看看这位是怎么个死法。

于是宿殃假意害怕,往后退了一步,还十分应景地抬手攥拳,挡在胸口。他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那大胡子,在昏暗的烛光下愈发显得娇弱。

大胡子明显被他这表情刺激了,瞪大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绕过桌椅,飞快逼近过去。

宿殃一言不发退到床边角落,仿佛害怕似的半蜷缩着,伸手进行囊里攥住匕首。

“你原是个哑巴?呵,这倒少了些乐趣……”大胡子狞笑道,“白玉有瑕,难怪貌美如你,竟嫁了那么个弱鸡……”

说着,伸手就要去捏宿殃的脸。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一位少年的暴喝。

“住手!”范奇飞身一脚将那大胡子踹到一边,哼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不怀好意!不枉我暗中观察,你们果然对这娘子有图谋!就你们这样的,竟还自诩武林白道!呔!给我纳命来——!”

正准备出手的宿殃:……

这,又是哪位啊?!

此时梅十三也已经赶到门边,见屋里已经有人为宿殃出头,便又转身回了屋里。

大胡子显然对范奇十分不忿,哼道:“又是你这崽子!坏老子好事,看老子不削扁你——”

话音未落,顾非敌拎着一个被打晕的汉子从窗口跃入屋内,甩手将人砸在大胡子身上。他使出的力道不小,将两人砸得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甚至感觉整个客栈都似震了一震。

大胡子登时喷出一口血沫,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顾非敌眯眼看向范奇,一言不发。

范奇的目光在墙角摔成一团的两人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顾非敌,咽了口唾沫,颤声道:“我我我我就是来帮个忙!我我我这就走!”

说着他扭头就要走。

却被顾非敌叫住了:“别急着走,再帮我个忙。”

范奇抖了一下:“……啊?”

顾非敌没回答,指着墙角那大胡子,扭头问宿殃:“方才他碰到你了?”

宿殃眨巴了一下眼睛,扫了范奇一眼,没说话,摇摇头。

顾非敌哼笑:“本还想剁他的手,既然他没碰到你,便宜他留个全尸了。”

宿殃:……

小顾啊,你这黑化演得也太真实了吧?

顾非敌抽出长剑,向那大胡子走过去。

大胡子咳了半天,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兄弟,急道:“你你你不能杀我!我是彤云观的人,你若杀了我,彤云观定不会放过你!”

宿殃眉梢一挑,心道:这还没逼供呢,怎么就自己说出来了?

顾非敌却不为所动,上前将剑尖抵在大胡子心口,笑道:“哦,不巧,我与彤云观交情匪浅,我怎么不记得……彤云观有你这号人物?”

大胡子眼珠一转,道:“……我、我不常留在观中……”

顾非敌向前送了送剑,恶声道:“说实话!”

大胡子被戳得吱哇乱叫:“别别别杀我!我就是……我其实……我是无疆门的暗探!你也不想招惹无疆门对吧?哈?你不信,我这里有无疆门的令牌,你看!你看!”

说着,他竟真的摸出一块令牌来,递给顾非敌瞧。

顾非敌勾起嘴角笑了,伸手将一只骨哨悬在了对方眼前。

“既然你是无疆门的人,那为什么……你的同伴会带着厄罗鬼帐训鸟的骨哨?”